第12章 锦书的错（下）
这回霍铭非抬眼看着外头的阳光说：“饿了。吃饭去。”
而我拒绝了他吃饭的邀请。
话音刚落，我突然想起，今天是周五，我本来答应了和mike去吃墨西哥小餐车的。
我今天只拿了一根笔一张纸上学，本是为了学完线性代数、去市中心找他的。
而现在，笔被霍铭非扔了，纸被我不小心揉皱了。
至于线性代数……在他吮吸我耳垂时可能随着那一小部分灵魂一起升天了。
mike那边，我鸽了他还忘了告诉他。
我给他打电话，没人接。发消息，也显示未读。
于是在dmv门口，我赶紧跟霍铭非摆手仓促告别，一路跑到车边发动车子。
边拐上高速匝道边按下谷歌地图语音：“导航到圣莫妮卡学院宿舍。”
不出十分钟，我的车就已经停在宿舍楼下了。
我们宿舍楼下种着一棵柠檬树，没人照顾，竟然枝繁叶茂。到秋季，也结出了小小的柠檬。
我在城市里长大，真的柠檬树这还是第一次见。虽然说那柠檬又小又皱，一看就会酸掉人的大牙。
我透过柠檬树的叶片看到我们宿舍没拉窗帘，阳光熟门熟路地照进去。
有个人站在窗边，不是mike。
另外一个人从后面抱着他，那个抱他的是mike。
那瞬间我犹豫了要不要上楼，不然我开车出去转一会儿再回来。
可是不上楼又能怎样。mike的朋友如果留下来过夜呢？我还能一夜都在外面转悠吗？
我又能转到哪里去？难道去arcadia找霍铭非求他留宿我一晚？
那根本不是一个选项。
于是我通过室外楼梯上了二楼，然后深吸一口气，拧开了我们宿舍的门。
客厅里只剩下mike了。他没穿上衣，光脚踩在地毯上，没心没肺在调酒。
厨房乱得像核战场。有薄荷，有柠檬，还有许多碎了的冰块。
mike把我拦在回卧室的路上，微笑着问：“要加入我们吗？”
他指指他的卧室，那门半掩着，床上有个人躺着，是男的。他的手里捏着瓶打开的身体乳，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凝固住了。
然后这个凝固在空气中的我，眼看着霍铭非破门而入，一脚把mike踹倒在地，然后从门廊拖到客厅，一气呵成。
霍铭非一看就是对揍人有丰富的经验。
他把mike拽到沙发上，还顾得上去拉窗帘、隐藏犯罪证据，然后避开脸，一拳又一拳地揍他肚子。
那不会很疼，因为内脏的痛觉感应是很不敏锐的。也不会留下太多淤青，因为mike背后还垫了沙发。
可是他会恶心上好几天，或许更严重，可能内脏出血。
我立刻冲上去从后面抱住霍铭非，使出我全部的力气把他甩到地毯上。
然后我护在mike身前，张开双臂。
像老鹰捉小鸡。霍铭非是那只老鹰。
霍铭非面无表情。
他不解释他为什么破门而入，只是面无表情地叫我让开。
我依然张开双臂隔开他与mike，然后和缓了语气，像哄小孩似地对他说：“你先出去。我马上下去。”
霍铭非看着我，竟然听话了。
他一声不吭下了楼。
我听见车子发动的声音，跑到窗边拉开窗帘，这才注意到霍铭非的黑色跑车，此刻就并排停在他送给我的黑色奔驰旁边。
两道黑色，像阴影中的双生子。
我把mike撂下，一句话没说就跑了出去。
霍铭非的跑车已经点火，我熟练地打开副驾驶门坐上去。
刚坐上去霍铭非就刷一下油门踩到底，推背感让我心脏一沉。我突然摸到屁股底下有个东西，是霍铭非下楼以后扔到副驾的。
是我的护照。
这么说，他来宿舍找我，是一路跟来的。因为我在dmv把我的护照落在他那堆赠予材料里了。
他又没我电话，于是只好开车跟来，正好在我宿舍门口撞见了我被邀请加入多人游戏那一幕。
真是……该死的尴尬。超出理性能够解释的尴尬。
为了让霍铭非赶紧从愤怒的状态中平息下来，以免他开着跑车带我去什么天涯海角再出个倒霉的车祸，我说：“扫我微信吧，以后有事都可以微信联系。”
霍铭非没理我。
车一路开到他arcadia的家，还是那个熟悉的车库。
霍铭非指指车库里一个新买的床垫使唤我：“搬到客厅。”
“好。”我说。
霍铭非咣当一声撞上车门，我都替他的车觉得不公平。他满肚子火为什么要这漂亮的跑车受罪。
我拍拍跑车的顶棚，在心里对它发誓如果我有一天有机会开它，一定会带它去看漂亮的日落大道。
那时正好黄昏时分，游人如织，玫瑰金色的晚霞洒在洁白沙滩，它一定会喜欢。
不过它大概听不懂。
我还是先把新床垫搬到客厅。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床垫终于倒在客厅地上。我不顾外包装上沾的脏兮兮的土，就先躺了上去。
一侧头，发现那棵圣诞树。
它还在我上次给它搬的位置，旁边地上扔了一堆空矿泉水瓶。
它长了一枝新芽，翠绿翠绿的，在一众干瘪枯枝当中，简直是逆天奇迹。
霍铭非不会是在我给它浇水之后，才知道圣诞树也需要浇水的吧？
