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一碗白米粥，四张煎饼，还赠送了一小叠腌萝卜，萝卜条切得粗细一致，看得出准备者的用心。
“谢谢。”穆向东的嗓音依旧低沉，却暗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你先吃着，不够了再叫我。”夏沫回道。
“好。”男人应了声，唇边露出一丝浅笑，柔和了整个脸庞。
看着男人的脸，夏沫面上一红，稍显不自在的扯了下身上的围裙，正要说话，前来吃早餐的人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氛围。
夏沫应了一声，对着穆向东露出浅浅一笑，走开了。
跟以往相比，穆向东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他坐在正对着夏沫的桌子上，借着吃饭的掩护，时不时的看上夏沫一眼，其实，他也并不确定这个女孩子在他的心里是什么地位，但那份奇怪的悸动却是真实存在的。
因此，他今天控制不住的再次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见她一面，看上几眼。
夏沫麻利的将煎饼从平锅里铲了出来，装进袋子里，递给等候着的客人，而后，接着从盆里舀了面浆，均匀的铺在锅底。
这一切，跟以往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她重复了无数次，然而今天，却又有了一点点的不同，似乎在某个地方，有一道目光在看着自己，她甚至不敢抬头，心跳的越来越快，她内心不停的告诫自己，夏沫，不乱胡思乱想，他只是来吃饭的，甚至，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
穆向东解决掉早餐，却并没有着急离开，他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夏沫忙前忙后，但是，那目光，却令人无法忽视。
男女间的角力，自此开始。
只是，夏沫是那个沉不住气的人。
夏沫将手里的铲子放好，站起身朝着桌子走了过去，轻声问道：“吃好了吗？”
女孩立在桌子对面，清秀的脸上露着一丝浅浅的笑，脸颊上因为忙碌，挂着点红，就像那四月盛开的红蕊，淡淡的艳，却令人无法忽视。
“穆向东。”
“什么？”女孩疑惑的问道。
“我是穆向东。”她一定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女孩会意，笑着接了一句：“夏沫，夏天的夏，泡沫的沫。”
“夏沫。”男人醇厚的声音，从唇间吐/露了出来，明明是普通的两个字眼，从他的口中说去，却染上了一股魔力。
穆向东……
夏沫在心里默默描绘着这三个字，原来，穆向东，便是他的名字，只是，穆这个姓，让夏沫有了不好的联系，不过，夏沫在心底暗自嘲笑自己的杯弓蛇影，G城那么大，只是一个相同的姓氏而已，哪里就会有联系了。这两个人，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察觉到女孩的走神，穆向东站了起来，隔着小小的一张方桌，浓浓的眉头微动，试探的喊了一声：“夏沫？”
“啊！”夏沫回神，稍显慌乱的眼神，对上了穆向东。他的个子很高，夏沫站在他的对面，得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您喊我？”不自觉的，夏沫又用了敬语。
穆向东发现，从第一次跟这女孩见面的时候，她似乎总是在出神，当初在街头相撞是这般模样，昨天来这里吃饭也是这般模样，只是，那双带着点懵懂的眼神，让穆向东那颗冷冰冰的心，有了一丝裂缝。
“你可以叫我穆向东，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不需要用您什么的，那样听上去怪怪的。”这番话，如果让熟悉穆向东的人听了，只怕会大跌眼镜，谁说穆大人冷冰冰不会哄女孩子了，瞧瞧，人家这话说的，就蛮到位的。
这日之后，每天早上的六点钟，一个身影定会准时出现在这个路边的小摊上，而夏沫，也会准时准备好早餐，等着那个人。
其实，他们之间的交流很少，除了必要的言语之外，穆向东很少开口，他只是坐在那张固定的桌子上，默默的吃着早饭，偶尔眼神会落在夏沫的身上，但也只是淡淡的拂过，并未过多停留。而夏沫，更是不会主动上前，因为，她虽然对这个男人有好感，但是，她的心底，却还是十分胆怯的，毕竟，她还有两个孩子，这世间，不是谁都能够接受这样的事情。
夏沫明白，爱情之于她，不过一种奢望。
可是，她偏偏对这个男人生出了种种不切实际的奢望。这份奢望，来的这么猛，来的这般剧烈，令夏沫，无法自控。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每天早上的六点钟，成为了夏沫最开心的时光，她会在距离六点还差几分钟的时候，就开始有点魂不守舍，会不停的张望那个路口，期待着什么，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逆着光而来，她却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那个路口。
在他刚刚坐定的时候，一碗白粥和四张煎饼便会送上，粥和煎饼的温度都是刚刚好。
当他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的时候，夏沫会坐在炉边的小凳子上，如果没有客人点单，她会装着在整理，顺带偷偷的望上一眼，而后，再避开视线，默默在心里临摹着他的样子。
