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棠易碎心已死
无忧宫内
一条长达三尺的白色锦绫,这是江南上贡的上好织锦,只有皇家犯了罪的后妃才能用来赐死的白绫,正好摆在了楚一忧的面前。
一杯用精巧的白玉杯盛着的鹤顶红,也静静地放在了白绫旁边。
“罪妃楚一忧,妇行有亏,淫乱后宫,勾结楚国公府及前朝余孽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其心狠毒,其罪当诛。但念其随侍多年,特赐白绫一条,毒酒一杯,留其全尸,永不入皇家族谱,钦此!”无忧殿内,楚一忧听完圣旨,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无情地熄灭了。
她半跪在地上,眉梢的点点悲伤陡然化作冰冷的笑意,他还真是仁慈,肯留一个全尸给自己,现在的她是不是该感恩戴德,谢主隆恩一番呢?
楚老国公,她的爷爷,串通前朝余党带兵谋反是她始料不及的,那个时候的她正满心欢喜地为迎来一个新生命而准备,一心要给他一个惊喜呢!
御林军冲进来的时候差点没吓坏她,爷爷谋反不成功反被诛,所有与之有牵连的人也都被抓了,她这个贵妃娘娘也不例外,当下就被关进无忧宫了,虽然,她已经有了身孕月余。
满城春色,在无忧宫也只能空对着那几株歪歪扭扭的宫墙柳。世间繁华,她也只能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但是她在等他,她相信他一定能证明自己的无辜,保她母子无恙的。就像当年华灯初上,他揽着自己,柔情似水地说:阿忧,我愿一生相伴,许你一世长安!
那一个月,她就带着这样的希望,忍住了所有的刁难与责罚。
当朝太后,并非他的亲生母后,对他尚且薄情,对自己这个叛党之女更不用说了。无忧宫多年荒废,自然没人打理,太后便以清修赎罪之名要自己时时勤拂拭,将整个无忧宫做到一粒尘埃也没有。劈柴,洗衣,扫地,擦窗这些粗活她自然没有干过,就算做到劳累不已,却也免不了责罚。
被罚跪在宫门前,她努力让自己忘却耳畔的那一声声鞭响,忽略掉皮鞭抽在身体之上的火辣痛楚,只是在憧憬着:二哥很快就会带她出去了,到时候他知道他们有第二个孩子了,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
干粗活受罚倒也罢了,最可怕的是其他妃子的暗中使绊。这后宫永远是女人的战场,一方失势,另一方自然要来奚落嘲讽,甚至暗杀都有可能。
忍住身上还未痊愈的痛楚,她小心翼翼地为年皇后捧来了一碗茶。
“这是人喝的吗?”年皇后柳眉一皱,一甩手,茶水一滴不剩地泼在了她的身上,热茶滚滚,再碰上那些还未好的伤口,疼痛开始无休无止地蔓延四肢百骸,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硬是挤出了一个笑脸来赔礼。
“哎呦,怎么这么不小心?”乔贵妃娇媚一笑,连忙掏出丝帕往她身上擦,她的力道很重,碰上她那些伤口,竟如剥皮削骨般生生要将她捏碎,还有,那丝帕上面满是茉莉花粉的味道,而她,恰恰对茉莉花粉过敏,当下就生出一脸红疹子。
“哈哈,怎么比母猪还要丑啊!”长相最一般的安婕妤不禁笑出声,她伸手去抚上自己的脸庞,原本吹弹可破、白皙滑嫩的肌肤竟变得粗糙不堪,甚至,还奇痒无比。
“哈哈哈!”往日这三个彼此勾心斗角的女人难得有一次能够聚在一起开怀大笑,而原因自然是因为自己,她还真是荣幸至极啊!
她也明白,这几个人就是要来让自己难堪的,但是,她必须忍,为了孩子,也为了等他。
她不敢让人知道她怀有身孕,自己已然失势,若让他人知道去了,孩子肯定保不住。她每一顿饭菜都要先用银针试一下毒,睡觉的时候也不敢睡死,总是小心翼翼地盯着这屋子的周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害死。
她不曾想过会被人克扣了用度,三餐都开始不济,自己饿肚子不要紧,孩子该怎么办?被带到无忧宫时她本就没带什么珠宝钱财,现在她也只能忍痛地将他送她的紫玉钗拿出来了,希望通过侍卫为自己和孩子买一些生活用物,而阴谋,也在这里开始了。
不久,那个侍卫大哥被抓了,起先只是说他收受了她的贿赂。不知为什么,又变成了她不甘寂寞,与其数月前便有染,还因此怀有一子,瞒着众人不敢声张。再后来,他竟成了她与国公府串谋的交接人,甚至还拿出了不少书信,上面竟然是自己的字迹,再加上那一支珍贵的紫玉钗,一切竟让她无从反驳。
事情,就这样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了,消息传遍了朝里朝外,而已经一月有余没有见过的上官且行,也终于来看自己了……
“阿忧,朕不再多说,白绫和毒酒任你选一样,你,安心地去吧!“上官且行站在无忧宫外,迷蒙中看不清神色,但是声音已然冰冷,不复以前的柔情,落在楚一忧的心里,字字诛心。
“妇行有亏,淫乱后宫?那我腹中的孩儿是谁的?国公府勾结前朝余孽,难道我不是受害者吗?”楚一忧陡然起身,嘴角的笑已然凝固,她声音凄冷地问道:“二哥,你知道一忧自认识你后身上有多少处伤口吗?”
