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笑看风月戏无边(一)
月色有些暗淡,投向梅花树后斑斑点点地洒在地上……
楚一忧回头,只有一个瘦长的影子,轻若无骨,他蹲在纤弱的竹节上,黑暗中看不清楚面容,只是那黑色的衣袍在随风同舞。
“你是……忽邪?”楚一忧先是疑惑,忽又想到了什么,眼眸睁大,继续说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答应过叶拂影,替她照料你到十六岁,本来是可以走了的,不过…”忽邪的语调沉沉,声音里忽地多了戏谑调侃的味道,蕴含了许多未曾出口的心意,到最后只剩下一句:“我还是得护着你!直到你找到一个能护着你的人!”
楚一忧自认心思细致,善于听音辨色,但是这人语气太复杂太深邃,那轻飘飘的语调里,蕴藏着多少沉甸甸的思绪,她竟无法探知。
记忆里自叶拂影走后,这忽邪就出现了,说为了履行对叶拂影的承诺来保护她,但是在大夫人母女欺辱楚一忧的时候却从不出手,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除非是真正的杀机出现,他也才会现身,比如,楚清环让楚一忧跪了一晚上楚一忧差一点破伤风死掉的时候,他就带着一瓶药出现了。
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护到位,因为前世的楚一忧已经死了,而这一世的自己,也不需要他的护卫!
“能护着我的人只有我自己!”楚一忧挑眉看向他,冷冷说道:“所以你可以走了!”
“哈哈哈!”忽邪冷笑,不答,过了半晌却岔开话题:“看来这个东西是时候交给你了!”
楚一忧手一接,竟是一个圆润无比的玉石。这玉石通身墨色,正面雕有龙蟠纹,背面有雷令符文,上面明明白白地刻着一个古字:言!
圣言石!
楚一忧大惊,这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又宝贵又可怕的东西呢?而如果这东西在这,娘亲还去雪海森林干什么?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你把它交给我又有什么目的?还有,我娘呢?”楚一忧目光更冷了,这东西,比毒蛇猛兽、天灾洪水还要恐怖,自己会父母双亡,孤身一人不就是因为这么一块破玉吗?
“帝王不仁,圣言必出。圣言一出,改朝换代!这圣言令的作用大得很呢!”忽邪第二次冷笑,继续说道:“你不是要护你自己吗?没有钱没有权你怎么保护得了自己!别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此话何意?”楚一忧手抚上玉牌上的那个言字的痕迹,刻痕很深,就像她心上的那些伤口,再也抚不平了。
“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要这块石头吗?”忽邪第三次冷笑,忽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一块石头能有什么作用,石头号召不了人,关键是这石头背后代表的势力。势力无非是兵、钱、权这三样,而这圣言石,就占了其中的两样!”
“兵势和钱势?”楚一忧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忽又恍然大悟。
忽邪说得没错,光是一块石头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为之争来夺去,这圣言石背后,一定有其代表的势力,皇家权势最大,剩下的就只能是兵势和钱势了!
四十年前天商国的皇帝荒淫无道,壶口地区惊现陨石,上面就写着“帝王不仁,圣言必出。圣言一出,改朝换代!”这一十六个字,而这圣言石就是被天商国的开国皇帝启英帝也就是当时的礼亲王爷所得,果然礼亲王在得到圣言石后发动兵变,废帝自立。据说圣言石是有灵性的,天下安定后便自动离去,此后的圣英帝对此十分忌惮,生怕有人拿圣言石做文章,这也是先帝要母亲去找寻的缘故。
只是先帝还没找到圣言石就已撒手人寰,没想到到上官且行做皇帝的时候竟然也会惊现陨石,而最关键的圣言石,竟然真的在自己手上。
“说对了一半,但是这一块石头,只能代表钱势!”忽邪从竹枝上站起,背过身去,说道:“想知道这一块石头有什么效果,明日去彩云间一试便知!其他的我以后再来找你!”
说对了一半?只代表权势?难道…还有另一块圣言石不成?而娘亲当年就是去寻找这另一块石头?
彩云间?那不是京城最红火的歌舞酒坊吗?
“杯酒沉浮如过烟,笑看风月戏云边,此生怎有福康在,坎坷无妨睡大仙!”又是几句让人不知其味的诗句,而后一阵风过,那人已经离去。
长夜风啸,残月如钩,树梢头轻盈地随风而去的男子,余下的声音却如斯沉厚苍凉,不知为何,楚一忧的心里也渐渐有了几分悲凉。
楚一忧立在原地,她不禁笑了笑,而后收好令牌,转身,走出林子,回了房间。
屋子里的红烛燃了一半有余,楚一忧也换了衣裳,今日折腾了不少,她可得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一番,明日,应该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她呢!
