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彩虹的街（上）
“evenbrighterthanthemoon,moon,moonit’salwaysbeeninsideofyou,you,you”
——katyperry《firework》
过山车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夜风里跌宕起伏时，我攥着霍铭非的手，伴着爆米花香气朝他吼：“霍铭非！你听着！喜欢你不是一件倒霉的事！我曾经那么以为，可现在不了！”
我不想赢了，我不怕丢脸了，我不需要他以同样甚至更多的程度来爱我了。
我甚至不需要他爱我了。
不需要他想着我，不需要他在乎我，不需要他眼里有我。
“你就算是一条鱼，我也会喜欢你！霍铭非你就算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这里，我都会很喜欢很喜欢你！你就算破产了我也喜欢你！你就算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我也只喜欢你！”
就是这样。
如果说我和霍铭非之间有什么最终的结局，那结局就是，我认清楚了我的喜欢，与他无关。
我此生最为剧烈、失控、莫名其妙的对象，只要坐在那里、活着、喘着气，就可以得到我全部热烈而又明目张胆的偏爱。
过山车快要回到站台时，我朝他笑：“哎，你说，咱们俩是什么关系呢？”
如果他说他也喜欢我，或是哪怕对我有一点点地动心与失控，那我不怕什么豪门恩怨、不怕同学们异样的眼光，甚至不怕放弃爸爸与家乡的亲朋好友为我设想的远大前程。
皮卡丘离开过山车时，侧着脑袋回头看我。
看了半天，他耸耸肩说：“我是秦子豪。”
此时，马路对面，花车巡游刚刚结束，被人泼了一脑袋汽水的绿灯侠秦子豪高举双手，蹦跳着朝我们跑来。
“你手机忘我兜里了！”秦子豪攥着手机的手在空中对我扬了一扬，“刚来一新邮件提醒，我还以为我手机呢就看了一眼，说是祝贺你拿到实习offer了。”
话还没说完，他终于发现我身后多了一只皮卡丘。
秦子豪顺手把爆米花桶举到皮卡丘嘴边，晃了一圈，笑道：“吃不着吧，哥们儿？哈哈哈哈，我们这儿没吃的，你上那边找去吧！”
然后秦子豪凑到我耳边说：“跟小狗似的，多可爱啊！你看这迪士尼乐园的工作人员可真花心思了！还雇人专门跟着vip！”
我瞥见霍铭非的手攥成拳。
我把秦子豪拉到一边：“拜托！皮卡丘不是迪士尼的角色！”
我接过他递来的手机，点开收件箱第一位赫然显示那家举世闻名的科技公司的实习生录取通知，职位是前端工程师，月薪八千美金，外加租房补助三千美金。
秦子豪拍了拍我背：“行啊你！offer拿到手软！你不是还拿了个迪士尼的导演助理offer吗？你想好了吗？准备去哪个呀？”
“前端工程师。如果我能做好的话，就能拿returnoffer——”
“不许去！”我们身后的皮卡丘竟然开口说话了。
秦子豪被吓了一跳，爆米花桶当场摔落，撒了一地。
那只刚刚还号称自己是秦子豪的皮卡丘向我们一步步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他隔开我和秦子豪，站在我面前，一字一顿地警告我：“如果你敢去那个科技公司，我就把你的案底给他们发过去。”
秦子豪瞠目结舌地指着皮卡丘，后退了好几步：“你你你你是……你是霍——”
那皮卡丘没等秦子豪说完，就过马路混入人群中，没几秒就闪人不见了。
我的手机突然又响了，是许家家学姐。我避开秦子豪，接通了电话。
“喂，学姐？怎么了？”
电话那头只有克制的哭声。
一小时后，大华超市旁边我打零工的那家奶茶店。
我说：“说吧，学姐，怎么了。”
我对面的许家家喝着奶茶，她明显有心事，可又不想在我面前哭。她今天突然放了秦子豪鸽子，想必是遇到什么事了。
可许家家偏偏吸了吸鼻子说：“没事儿。”
“你这样人家以为我们店奶茶不好喝。”
许家家这才抬头：“我……可能惹上事儿了。”
