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糖心的吻(上)
“为何未及时地出生在1874,邂逅你、看守你、一起老死。”
——陈奕迅《1874》
在学校举行听证会前的最后一个周末,许家家约我去奶茶店。
她要帮我一起准备,把听证会上可能被问到的问题,都提前过一遍。
虽然我觉得真的没有什么好准备的,但是许家家坚持要如此。
她说:“你不准备,到时要是霍铭非全都甩锅给你,你怎么办?你才刚来美国,又不像他语言能力那么好——”
“他英语也没有很好!”我反驳。
“他妈妈英法双母语,你能比吗?”许家家宣布我反驳无效。
霍铭非的妈妈,会英语和法语?怪不得霍铭非法语那么好。
我问:“他妈妈……出什么事了?”
许家家摇头,表示她不知道。
我又问:“他妈妈是中国人吗?”
她再次摇摇头,我以为她又是不知道,结果却听她说:“我见过霍铭非他哥,他爸跟前妻生的,长得那叫一个丑啊……”
许家家总结道:“所以霍铭非他妈应该长得很好看,混血之类的。”
也对。
我想起霍铭非给我说过,她外婆从越南逃难到青岛,嫁了个中国人,生了女儿。怪不得霍铭非的眸色比常人要浅,怪不得他逆光望向我时,眼里浮起碎冰般浅浅灰绿。
他本是人鱼国的混血,不该落入尘世。
我和许家家边喝奶茶边对题目。奶茶是我请的,可是题目的答案都是许家家给我提前写好的。
她平时在学校行政做助理,拿最低的小时工资,每周工作十个小时。除此之外她还做课程助教,也是每周十小时的最低工资。
她写了我的家境,写了我的两难,最后礼貌而客气地写,霍铭非对于我提出代课的要求,属于权力不对等的两方,强势的一方违背弱势一方的自由意志,进行了权力倾轧。
“学姐你文笔真好。”我由衷地感叹。
许家家的文笔真的很好。全都是大词,描述我和霍铭非,又是自由意志,又是权力倾轧。每个词单独看我都认得,可是连起来,我就不懂了。
想起霍铭非,我只会想到他不爱我。
许家家突然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哎,说你呢。”
我立马问:“啊?走神了不好意思。”
她说:“说你什么好,到时候别穿这身儿四道杠儿,我求你了。我带你买衣服去。”
我笑:“知道了,不用买,我还有别的。”
许家家也有点尴尬,便解释道:“那就好,美国人不喜欢山寨货,觉得侵犯知识产权,而且体现出一个人的不诚实。”
“嗯?”
“商标注册啊,拍的照片,音乐什么的,以后你都别瞎用。不管是写作业还是打印什么东西,别又一不小心给人背了锅。”
你看,在美国,连穿衣服都能体现出一个人的内心诚不诚实。
对于美国人来说,一切喜怒哀乐、人格与意志,都应该表达在脸上,挂在身上,体现在肢体动作上。如果没表达在外在,那么就是内心里压根就没有。
所以说啊,霍铭非他果然就是一点也不爱我。
也永远都不可能会爱我。
我突然很想给他拍一张照片。不需要是什么出众精彩的照片,只是一张霍铭非的照片。
最好是背影,昏暗长廊里他周身散发出隐隐光芒,叫观众留下想象的余地。
他到底是要一走了之,还是要转过头来……
——骂我一顿、打我一拳,然后再一走了之。
总之这次听证会是我和霍铭非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说了不联系就不会再联系,如果再联系,倒显得纠缠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又过了三天,便到了学校听证会的日子。
听证会在一个我从来没去过的漂亮的楼里举行。那是一栋希腊式建筑,纯白的大理石结构,外头有一排高高的廊柱,延伸到长长的台阶。
让人能立刻想象出,希腊少年穿着迎风而飘的长袍子,在这种地方为了真理而争执或是相爱的样子。
平时上课我从没见过学校里有这么漂亮的楼。可是等到了犯事被抓,反倒能在这么漂亮的楼里受审,我真该觉得三生有幸。
我到停车场时霍铭非已经到了。
我看见了他的黑色跑车,已经规规矩矩停在四方框里。
我刻意选了个离他很远的车位,这样从听证会出来一拍两散时,不必尴尬道别。
可等我停好车,我还是没忍住,快跑了几步,追到楼前,想着能不能看到他。
果然,正好看见霍铭非一步步走上希腊式台阶的背影。
我拿出手机,按下快门前,想要调整焦距。
我想要焦点对准廊柱,而不是霍铭非。
这样他就会像一道影子,风一样的来去自如。
这样他就可以延续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分钟,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日升与日落、潮涨与潮退。
他如影随形。
在那个瞬间如蒙神意地,他竟回了头。
他非常愤怒。
他的愤怒直指我手中的手机,和我即将对他拍照的动作。
霍铭非站在台阶上不走了。我知道惹了他却也丝毫不怕他,便慢悠悠地还是走我的。
快要走近他身边时,他气得站都站不稳了,竟然主动从台阶上退后两步,微微弯腰一把抢过我的手机,恶狠狠让我解锁。
我看着他,我凭什么要解锁,这是我的手机。
“删掉。”他语气恶劣地说。
眼看着听证会就要开始了,我想拿回手机,可他偏偏把我手机往身后藏。
我不想跟他耗着,就说:“我没跟你闹。”
霍铭非急了:“你拍照要发给谁?!霍志吗?”