霍铭非也太傻了！
我实在忍不住便嘲笑了他。我朝楼上大喊：“霍铭非你不会是才知道圣诞树也需要浇水的吧？”
霍铭非当然没理我，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懒得理我。
那天到吃晚饭他都没下来，而我已经把他家客厅打扫了一遍。
其实也说不上是打扫，只是实在看不下去他家客厅满地的空水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爸的商业帝国上周倒闭了，现在正进入破产保护程序。
我不想叫外卖，又翻遍他的厨房也没翻出任何食物，于是给他留了个纸条：我去吃饭了，你自己解决。
我准备先开他的车回宿舍，至少把我冰箱里容易坏的东西搬回来。
不知道mike几天才能消气。
我拿了桌上的跑车钥匙，好奇搜索了下车标，是一辆saleen，并不是常见的超跑牌子，甚至并不是最贵的超跑，不知道霍铭非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牌子。
“我操。”
我在门口急刹车，因为霍铭非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蹿出来，蹿到我车前，拍了拍车前盖。
我立刻熄火，出来，也有点火了：“你找死啊！”
“去哪儿。”
“我去哪儿你也别找死啊。你他妈这百公里加速22秒的车，我操了！”
我越想越后怕，他当时是从盲区直接冲出来到我车前的，如果我当时在低头看地图，或者换挡，都有可能直接碾过他，把他碾成一滩肉泥。
他又问：“你去哪儿。”
这次语气坚硬，意思是我不说也得说。
我说：“你较什么劲？你说，从下午开始你到底较的是什么劲？”
霍铭非听了更是怒了，但他没有袭击我，而是放弃了与我纠缠，转身气鼓鼓地走回门里。
还呱嗒一声把门给锁了。
这么一闹我也不想出去了，今晚就饿着吧。刚准备把车倒回车库，霍铭非就遥控把车库门也给关上了，把我，和他自己百公里加速只需要22秒的超跑，一同关在了外面。
”有病。“我嘟囔道。
我在跑车里睡觉。
直到被人拍车窗拍醒。我迷迷糊糊降下车窗，是一个送外卖的男的，戴着个夸张的独角兽头盔。
独角兽问我：”请问这里是danielhuo家吗？“
霍铭非也叫”daniel“？
真是见鬼的巧了。是我自不量力，我怎么配跟人鱼撞名字。
真是失礼失礼。
我说是，你自己去敲他的门吧。
那人其实已敲过几遍，但见我说屋里有人，便决定最后再试一次。
这次霍铭非亲自下楼开了门，嫌弃地接过滴油的外卖，趿拉着拖鞋走了。
门都不带关。
也没给人小费。人家白戴那么可爱的独角兽头盔了。
我从霍铭非超跑的手套箱里翻出两美金塞给独角兽，然后把超跑在路边停好，回了家。
客厅的灯全开了，暖黄灯光一齐洒下，晃瞎了我的眼。
我赶紧关了一半。
现在灯光正常了，不正常的是霍铭非。他正在沙发上，把脚翘在茶几上，看动物世界。
确切来说是海底世界。
我不确定眼前的画面会不会突然切到米其林日料店的招牌刺身，但截至目前为止，电视上的屏幕确实在播一种丑陋的鱼。
是头顶上打了个灯笼，自己照亮自己前路的鱼。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霍铭非在内涵我。
但下一秒钟我想到霍铭非根本对我的处境一无所知，又何来的内涵一说。他根本以为我，和其他来□□c留学的学生一样，虽然家里的钱是打工而非收租赚来的，但总算也是一家之力把孩子送到了美国。
是来学习也是来享受的，是没什么惊天动地的烦恼，只需要纠结恋爱、衣着、跑车这些事的。
可我不是。
我根本不是。对人家来说买个跑车或者谈个恋爱都像是出门买菜。
可对我来说那就好像是要进入另外一个世界，除非全副武装，否则我绝不敢轻易踏足。
因为我没有任何武器，又好像那条鱼，看上去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这不，霍铭非就偏偏挑上了我欺负。
如果换成秦子豪的家境，他敢这么一言不合想睡就睡、让我违反校规去给他代课、揍了我的室友害我无家可归？
他会有顾虑的。哪怕只是一瞬间，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顾虑，他会有的。
而面对我，他无所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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