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一日为师

我没有回应唐果的话，而是走到窗户边替她打开了窗户，顿时房间就变得通透了起来，空气里也多了一股新鲜的味道，我就趴在窗台上，看着即将消失的夕阳和被夕阳染成了粉红色的世界……
这个世界好像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尤其是当我看见一群孩子沿着红色的塑胶跑道跑跑闹闹的时候，这种感觉便更强烈了，我渴望自己能活得久一些，因为我想看看，当我们这代人把建设世界的重任，交接给这些朝气蓬勃的孩子们的时候，他们会把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模样……也许到那个时候，房价不会像现在这么难以承受，人们的精神世界变得更加丰富，所有人都有机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人们不再受累于一日三餐和无聊的爱情，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思考和体验上，比如：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后去了哪里？
恍惚中，唐果站在了我的身边，她也被窗外的美景所吸引了，她俯身向窗外望着，可夕阳却渐渐衰落，整座城市也随之衰落，夜，就快要来了……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唐果终于开口向我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马上。”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化个妆。”
“你是想出去转转吗？”
“不是，我哪儿也不想去，我就是想让你看看……你等等我哈，我用最快的速度，马上就好。”
我转头看了看唐果，她含着笑意看着我，像极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样子……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比她早一个月到大老张的公司，大老张让我带一带她，她笑吟吟地看着我，喊我师父……我受之有愧，不让她这么喊我，可她却师父、师父地叫个不停，直到某一天，她的业绩彻底超过了我，她才不这么叫了。
我第一次觉得她势利，就是在那个时候，虽然我不喜欢她叫我师父，但是既然已经喊了，就要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觉悟，不能因为自己的业绩超过了我，就摘掉了以前给我戴的高帽，我心里多少会有失落感，会觉得技不如人，毕竟她是曾经被我带过的女人。
……
唐果去化妆了，我依旧站在窗户旁，感到无聊的时候，便点了一支烟，消磨着时间……而这座城市，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完成了白天到黑夜的转换，先是路灯亮起，随后加油站的灯牌也亮了起来，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各种各样的灯光，交错在一起，编织出了这座城市的梦幻，渐渐，我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
直到手机在口袋里发出了一阵震动的声音，我的思绪才回到了现实中，这是贝娜给我发来的微信，她说：“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明天是周末，说好请我们班小朋友到家里吃烧烤的，咱们该去超市准备食材了。”
“这就准备回了。”
“那我直接去超市门口等你？”
“你晚点再过去吧，我怕路上堵车。”
“好咧，那我二十分钟后去，你尽量快点啊。”
“嗯。”
结束了和贝娜的对话，我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唐果还在专注地往自己脸上涂抹着各种化妆品，我已经有些不耐烦，便对她说道：“我待会儿有事情要办，你先忙着吧，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别，你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我真的有事情，下次来的时候，你先把妆化好，你是该有点精神气儿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唐果便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然后一把拉住了我，我看着她，大概是弄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口红没有抹，但即便如此，也挡不住她天生丽质，其实，她根本不用化妆，只要洗干净，把头发盘整齐了，也是素颜里的颜值担当，难怪江小楷会那么肤浅地爱上她的容貌。
唐果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我，我刻意避开了她的目光，我怕她和我说一些我不想听的话，在我心中，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会想方设法让我上进的唐果，现在的她，已然是我心里的一个负担，象征着消极和负能量，她好像只要一开口，就会说抱怨的话。
