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楼主
沐昭寻到书房时,泠涯与沈洬钧正说着什么,见到她来,他脸上露出笑容。
“师父......”
二人突然之间转变关系,沐昭竟一时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尤其在当着外人的面时。
该表现出亲昵麽......倘若他不愿叫人知晓他们的关系,是否要躲躲藏藏,偷偷摸摸?
沐昭站在门口发呆,泠涯看出她脸上的犹豫来,心中微微一痛,他忽然走将过来,十分自然地抓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这举动令沐昭和沈洬钧一同愣住,泠涯却面色不改,只柔声问道:“要去何处?”
沐昭想着去见老乡,怎么也不能露怯,故而用心打扮了一番,泠涯看出她装扮上的不同,这才有此一问。
他神情平静,举动却又太过亲昵,声音中透着十分的温柔,这绝不是师徒间的相处模式。沐昭有些不知所措,越过他望向沈洬钧,见他正满脸震惊地望着他们二人。
她面上一红,心中却十分开心——原来他并不打算瞒着他人。
她微微低下头去,小声说道:“我想出去逛逛。”
泠涯替她捋了捋垂下来的一缕发丝,轻声问:“可要我陪你去?”
沐昭十分开心,眼睛亮晶晶地,她抬头望向他:“如意陪我去就好了。”
她打算去见猫二,故而并未说实话。
泠涯望着她小脸红扑扑的样子,心中溢满柔情,叮嘱道:“早些回来。”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嗯。”沐昭像是被安抚的小猫,心中俱是甜蜜。
她望向呆住的沈洬钧,不好意思地招呼道:“沈师叔......”
沈洬钧心中惊异非常,正待应声,泠涯却忽然道:“不必唤他师叔了。”
沐昭微微诧异,“啊”了一声,就听泠涯说:“直接唤他名字便可。”
沐昭知晓他的心意,心中除了高兴,便是感动。她感觉眼眶微微发酸,到底没好意思真的直接以名字称呼沈洬钧,便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泠涯放开她的手,又交代道:“如意顽劣,看住他,莫叫他闯祸。”顿了顿,又说:“把你的骰子给我。”
沐昭将自己那颗骰子拿出来递给他,小声问:“师父要做什么?”
泠涯望着她的眼睛,轻笑:“还叫我师父?”
沐昭被他这样一望,一张脸瞬间红透,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回应,泠涯低声一笑:“去罢。”
沐昭心中混杂着甜蜜忐忑,抿着嘴笑了笑,抬眸望了他一眼,又向沈洬钧行了一礼,这才离开。
待她走远了,沈洬钧才回过神来。
他莫名其妙看了这样一场好戏,忽然有些跟不上节奏,脸上全是不可思议,他望向泠涯:“你......”
泠涯默然片刻,坦言承认:“我心悦她。”
沈洬钧倒抽一口凉气,愣了半晌才道:“我们这些散修,偶尔做些出格事无可厚非,到底碍不着谁,无非被人闲嘴几句。沧月派可是第一大仙门,你又是一峰之主,多少人等着抓住你的错处攻讦你,你可要想清楚了?”
泠涯沉默不语。
他知道沈洬钧说得没错,修士讲求一切随心,修真界并非没有师徒相恋的先例,可那些先例,俱都是离散或不知所终的结局。虽说修真界一个个将“求仙问道”挂在嘴边上,又有几个人真的成仙了?万年来飞升的修士不过寥寥数人,说是飞升,从此再没人见过这些所谓的“飞升之人”,谁知他们是真成仙了,还是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不为外人所知。
修士说到底不过是一群命比凡人长,又懂些术法的人类。既是人,只要聚在一起,便免不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而所谓的“道德礼教”,往往是那些自己道德不怎样,却用得最顺手、拿来指摘甚至污蔑他人最趁手的武器。
沈洬钧见他沉默,提醒道:“我若是没记错,你们沧月派几百年前曾有位朔清真君,她与自己的男弟子相恋,最后结局如何了?”
“我那时尚年幼,刚到沧月派不久,那位真君与她弟子不知去向,无人知晓他们的踪迹。”泠涯淡淡回答。
“名门大派的一峰之主谁不想当?把你拉下来,自己就能爬上去,倘若那些人知晓了你与小昭儿的事,会怎样说你们,你自己该清楚罢?”沈洬钧劝着。
泠涯却忽然冷笑:“那峰主,谁爱当谁便当罢。待一切事毕,我会带她回去禀明师尊,之后便和她找个地方隐居起来。”
“你......”沈洬钧被他这番说辞噎住。
泠涯是什么样的人,他自然清楚,这人从前是个剑痴,一心只知修炼,如今开了窍,更是不可理喻。
他“啧”了一声,继续劝说:“人言可畏!你是不怕人说,也没人敢说你,可她才十五岁,你指望她真懂自己心中所求?就是喜欢你,大概也是懵懵懂懂情窦初开,到时光那些曾心悦过你的女人一人一口吐沫也能将她淹死,你当真确定她不会后悔?”
话刚说完,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连着自家妹子也一并说进去了,不住有些尴尬。
泠涯沉默了许久,低声道:“只要我在,便不会叫人用言语伤她......即便有天她后悔了,我亦不会怪她。”
听他这样说,沈洬钧不再多言。
他看出泠涯脸上的决然,他清楚自己这位友人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只在心中替自家的妹妹感到不值,枯等了这么些年,到底叫人近水楼台先得月。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沈洬钧用神识往外一扫,发现自家妹子哭着离开的身影,赶忙追了出去。
泠涯多少还是被沈洬钧一席话扰乱了心神,他望着手中两粒骰子,想着:她当真清楚自己心中所求吗?
