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惊愕，委屈，震怒。
周艺乐理不清此刻的情绪，左手自动找到脸庞，盖住疼痛的部位；眼泪自己涌出眼眶，滑过侧脸，滴落在裙摆；双脚自己找到了方向，要离开这个玻璃房。
她知道埋着头也挡不住她的狼狈，可她没有力气去面对任何一个人的视线，周艺乐只能回避。
她经过的地方，竖起了一面静默的墙，直到众人再也无法从门口看到她的身影。
圆圆最先反应过来，扯住小黑的衣袖，“走呀，愣着干嘛！”
小黑快步跟上去。
应该离开这里，但要先去哪里？她在上海这座城市，还有哪里可以去。
周艺乐无助地往前走，越走却越迷茫。最后索性蹲坐在路边，眼泪已经叫冷风吹干。手机里还有36的电，至少没有像上次在机场那般倒霉。
未读信息里有一条是周爸发来的，“明天好好玩，记得给我发消息。”
湿润的眼眶溢出新的泪珠，周艺乐张开嘴，嚎啕大哭。在这座不属于她的城市，没有人会在意这个陌生女孩的失态。
心底的所有复杂思绪化成眼泪和哭声，在夜色里闪耀出微弱的光。圆圆和小黑站在十米外，就这样看她哭、听她哭。
圆圆掏出手机，拉进镜头距离去看周艺乐，“应该没啥问题，等她宣泄差不多了我们再过去。”
终于看她用手机做件人事了，小黑莫名其妙的爸爸心涌现一股暖流，但圆圆很快掐断了这股暖流，她点开视频录制。
小黑破口：“你这人损不损呀，人家都哭的那么伤心了你还要录下来。”
“人家哭那么伤心就我们俩看到有什么用，要阿姨看到才行呀！我这是给她留下素材，之后要帮她在阿姨面前拉同情票也要有物料呀。你懂不懂呀！”
圆圆胳膊肘撑起，挡住小黑的阻拦，“而且这么远，除了认识的人，也没人会认出来。再说了，构图多有氛围感啊。”
圆圆切到了拍照模式，补光滤镜一开，小黑看到手机屏幕里是路灯下的一个少女仰头大哭的绝美孤独。别说，还真有点电影海报的意境。圆圆手指点点点，连拍了好几张，往前5步又补了3张才放下手机朝周艺乐走去。
难过的人沉浸在汹涌的情绪里不能自拔。脚步声临近1米，周艺乐才察觉到有人靠近，她一转过头，就被包裹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圆圆柔声细语，“哭出来就好了。”
周艺乐没想到在餐厅里还争锋相对的圆圆会追到这里，柔软的心有人保护，一串热泪再次掉落。
路边不是久留之地，两人带上周艺乐找到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圆圆一如既往掏出手机对着咖啡店的打卡区一段猛拍。
“你还想回去吗？”小黑问周艺乐。
周艺乐用热饮回暖僵硬的身体，摇头。“我妈给我定的酒店就在附近，但我不想去。”
“那……我们仨今晚找个地方包夜？”圆圆有的是夜不归宿的经验。
周艺乐摇头，“我想走了。”
“走去哪儿？”
周艺乐也不知道，至少不想留在上海，只要留在上海，她迟早要面对乐诗文。她甚至熬不到明天去南京的那趟车。
“我本来明天要去南京的，现在去太匆忙了。”
“也还好吧，虽然是周末但不是长假，又是晚上，我看看……”圆圆切换app的手速是高手中的高手，“车票也还有哦，最晚的11点半，来得及。”
听起来，像圆圆在赶周艺乐。小黑：“你凑什么热闹。”
“有道理。”一语惊醒周艺乐，想起前两次的极限挑战，信心重回体内，“我定好车票，回酒店收拾好行李就可以过去了。如果定的民宿今晚没有空房了，再找一家就好了，实在不行……”周艺乐想到了刘大图。
“没问题，你来吧，我一个人住的双床房。”刘大图略微惊讶，但很快给了周艺乐肯定答复，甚至没有追问原因细节。“你几点到呀，我把酒店地址发你。”
一切都太顺利了。从圆圆、小黑把她送回酒店，再回去拖住乐诗文帮她解释；到周艺乐坐上去南京的车，被刘大图接回房间再往她嘴里塞上一串烤肉。突发奇想的所有环节流畅得匪夷所思。
周艺乐发出满足的叹谓：“也太顺利了吧。”
窘迫地穿着礼服被乐诗文责骂的场景明明才过去几个小时，现在就已经可以和想见的姐妹一起吃宵夜，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周艺乐感动得眼眶发红。
“够了够了，别瞎煽情，我受不了这种戏码。”刘大图继续把嫩牛肉往周艺乐嘴里塞。
“你都不知道我今晚经历了什么？”
刘大图伸手一拦，挡住周艺乐的长篇叙述，光是看她脸上泛红的巴掌印，刘大图就知道不会是好事。换做其他日子或许她还有心吃吃瓜，今晚实在没有多余的一点脑子来承受烦心事。
“叮咚”门铃响，是同事把外卖的奶茶送过来，刘大图给周艺乐也点了一杯。刘大图没让同事进门，反而勾起了对方的好奇心。
同事探头往里瞄：“谁呀？小鲜肉？”