他爸果然就是传说中的霍志。
他家果然不是一般的富有,是那种倾国倾城、恨不得人尽皆知的富。
那么富极一时的枭雄竟然生出霍铭非这种不学无术的废物,我也真替他觉得家门不幸。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命吧,富不过三代。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高楼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既然霍铭非打死也不松开我的手机,我就顺势低头揪住他白皙的手,探了个头用面部识别解了锁,然后在他的注视下,对那张构图和光影都相当完美的照片按下了删除键。
——确定删除吗?
——确定。
霍铭非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骤然脱力,松了手。
我的手机掉在地上,摔出去好远。
我什么也没说,捡起手机,接着往上走。
到了厚重的铜门前,我用尽力气推开,却没有自己先走,而是用整个身体倚住它,好让霍铭非可以轻而易举地进来。
霍铭非在门口没有停顿,迈步进楼。
而我轻声说,几乎自嘲地笑了:“我再也不会拍你了霍铭非。”
厚重铜门关上的时候,我听见风声灌进来,还有一句轻轻飘来的“对不起”。
我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
听证会并没有任何实际内容。因为老师想知道的事,许家家早已帮我用邮件的形式书面回答过了。
这次再问,主要是两人对峙。
可是霍铭非突然决定不配合。
他人都来了,可是,听证会全程却只说了一句话,就是电视剧里面无良富人在遇到这种事情时最常说的一句话:“你们跟我律师说。”
说完,霍铭非拍拍屁股走人,而我又在那屋里坐了两个多小时,重复一堆我早已经重复过无数遍的话。
你认识刚才离开的那个男孩吗?
“是,我认识,他叫霍铭非。”
你们在哪里认识的?
“在中国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
“就那么认识的。”从这里我开始撒谎,没说是床上认识的。
你们什么关系?
“熟人的关系。”到这里我再一次撒谎,我们既非熟人,也算不得朋友,如果非要描述我们的关系,大概也只能用西方文学里最酸的一个词。我们是情人的关系。
你为什么给他代课?
“因为他给我钱。”没说因为他长得帅,我喜欢他。
你知不知道给他代课是违反学术诚信、甚至触犯法律的行为?
只有这一次,我挺胸抬头,看着审我的人,平静地说:“我知道。我是明知故犯。”
由于霍铭非的临时离席,听证会宣布择日再判。
mike同时举报了我和霍铭非有暴力倾向,我们被要求在听证会结果出来以前不允许接近校园范围内100米。
这意味着即使我能留在□□c,也会落下至少两周的课。
我选的数学课很难,一节听不懂都很难补上,更别提是直接落下两周的课。课堂上又不许录音录像,我想让同学帮我录,都没办法。
我回到家,趴在床垫上装死。韩国泰做了好吃的烤肉,我本来没什么胃口,尝了尝,却立刻跳起来乖乖坐在桌边。
“你要喝啤酒吗?”我问他。
“好啊。”他说。
于是我搬了一箱啤酒过来,最便宜的corona,我们今晚可以喝个够了。
晚上十点多我们还在喝着,许家家跟我打电话。
她上来就问:“你知道了吗?”
我心中警铃大作,一不小心碰翻了啤酒:“知道什么?”
一定是听证会的结果出来了。
是我被开除了?是霍铭非被开除了?还是我们一起都被开除了?
许家家说:“你没查邮箱吗?半小时前霍铭非的律师申请提交了新的证据,学校出判决结果又要延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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