“师父，我好看吗？”
我愣住了，记忆中，这早就已经是一个烟消云散的称呼，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竟然又捡起了这个称呼来叫我。
“你……你干嘛突然这么叫我？”
“想起了从前，那时候真的很开心，也很有安全感，总觉得不管做错什么事情，都有你帮我兜着……你还记得吗，曾经有个嘴特别欠的女客户，因为价格没有谈拢，跟我有了口角，她骂我土，骂我是从乡下来的丫头，一辈子都是给人做丫鬟的命……我被骂哭了，公司的同事都因为她是客户，不敢得罪他，也没有人站出来帮我说一句话，就在我以为自己只能任她欺负的时候，你站了出来……你骂她狗眼看人低，骂她是披着人皮还没有完全进化的禽兽……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就像是溺水了，忽然得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对了，你当时还特别瘦，我看着你消瘦的背影，却感觉替我挡下了千军万马……”
我回忆了一下，确实有这件事情，当时我也是鼓足了勇气，因为唐果实在是太可怜了，她就像一只毫无还手之力的麻雀，任人奚落，任人欺压……
唐果从我手上抽过那支快要吸完的香烟，她弹掉烟灰，吸了一口，然后又对我说道：“那天，大老张把我们两个人当月的奖金全部扣掉了，我特别心疼……可是，你却一点都不在乎，下班后，你就带我去吃了一顿特别贵的日料，而且还给我买了一套名牌衣服；你告诉我，我不是一只麻雀，我早晚都会变成一只傲立在枝头的凤凰……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也许那时候你还不知道，我是刚从监狱里出来不久，我因为在北京待不下去了，才独自一人来了厦门，我无数次感到绝望，是你又生生把我从悬崖边上给拉了回来，并且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从那次以后，我就不再叫你师父了……”
说到这里，唐果笑了笑，她在一阵沉默之后，才接着说道：“你老说我势利，说我的业绩比你好了之后，就不叫你师父了……其实不是……”唐果的声音愈发低沉：“我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深深爱上了你，可是徒弟怎么能爱上自己的师父呢，于是我就自欺欺人……我只想做你的女人，并且幻想着未来的某一天能名正言顺地叫你一声老公……我很努力地做了，想把你培养成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我已经彻底没了希望……所以，还是做你的徒弟吧，那才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我彻底呆住了，因为我从来都不知道唐果还有这样一段心路历程，我把那段关系看得很单纯，在我的记忆中，那件事情发生后的不久，我就和齐菲在一起了，所以，我并没有对唐果有过什么非分之想。
“师父，抱抱我，好吗？”
唐果看着我，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就自己走了过来，然后齐腰抱住了我……
“别开玩笑，我已经结婚了。”
“我知道，你是和娜娜结婚了……我知道。”
糖果不断嘟囔着，但我还是用力挣脱了她，大概是太过激动的缘故，我看着她，她的面容却是模糊的，但没有抹口红的嘴唇却格外显眼。
我不想久留，我提着自己的公文包便往门口走去，换鞋的时候，她又对着我的背影说道：“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让你看到我的心机，我要把全部的温柔都给你……这才是爱一个人的正确方式，可是，我明白的太晚了！”
……
我不知道，自己是带着什么心情离开唐果住处的，我出了电梯后，在楼道里站了很久……我莫名想回去看看，可是因为和贝娜约定的时间已经要到了，所以又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
……
我在超市的门口和贝娜见了面，平常不太化妆的她，特意化了妆，对于她来说，这就是一种仪式感，因为今天是周末，她想以最美的形象陪在我身边。
“老公……”
我记得很清楚，这是贝娜第一次当面这么叫我，她挽住了我的胳膊，一脸幸福的模样。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一起在超市里买了明天烧烤要用到的食材，贝娜的心情很好，整个过程都在跟我讲述着明天要来我们家做客的那些小朋友，大概是因为用了心的缘故，她竟然记得每个孩子的性格，还有一些在日常教学中出现的趣事。
直到这个时候，我的情绪才真正从唐果的身上走了出来，并且主动找话题和贝娜聊了起来。
……
在我们排队结账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警察局打来的，他们告诉我，唐果在二十分钟前跳楼身亡了，他们在监控里看到了我，要我去警察局配合调查……
手机从我的手上掉落，大脑一片空白……
很久、很久，我的脑海里才浮现出唐果化了妆却因为急于挽留我而没有抹口红的样子，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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