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旧时人（3）

这里一众人仍旧膜拜着，向着女子远去的地方注目，像生怕惊扰了昙花一现的天仙。好一时才听有人道：“二小姐，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啊。这太好啦，好人啊，好人啊。”另有人道：“小二，快打酒来，我要好生醉一场。要祝二小姐永远永远活着，永远永远年轻。”“二小姐，你都回来了，为什么还要走，为什么不去看看你的双亲，他们想你，快熬瞎了眼。就肴望还能再见你一面，你为什么就这样走了？”

        这时百百“呸”了一声，说道：“你们真是瞎了狗眼。那姑娘正年轻，怎么可能是什么二小姐？一个瞎，两个也瞎。我就算不认识二小姐，也知道该有快四十。老女人，值得你们鸡叫狗叫吗？”有人大声道：“这是个疯子。大人，把他抓起来送大牢。”万万哈哈一笑，说道：“乖乖，眼睛瞎也罢了，脑子还蠢。打量谁有能耐让我们弟兄进大牢？我哥哥说了句实话，不信你们真瞎了眼。人家那姑娘有多大，会是什么狗屁二小姐吗？一群猪！猪都比你们聪明。”

        众人听了，真是怒气万分。又有人道：“葛老爷，就是这三个男女，把人家秀才的眼睛弄瞎了。秀才是读书人，是国家未来的栋梁，有着功名的，你要维护朝廷的脸面才行。”那葛县台听了，站起身来，向捕快们道：“把这三个男女抓起来，送到衙门，我要升堂。”众捕快齐声喝道：“喳。”眨眼之间，将千千三人围在一起。

        千千像是在思考，见捕快们围上来，这才醒悟，脸上顿时一寒，说道：“我还在替你们想为什么把那女子认作二小姐，正想给你们去寻寻，你们居然不让我们走路？休怪本姑娘不提醒，谁要阻拦，那就是找死！”转脸向百百万万道：“我要走路，谁开道？”

        大家是见识过千千的毒辣，又见百百万万满不在乎的神情，都知必有一场血腥。众捕快相互靠在一起，紧握手中的刀棍，紧盯着面前的三个男女。那千千谁也不看一眼，径直向街道上走去。眼见着便是一场厮杀。

        这时听见一个气定神闲的声音道：“千千姑娘。”这声音犹似有种魔力，千千被不认识的人呼叫，竟然没有生气，将身转过来，看见一个中年长者站在面前。那长者光着额头，似乎刚剃过，脑门上漆青发亮，长长的辫子搭在身后，穿一件古铜色金钱纹长衫，腰里缠着一根卧龙带，脚下一双千层底白须布鞋，看不出年纪，看着像四十，却是十分的老成，若说五十出头，似乎又太能保养，白白净净，皮肤极好。这人站在那里，浑身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贵气。

        千千回头望一望刺眼的阳光，眯了眼向那人笑道：“你不热吗？”那人听了，也笑了一下，将背着的一只手放在身前，手里拿着一把湘妃扇扇起来，说道：“我耐热怕冷。”千千道：“你叫我有事吗？”那人道：“千千姑娘将人的眼睛挖了出来，这是法治天下，就这么走了，似乎说不过去。”千千听了，脸色一沉，说道：“你待怎样？”那人道：“只怕你得跟县台大人走一趟。”千千道：“要是我不呢？”话音刚落，只见那人身后站出几个精壮汉子，连那跟蒙面女子相斗过的清瘦老者也不声不响站到百百和万万十步远的地方，竟像是围了起来。

        千千向那长者道：“你可真怪。县大老爷抓我没话说，这是他的责任。你凭什么狗拿耗子管些闲事。”她这话才落，只听清瘦老者喝道：“无知丫头，你出口不逊，小心犯下死罪。”那长者笑了笑，用扇子点了一下，止隹老者的说话，说道：“大路不平旁人铲。你父母没教过吗？”千千怒道：“我爹娘死得早，没教过。”转头向百百万万道：“给我开路，有人想送死，成全他。”百百看向她，说道：“真要杀人吗？我们父亲说过，该杀之人才能杀，不能滥杀。”千千道：“这些人要抓我们，难道不该杀吗？”百百“哦”了一声，看向万万。万万向千千道：“那我们杀了人后，你不能到时反悔，把责任都推到我和百百身上。”千千大声道：“再说屁话，我绝对不嫁了，让你们打一辈子光棍。”这话像是一道圣旨，吓得百百和万万突然转过身，并不见两人如何动作，只听两声惊呼，他们已各自抓了一人在手，高高举起，说道：“谁要再来拦，我们就把他们摔死，说到做到。”

        谁也没有想到这两兄弟的动作这般之快，捕快们非但没再向前，都吓得往后退数米，愣瞧着被他们举在半空乱踢乱抓的弟兄。只听一人叫道：“大人，救救我。”那葛大人还没答话时，百百道：“吵你娘的，小心捏死你。”回头向千千道：“娘子，咱们走。”千千得意的瞧了那长者一眼，向街道走去。

        中年长者阻止着青瘦老者要去救人，将扇子扇了数下，说道：“千千姑娘。”千千杏眼一瞪，回头叱道：“千千姑娘千千姑娘，千千姑娘跟你很熟吗？面子是别人给的，也是自己给的。姑娘对你已经很客气了，看你气质跟别人不大一样，我都不招你了。再来纠缠，别以为你人多，哼哼。”言下之意，人多不管用。