宫外那人微微叹了一口气,并不说话。
“天景元年三月,亭望湖畔,止情崖发动四大圣使,欲取你项上人头,是我,为你挡了那致命的一剑,从此心脉受损,再不能武;同年九月,你迎我入宫,有宫人意图行刺,是我再一次挡在你面前,鲜血将我的衣裙染遍,甚至分不清是裙子的眼色还是我的鲜血了;镜贵妃是天礼国公主,身份高贵,所以一忧忍住了她明里暗里的各种刁难,就算是她要我伸手去油锅里替她捡根本就不存在的夜明珠,一忧也做了,你夸赞我的这一双能弹琴能作画的手也废了;来年春天,南越使者猖狂,拿蝎子蜈蚣酒进贡,要你当面饮下示好,还是我,抢先一步夺过酒来一饮而尽,那一晚,我腹痛到几乎要咬舌自尽的地步,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在那一次没掉的……”难道现在,这第二个孩子也要保不住了吗?
楚一忧纤指如玉,抚上那一条长绫,白色素雅,为什么她往日最喜欢的白色,今日看起来却比红色还要刺眼。
“我全身上下共有四十七处伤口,这里面有剑伤、刀伤、烧伤、烫伤各种伤口,就算是天下间最好的雪花玉肌露都没办法去掉,但是你知道我受的最重的伤在哪里吗?”楚一忧紧咬着唇,握在袖中的手早已在掌心掐出一片淤青,她半捂着胸口说道:“是在心里,什么刀枪箭阵,都比不过二哥在我心里刺的这一刀,这一刀下去没有半滴鲜血,却已经让我整个人整颗心都死了!”
“阿忧,你在怪我心狠吗?那你背着我与其他男人厮混的时候考虑过朕的感受吗?朕送你的定情之物,怎么会落在别的男人的手里?你爷爷最疼你,他要造反你会半点都不知情吗?还有这个孩子,如果是朕的,你为何要偷偷摸摸到被发现了才说?”上官且行仍然没有回头,他双眸里闪过一丝痛苦却又转瞬即逝,嘴角浮起一丝冰凉的笑意:“时候不早了,你好生去吧,朕会为你立个无名的衣冠冢,以后好歹有人去祭拜。”
“笔染朱砂轻莲步,依稀一曲然为君舞。月老庙前,你衣白衫如初,我红裳如故。本应尝相思味苦,怎知眷恋半点却无!二哥,想不到我们也会走到这一步!”楚一忧声音清颤,唇瓣绽开一抹诡异的笑意,就好似那开到极盛的海棠花,艳极盛开却又将转瞬即逝……
端起白玉杯,却看见了自己手中戴着的那条鸳鸯红线,两人月老庙前相许愿的情形又不禁浮现:那时的他扶着自己的手虔诚地跪在月老面前,轻声呢喃:“月老作证,上官且行愿用一生去守护阿忧,此情不移,不离不弃!”
他的声音比自己听过的所有乐曲还要动听,生生地撞进自己的心……
那一刻,全世界的花好像都开了……
那一刻,自己真的为他所醉了……
而那一根牵错的红线,终究是让自己沦陷了……
楚一忧脚步微晃,哀莫大于心死,一杯毒酒又算什么,她猛地一个仰头一饮而尽,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粗犷地喝酒,也是,最后一次了……
眼前忽地有些黑暗,不是说喝下这种酒马上就会死,一点痛苦都没有吗,为什么下腹那里好痛,想不到死去的会先是她的孩子,他会怪她这个没用的母亲吗?
心,也好痛,如千万只蚂蚁在撕咬着她全身……
看着门口那个身影愈来愈远,从头到尾,他竟然连一眼也没有看过自己,不,他甚至连踏进这宫门一步都没有……
知觉渐渐没有了,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强烈地跃起:上官且行,若有来生,我楚一忧一定不会爱上你,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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