第二日,楚一忧命蜻蜓带了些伤药什么的,两个人早早地去了翠荷院,大夫人所住的地方。
“哎呦!娘,好疼啊!”
“我这脸伤得没法见人了!”
未进屋,就听到楚清环和楚清珠的叫声,看来自己昨天下手还真是不轻啊!
“大小姐四小姐,三小姐来看你们了!”蜻蜓当先进屋,将东西放下。
“大姐姐,四妹妹,你们可还好?”楚一忧随后进了屋,面带笑意,看向一左一右两个床铺的人。
想来大夫人是为了照料方便,将她二人一齐安置在自己的屋子里休养了。
“你这贱人,还敢来,哎呦……”楚清环扭动着身子,挣扎着要起来,楚一忧见她那惨白惨白的脸,连忙上去扶她,说道:“大姐姐还是好生养着吧,琴瑟大会就要来了,你可不能出什么差错啊!”
“你这贱……少来这……猫哭耗子假……”另一边的楚清珠抽动了下嘴,结果疼得她直咬牙。
“四妹妹你年纪未到当然不着急了!人大姐姐和大夫人可心急死了!”楚一忧将目光看向坐在桌前一言不发的大夫人,笑道:“您说是吧,大伯母?”
这大夫人一心想把楚清环嫁入皇家,近来年皇后颇有失宠之势,内在缘由自然是因为她们年家外戚势力过大,接下来的琴瑟大会就是转机,楚清珠既是国公府嫡女,又是年府外甥女,这个身份最是能缓和形势,让楚清环当上皇妃,既顺了皇帝制衡各方势力的意,也能帮衬到年府。可是昨日楚清环当着那两个人的面那般不堪,脸还受了伤,她心里能不急吗?
而楚清环呢,则担心的是自己的脸受伤了,年寻华在琴瑟大会上会看不上自己,她最看重这件事,心里自然也是火急火燎的。
“你今日来这里,到底是有何用意,不仅仅是嘲弄我母女三人这么简单吧!”大夫人警惕地瞥了她一眼,而后冷冷答道。
“果然姜的还是老的辣,大伯母,咱们明人不说暗事,借一步说话吧!”楚一忧对她款款一拜,笑的是亲切有礼,端的是大方得体。
翠荷院外小亭。
楚一忧迎风而立,看向那一大片如翠玉盘般的荷叶。挤挤挨挨,端的是热闹无比。
“到六月份的时候荷花也该开了!”楚一忧忽地一阵喟叹道:“那个时候琴瑟大会上的荷花应该开得比这里还娇艳繁盛吧,一朵朵争艳夺丽,但是如果花还未开就已颓败,该是多么可惜的事情啊!”
楚清环就好比那未开就要颓败的荷花,昨日丢人现眼的她又怎能入得了上官且行的眼呢?现在的她,早已不战而败了。
大夫人将目光紧紧地盯着楚一忧,但见她侧对于己,神色平静,嘴角微微弯起个幅度,浅笑淡然,只是那目光清冷,笑意并未达到眼里,不知为什么,在初晨的阳光照耀下,这张侧脸竟出奇的美丽,无光容貌,而是这一身的气质,就像当年的那个女人。她不禁苦涩一笑,当年的自己比不过那个女人,想不到今天那个女人不在了,自己还是一样,连她的女儿也比不过!
大夫人的目光开始闪烁起来,这些正是她最担心的,手中的丝帕已经被揉搓得不成样子了,就听她愤愤地说了句:“你到底想怎样?”
她现在可以肯定,眼前的楚一忧已经完全脱胎换骨了,她想要再欺压下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但是自己还有两个女儿可以指望,楚清环的事煞是棘手,楚一忧今日前来肯定不是说风凉话这么简单,只是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大姐姐顺利嫁入皇家,大夫人相信否?”楚一忧抬眸一笑,忽又低头玩弄起一缕秀发,笑道:“我这个人一向不做无用功,如果大夫人相信我的话,不妨和一忧做个交易!”
大夫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楚一忧的身上,明明是低着的头,她却能感到楚一忧那抹邪魅的笑意,明明是端庄含羞的动作,她却觉得是那么不羁的姿态,这个人,怎么变得这般诡异难测,而且,莫名地,自己竟毫不怀疑她的能力!
“你想要什么?”半晌,大夫人开口了!
“当家主母的位置!”楚一忧抬头,一双明眸对上大夫人不甘而无奈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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