        中年长者也不生气，仍带微笑，说道：“其实你们想走是走不成的，这么多捕快围着，你们能杀光吗？杀一人已经犯了死罪，再杀人命就会株连九族。况且，朝廷的绿营就在附近，只要他们得到消息赶来，到时只怕姑娘就不那么好走。”这话说得千千吸了口冷气，真要跟朝廷的野战军干，那是找死。她上下打量着中年长者，说道：“你是谁？究竟想怎样？”

        中年长者道：“这件事是因你挖了秀才的眼睛而起，你让他残废了，不能就撒手不管。这件事我可以帮你摆平，但你也得帮我做一件事。”千千似乎从不曾给人这样拿捏过，哼了一声，说道：“想把本姑娘玩弄于股掌，打错算盘了。长这么大，只有我吩咐人，谁敢使唤我？瞧着你长得逗姑娘家喜爱，对你本来还有点好感，现在全没了。你们不是人多吗？拿出本事上，谁他妈皱一下眉头谁是小妈生的。”

        眼见得又要剑拔弩张，那中年长者忙止隹身边几个跃跃欲试的随从，一面向千千抱手作了个歉礼，说道：“姑娘不是说要去寻找刚才那位二小姐吗？其实我也有这意思。可我还有别的事，所以就拜托你们。当然，我不会让三位白白帮忙，可以给你们盘缠，还有就是摆平秀才的事。姑娘如果答应，你们马上便可走。我想，你们本来也要做这事的，何不做一个顺水人情，大家都好。”千千听了，怪怪的看了长者一眼，说道：“我如果找着了，不想联系你，你会怎样？”长者笑道：“在江湖上走路，多一个朋友会比多一个敌人好。”千千道：“我又不知你姓什名谁，宝居何处，就算想联系，我找鬼大爷。”长者道：“我叫厉鸿，以前人家都叫我四爷，所以我是厉四爷，不是鬼大爷。”千千听他挪喻，开心的笑了一下，说道：“这样说话多好，我最见不得摆臭架子的人，把别人看低几等，把自己高高挂起，了不得的鬼样子。”中年长者笑了笑，说道：“你们请。”千千有点不信，说道：“真能走了？”中年长者点着头，伸手作了个请势。千千狐疑道：“那咱们怎么联系？”中年长者道：“先卖个关子。”一面说，一面向身后一人呶了呶嘴。那人来到千千面前，从袖里摸出一张京字号全国通用的“瑞升德”钱庄银票。千千瞟见是面额一百银两，不由得侧头张了一眼中年长者。中年长者微笑道：“请这两位好汉歇歇，瞧他们真乃豪杰也。”千千懂他说的意思是叫放人，便一面收下银票，一面让百百和万万放了捕快，然后头也不回，带着他们直离去

        是晚，千千和百百万万隹进一家客店。这里已在城外，是去往长沙府的唯一之地。虽是城外，却也是一个小场。天气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息，昏黄的月光在云层里似隐似现，仔细瞧去，不知是云在飘还是月在移，天边有霍霍的隐雷滚动，偶而一道电闪。客店内的天井里，几只蜻蜓飞来飞去，捕食着蚊虫。那些男客们闲了无事，有的光着上身，穿着裤衩，摇着宽大的芭蕉扇，各人坐在自家房门外，天南海北的不知说着什么，一面咒骂着鬼天气，半月不下一滴雨，热死人。

        千千因是姑娘家，一天下来，汗湿衣袖，浸渍在身，像什么捆得紧紧的，早觉不好受，叫店家烧来滚热的水倒在澡桶里，又让百百和万万拿来半桶凉水渗上，吩咐两人在门外守着，不许偷瞧。百百和万万哼了一声，说了句：“你身上还有什么地方没瞧过。”千千红了脸，叫他们滚。二人出了房门，倒也不敢别去，就在外守着。闲着无事，兄弟俩坐在楼道里，四只手推拿比划，过着招式。

        等千千沐浴毕，叫他们进去提了洗澡水下楼去倒掉。回来后，千千正独自梳弄着长发。因她穿着薄薄的衣衫，突现。百百和万万便紧盯着那里瞧。

        千千从镜子里看见，转头娇怒的看着他们，说道：“你们都说了我身子被你们看过，还瞧什么。”百百道：“可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面说，一面看向万万，又道：“万万，你说呢？”万万点着头，指着千千的双胸，说道：“千千，我们老早就想问，你这胸前怎么跟我们不一样，鼓鼓凸凸的，那是肉么？”千千没好气道：“烦不烦？回你们的房间去。”百百道：“千千，你生病了吗？你这里为什么肿起两坨肉来？要不要找大夫看看？”千千道：“你们不听我的话了吗？那以后再别跟着我。我有什么病？你们才有病。”万万道：“千千，我们很担心你，为什么生了病不跟我们说？你把衣服解开，我和百百给你好好瞧瞧。”

        千千听了，立时站起来，脸红耳赤又怒目万分，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半日才道：“我没病。你们给我滚。”百百道：“你怎么生气了？我和万万好心好意，你就爱使性子。”千千想是拿他俩没法，说道：“我这是蚊子咬的，所以肿这么高。你们身上不脏吗，下楼去洗洗。”万万道：“那就更得瞧大夫了。我们感觉你这里肿得不是一两天，怕有好凡年。这什么蚊子，毒性好生厉害。你该去捡药，把两坨肉消下去才行。”千千跟他们理弄不清，说道：“我要睡了，请你们出去。要是不听话，我真把你们丢了不管。”这话似乎起了作用，两人只得离开。千千忙去将门反扣上，想起两人的话，真是气得不行，自说道：“两个痴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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