这一天的清晨，跟之前的无数个清晨没什么区别，夏沫约摸着时间，开始准备着固定的早餐。
只是，直到那装在盘子里的煎饼冷掉，也没望见那个熟悉的人影。
难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所以，今天不来了吗？
夏沫抿了抿唇，灵动的眼眸里盛满了担忧，脑海里闪现无数个念头，连手里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直到，一股糊味传入鼻端。
“老板娘，糊了！”一个声音猛地惊醒了夏沫。
夏沫回神，将煎饼盛了出来，面带歉意的说：“我重新再给您做一张。”
这日清晨，穆向东刚出了卧室，正要下楼，却听得走廊那头的房间里传出一声惊呼：“老穆！”
病房里，心电监护仪“滴滴答答”的响着，病床上躺着的男人，这会正闭着眼睛，安静的睡着了，只是，那眉头深深的拧着，仿佛化不开的结。
穆向东推开门的时候，母亲蒋兰英正拿了毛巾，在给病床上的人擦着脸。
“妈，我来，您休息一会。”穆向东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说到。
“说来也是奇怪，你父亲向来霸道，可这会睡着了，竟也跟一般退休在家的老人没什么区别。”蒋兰英动作轻柔的给穆如光擦着脸，眼神里满是爱意。
穆向东立着手站在父亲的病床前，听着蒋兰英的话，开口说道：“您别过于担心，医生说了，没什么大碍。”
蒋兰英将手里的毛巾递给站在一旁的儿子，又拉了下穆如光身上的被子，轻声说道：“他什么时候这么安静过，东子，我只是担心，担心你父亲。”
穆向东走了过去，双手扶住了母亲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没事的，他身体一向好，医生也说了，只是这段时间过于劳累了。等出了院，您陪着他去好好休养一下。”
蒋兰英看着丈夫熟睡的脸庞，眸子里满是担忧。
走廊尽头，两个男人立在那里，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在地上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
一下飞机，就听说家里出了事，穆泽西衣服都没换，直接干了过来。
“怎么搞的这么严重？”穆泽西扯了扯领口，中规中矩的衬衫，让他这会觉得浑身不舒服，焦急之色隐约可见。
“高血压。”照医生的说法，穆如光的血压一直很好，一直在吃药控制，可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的负担自然越来越重。其实，穆如光一直按时服药，只是，身为儿子的穆向东，心里隐约有些不舒服，这几年，他放逐了自己，对这个家不闻不问，甚至心里还在怨恨着父亲的冷酷和残忍，然而，当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两鬓染了雪白的男人，他心里的那点恨，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穆泽西靠在墙壁上，听见弟弟的话，神情一愣，问道：“他有高血压？”
“嗯。只是，我们都不知道。”穆向东淡淡的说了一句，“他那种脾气的人，即使是病的要死了，只怕也不会让我们看到。”
“你说的，还真对。”
对于两兄弟而言，此刻躺在病房里的那个男人，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他们一直觉得父亲是高大如山的，可是，却忽略了再强大的人，也无力阻挡岁月的侵蚀，也会逐渐老去，直至离开这个世界。
穆向东望着远方，神情里带了点落寞，撑在窗台上的手指，收的越紧，声音越发的低沉：“我实在没想到，他竟然老了。”方才在病房里，那个男人的头发，已然花白，而额头上，岁月的痕迹，清晰可见。
穆泽西只觉得心中烦躁，伸手向衣袋里摸去，却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只好收回手，问了一句：“你还恨他吗？”穆向东离家六年不曾回来，一方面是素心的骤然离世，另一方面也是跟父亲穆如光之间的矛盾。
你还恨他吗？
或许在素心刚离开的时候，他的心里是带着恨的，如果不是他不肯接受这个儿媳妇，他们就不会匆忙离开家，如果他们不匆忙离开家，就不会遇上车祸，而如果不遇上车祸，现在，恐怕他和素心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只是，世间的事情没有或许。发生了，就无法再改变。
“不知道。”三个字，缓缓吐出，穆向东的神色带着萧索，低声说道：“或许恨吧。”
闻言，穆泽西扯扯唇角，“我进去看看他。”
转身的同时，一句话入了穆向东的耳：“素心离开这么久了，东子，你该放下了。”
这是程素兰离开之后，穆泽西第一次对弟弟说这样的话，他很了解这个弟弟，知道他一旦做了决定，是任何都不能改变的。只是，今天因着父亲的入院，令穆泽西忽然觉得世事无常，如果我们能够抓住当下拥有的，那又为何要固守在那些已经消失的人和事中呢？
有的时候，放手，其实也是放过自己。
“哥，你爱过吗？”
穆泽西笑笑，狭长的眸子眯了眯，说道：“没爱过，不过，我正在学。”
是的，他遇上了一个想要爱的女孩，并且，他愿意为了她学会如何去爱。
“所以，忘掉素心，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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