她说完对着自己的用词竟然逗乐了，我也逗乐了，说：“你怎么老惹上事啊。”
还每次都是不同的事。
她也嘲笑我：“你不也是。”
对啊，我也老惹上事，可我惹的总是同一件事。
许家家告诉我她被告到学校说她种族歧视了。
我十分疑惑：“怎么回事？”
她根本不会种族歧视，事实上她一直在学校的多样性办公室，不光给各个族裔、国籍、年龄的学生发宣传小册子，还会帮他们填表、咨询选校。
“是我做ta的时候。”她说，”有个学生期末交不上论文了，就说她要去参加种族平权的游行。然后……然后我说去参加游行当然可以，但是这门课只有期末论文这一个考试，是十六周以前就布置下去的，你可以等游行后再交，我先给你成绩空着。“
明白了。那学生摆明了是欺负她。
或许欺负她是女生，或许欺负她这张亚洲脸，也或许就是欺负她一个小小助教，不得不听学生的话办事。
可如果她直接给了那没交论文的学生通过，对班上其他交上论文的学生，就是不公平的。
所以她没有直接给通过，结果被那学生举报到学校，说她不支持种族平等的游行，还歧视她。
我突然有个预感。
“这学生我见过么？”
许家家想了想：“噢，有次在食堂，很早了，霍铭非秦子豪他们来找我那次，有个全身学校logo的女生，你还记不记得——”
那个自诩正义拦住许家家，不让她把沙拉放回冰箱的女生。
这种正义使者、道德卫士就是这样，宽于律己、严于待人。涉及到别人的一概要上纲上线，而涉及到自己的则可以一松再松。
选课时约定好要写的本学期唯一一份作业，留给她十六周时间，说不交就不交。
末了老师来找她，她反手告一个老师种族歧视。
我甚至都不太记得她是哪个种族的了。
我只知道每个种族都有这种人。那根本是家教，是性格，跟皮肤颜色完全无关。
根本不能从这一个人的劣性，推断出任何关于她的种族。
“那怎么办？”
“现在放假了，要等秋季学期开始再说了。”许家家喝完奶茶，告别时居然还安慰我，“你别太担心了。没事。我就是找你吐槽一下，说出来就好受多了。”
第二周，我就在迪士尼办理了实习生入职手续，被安排进了一个即将开机的剧组。我们大部分戏份的摄影棚都在洛杉矶周边，开车往返，方便又轻松。只是薪酬很低，扣除油费餐费以及周末下班后和同事的喝酒钱，几乎没有结余。
我不知道我最后没有选择去那家报酬优渥的科技公司实习，究竟是因为怕了霍铭非的威胁，还是因为我听从了自己的内心。
其实我内心是想拍电影的。我不想当程序员。我可以敲出很好的代码，可我不喜欢。
加州的七月热到爆棚，所幸摄影棚里有空调。这部戏居然好巧不巧，还是中国背景的，需要拍摄竹林与雪山。
这两个场景一搭出来，摄影棚里更是无端端地就清凉了许多。
通勤时我会开车经过校园，每每总觉得熟悉万分。我也会时不常地张望，在上夏季学期的中国学生之间，寻找霍铭非的身影。
可是我从来没找到过。
自从仲夏夜在迪士尼乐园的过山车上我对他表白，而他说他是秦子豪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有天我在摄影棚里掰竹叶，让每一片叶子的角度刚好不会反光出摄像机而穿帮。手上正忙碌着，偏偏来了电话。
秦子豪说：“prideday我们几个中国学生协会要组织游行，你来一下呗。”
我问：“什么day？”
秦子豪说：“prideday。”
我问：“prideforwhat？”
秦子豪大概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你连这都不知道？这里是加州啊！骄傲日啊！lgbtqa性少数人群骄傲日！我们中国学生也要去游行，要让他们看看亚洲脸也支持diversity和平等，懂吗！”
他那样说的语气，真的和我高中同学曹迟如出一辙。他除了傻一点，也算是个天生可以一呼百应的人。
可我当然不打算去。我没什么可骄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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