至乐蹲在门外收拾摔碎的茶具,神情有些奇怪。
却说沐昭领着如意走出沈氏医馆的大门,正好遇见从外面玩回来的红绡,她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见了沐昭眯眼笑道:“打扮得这样好看,是去哪儿?”
沐昭笑着掐了掐她的脸:“去个好玩的地方,你也一起。”说着拉着二人朝岳峙楼而去。
到了目的地,递了拜帖,一个颤颤巍巍的华衣老者引着她们穿过富丽堂皇的水榭回廊,来到一座三层塔楼前。
沐昭被一路上暴发户气质的装饰风格给惊了一把,心中暗想着:看来这位老乡混得极好......心中不禁有些惭愧。
乌木描漆的大门自动打开,老者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人走了进去,大门在身后自动合上。沐昭见这架势,总觉得自己像是踏进了反派老巢的小白兔,心中给自己壮了壮胆,领着身后两人朝前走着。
地上铺着华丽的织锦地毯,两侧的墙上挂满山水画,十步一个巨大的青瓷花瓶......主人家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力求在每个细节上彰显着自己的财力。
终于穿过一条堆金砌玉的回廊,来到一扇合着的大门前,沐昭刚想敲门,里头传来一个声音:“进来罢。”
沐昭轻轻推开门,便看到一间装饰华丽的厅堂,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青年”站在不远处,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她定睛一瞧,发现对方不过穿了男装,其实是个面容姣好的姑娘家。
那人朝她拱拱手:“烂樵柯,久仰了!”
沐昭一愣,问道:“你如何知晓?”
对方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一行人坐下。几个木头做的傀儡小人“蹬蹬蹬”跑过来,将一套精致的茶器搁在案几上,竟没有一滴水洒出来。
沐昭心中有些紧张,却还是极力表现得大方得体,走过去坐了下来。
那女子自我介绍:“我姓猫,行二,至于我的笔名你已知晓,说起来咱们不仅是老乡,还是同行。”
沐昭饮了一口茶,发现这是上等的雾霁灵茶,自己来到这世界十余年,也不过偶然沾了萧然的光,在掌门处喝过一次。
她心中还是有些疑惑,应声道:“我不过闲暇之余写些俗套小故事罢了,不过你是如何知晓我便是烂樵柯的?”
猫二笑笑:“上次看你那好情郎手中拿着颗红豆骨骰,却又猜不出其中的含义,我便知他心上人必定与我来处相同。恰巧你身旁的童子又告诉我你们是沧月城的人,我便猜到了。”她顿了顿,继续解释:“我向来喜欢看话本,所以在各地书局收集书稿,你第一次将书稿卖给我们时,我便知道你的存在了。”
沐昭听她口中左一个“好情郎”,右一个“心上人”,脸色微红。
一旁的如意虽听不懂她们所说的什么“书稿”、“老乡”有何深意,“情郎”和“心上人”他却是懂了,不禁大叫:“沐昭!你竟然——”
话未说完便被红绡打断,她凑过来:“你们成啦?!”
沐昭红着脸望向二人,小声道:“回去再同你们解释......”
猫二笑看着三人互动,说:“你果然与众不同,朋友不是妖精便是小鬼。”如意的情况特殊,他是被抽去魂灵的地精,附在纸人身上后。别人看不破他的真身,只会当他是附身它物的鬼魅。
沐昭看着对面的女子,想起如意说过她并非人类,心中不禁好奇,却又不敢唐突发问。
来人似是看透她心中的想法,笑了笑,冲如意道:“你白日里便看透了我的真身,却没有透露出来,我在此先谢过了。”
在修真界,能生活在人类当中的妖怪大多是修士饲养的灵宠化形,而那些苦苦修炼得以化形的小妖们为了避免被人类抓去剥走内丹,俱都谨小慎微地活着。要么躲在深山老林里,要么与修士签订魂契当个跟班——修士活着他们便活,修士死了他们也落不着好。而妖族,生活在云州,与星海洲的人类隔着黑海,虽是势不两立,但也互不侵扰。像猫二这种情况,是极少见的。
沐昭望着对面这位“老乡”,忽然生出强烈的好奇心,她自己是如何懵懵懂懂来到此界的她并不清楚,只记得自己死前曾孤零零躺在医院里。
那么对面这人呢,她好歹是穿成人身,这人莫非是穿成动物又化形成妖的?穿成妖怪是什么感觉?
猫二喝了口茶,对如意和红绡说道:“日前我们商行从南边进来一批货物,俱是珍品。我与诸位一见如故,你们若是喜欢,请随便挑,当我送你们的。”
如意本就是个贪财小鬼,哪怕自己用不着的东西,也偏爱收集,听了这话高兴得跳起来。
只见猫二拍了拍手,从外头走进来一个小丫鬟,她道:“你带这两位贵客去前头看看新货,告诉邹老,随二位挑选。”
红绡向来有眼力见,知晓这人有话要与沐昭单独谈,拉着如意便起身。
沐昭看向红绡,小声道:“看住他。”
红绡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随后走了出去,屋内便只剩下二人。
猫二看着走远的红绡,忽然道:“这倒新鲜,你居然不与她签订魂契。”
沐昭笑笑:“她是我朋友。”
猫二笑:“你的《黄粱梦记》中曾写过一个故事,讲鲤鱼精与负心书生,像极了安徒生的《小人鱼》,那是我前世最喜爱的故事。”说着脸上现出沉思,像是伤感。
沐昭犹犹豫豫开口:“你是怎样来的?”
猫二看向她,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说着:“出了场意外,醒来便成了一只杂毛猫,真是倒了血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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