“呸，闭上你的那吃屎的嘴，是个妹妹。”刘大图毫不客气冲他屁股踹上一脚。
同事捂住屁股，继续贫嘴，“哟？没想到你还喜欢妹妹。”挤眉弄眼的模样深怕刘大图读不懂他的话里有话。
“你要是在太闲，就今晚把方案发给我。”我刘大图还治不了你了！
同事猛然醒悟，做作地打了个打哈欠，“诶呀，突然觉得好困呀，一定是今天见甲方走的太累了，要不然就是头脑风暴太耗费精力了。那我就先回去啦，老大你也早点睡。”
要不是身边还有些不着四六的伙伴，让她在被掏空之余还能笑出来，这份工作刘大图是一天都不想干了。
周艺乐也好奇，到底什么工作团队氛围这么好，还可以经常公费旅游。“大图，你究竟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刘大图直接把插上吸管的奶茶怼进周艺乐嘴巴：“社会上的事，少打听。”
周艺乐不告而别，乐诗文也有责任，当她听小黑说周艺乐已经去南京时，除了心底有点发凉，没有表露出太多情绪。只是在送客的间隙给酒店打去电话，确认房间确实已退。
一直挨到第二天晚上也没有周艺乐的消息，乐诗文才给她发去微信：明天的航班别迟到了。
彼时的周艺乐正和刘大图正坐在君缘社南京分社小园子里，一人一杯盖碗茶，嗑着瓜子、吃着瓜果看相声。
虽说不能和朱元宇这类成名成角的红人相比，但能上台的演员嘴皮子都利索，现场几句话就能把台下观众逗得前仰后伏，小园子的气氛比起大剧场也更亲和，台上台下来往碎嘴，场子越来越热。
几乎每个节目最后，都要提一嘴君缘社正在火热进行的网络招生，活脱脱成了电视广告现场，还是付费会员也无法关闭的那种。到了第三对演员口播，连观众都把他们的词被背下来。
周艺乐举起手机拍照时，才看到乐诗文的信息。观众一阵哄笑，把周艺乐拉回现场。
1个小时还没收到回复的乐诗文有些担心，知道周艺乐是去南京见朋友，但具体是什么朋友、情谊如何、身份是谁都不太清楚。当初只想着让周艺乐来上海，她又在筹备宴席，没有多余的心思追问，现在回想起来倒有几分后怕。
丈夫劝她：“你要实在担心就问嘛，省得在这里多想。”
当妈的女人有自己的自尊心，借着要洗澡又熬了一个小时，终于收到周艺乐的回复，“嗯，知道了。”
冷言冷语，冷血无情。
乐诗文打去语音通话，“回酒店了，还是在外面呀？”
周艺乐故意把语调压低：“回去路上了。”
“一个人还是和朋友在一起？”
周艺乐叹气，“和朋友。”不耐烦写满整张脸，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想说。
“注意安全，我听你爸和小姨说了，之前你也自己跑去外地玩，多认识点朋友也没什么不好，昨天我看小黑和你聊的就挺投缘，但也不要什么朋友都交。在一起只是玩，这样的朋友多了影响学习和发展。”
知道乐诗文担心自己的安全，周艺乐暂时抛开争吵的不快，打算和她把这趟出行画上一个不太难看的休止符，至于往后的事就往后再说。她们一个在西南，一个在上海，平时不见面反而没那么多摩擦。
可是为什么同样是汉语，前两句还勉强入耳，乐诗文说出的后两句却没一个字是周艺乐爱听的。什么叫“什么朋友都交”，什么又叫“影响学习和发展”，昨晚的那句“就是因为你爸，你才只能一辈子待在西南”再度闯进周艺乐的脑子，突突突撞得她脑仁疼。
周艺乐提高音量打断老妈的喋喋不休：“别说了！”
“我说这些是为了提醒你。”乐诗文怕她根本不往心里去，也想趁机好好敲打她，“少听点相声，偶尔在网上看看就行了，不要花太多精力跟那些追星族一样跑到现场去，有什么用呢？人家会记住你吗？还是你的学分会因为你跑了这一趟多加几分？你的——”
“嘟嘟嘟”的忙音从听筒传来，周艺乐挂断了通话。
聋子都能看出来又聊崩了。刘大图搅拌碗里的鸭血粉丝，盛起一大勺送进嘴里，果然大冬天就应该喝热汤。
“吃饱了就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过后，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刘大图做出一副古代流浪剑客的豪爽模样。
啊，想到眼前所剩不多的美好只剩下一点点，周艺乐也不舍得把时间多让一分钟给不开心的事。但她还是决定先把这个flag插到刘大图面前，“我要报考君缘社招生！”
“哈？”刘大图头顶冒出无数问号，差点以为周艺乐刚才接到的是电信诈骗电话，“你确定你手机里下了反诈中心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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