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剑的重量（二）
罗隐摇摇头，但没有反驳神父。
混血种的思想可以比纯血龙族更加极端和残暴，并且将人类、龙类的恶劣之处集于一身。
早在他不幸地与赫博士相识之时，罗隐就明白了这一点。
总有些人注定无法相互理解。总有些敌人无法被感化，万幸的是，他们可以被做掉。
苏茜活动了一下手腕。如果面前的不是全息投影，她已经快进到砍人环节了。
她可不是什么跟班或是侍从。假设某一天, 罗隐也变成所谓的“暗面君主”，苏茜只会果断跳槽。
罗隐不是天生的“S级”，他曾经只是芸芸众生之一，那时没有任何人期待他成为英雄或是领袖。她因此信任着这个男人，即使他身上有种种瑕疵。
“有一点你说的没错，风王和世界树，都死了, 骨灰埋在洪都拉斯了。”
罗隐敷衍着说道。
世界树，准确来说是新树，那东西绝不能再次出现在这世上。
“那样伟大的存在怎么会被轻易杀死呢？
被毁灭的只是它在物质世界延伸的枝干，而根系仍然存在于隐秘的精神世界中。
只要在现实中重新埋下种子，神迹就将再度诞生。”
罗隐的神色变得有些危险。如果进化派的目的是复活世界树，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罗，你想象过混血种的未来吗？当龙族被彻底消灭之后。”
“混血种将发生内部分裂。大部分人想维持现状，继续隐藏自身存在。
激进派将逐渐演化为种族主义者，试图凌驾于纯血人类之上。
少数理想主义者想要走到阳光下，大家和平共处，但等待他们的只有悲剧。
族裔的悲剧引发矛盾，矛盾爆发战争，激进派掌握主导权，希特勒在地狱里开怀大笑。新人类在废墟之上继承龙族的遗产。”
罗隐耸耸肩，未来就是这样不容乐观。
神父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没错, 战争是必然的。
而混血种必须进化到全新的阶段，才能成为胜利者。罗隐迟早会理解他们的宗旨。
“那么, 你将会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你将怎样夺得胜利呢？”
“没想过。我不喜欢思考这种问题。”
罗隐叹了口气。
“第一, 虽然理智告诉我很可能会发生战争, 但不意味着我会接受它。哪怕它在客观上不可避免，我和我的朋友们，所有正常人，仍然会全力避免它的发生。
第二，‘龙族被彻底消灭’，这只是个天真美好的假设。他们曾统治这個世界上万年，并不是只会喷火的大蜥蜴。”
“我喜欢你的严谨态度。”
我呸。这老头笑得越和蔼，罗隐越觉得他危险。
“但你得承认，战争是个无法回避的问题。而且我们这一方，混血种，胜机渺茫。
我们的拳头更有力，我们的大脑更聪明，寿命更长、外貌更优越。我们拥有最优秀的科学家、工程师和战士，又继承了龙族的言灵和炼金术。
但他们太多了。我们面对的是万倍，不，十万倍于我们的智慧种族。
当全人类发现我们的存在，或早或晚，我们一定会输。”
混血种的数量如此稀少，不仅是因为龙族的威胁, 以及生育能力较低（高阶混血种更低）。
另一个关键因素是血之哀。血之哀让混血种彼此靠近，也让他们疏离人群，很多混血种终其一生也没能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到伴侣。
像楚子航父亲那样的情况，是特例中的特例，与罗爹这种龇牙咧嘴才能用眼睛打个双闪的完全不同。
“所以，全人类都是你们的‘假想敌’？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另一半的人类血统。”
“人类与黑猩猩的基因库有98.5%重合，而混血种的基因库是人类的十几倍。
我们是全新的物种，在龙类或人类那里寻找归属感毫无意义。”
苏茜递给罗隐一个迷惑的眼神。
这人已经明显老得发疯了，你确定要继续谈下去吗？
【我需要弄明白进化派的危险程度，问题不大的话没必要现在和他们闹翻。】
罗隐通过群蛇回答苏茜。他不久前才刚刚和陈君结了死仇，一次性树敌太多并不明智。
“罗，想要战胜一个体量数十亿的敌人，方法只有一个。分化他们。”
分化。
神父缓缓说出这个字眼，如同落下重锤。
罗隐没来由地一阵战栗。进化派原来已经酝酿了一整套成熟的方案。
Elixir，能让人类转变为混血种的活体药物。他早该想到的。
如果存在后天成为混血种的方法，哪怕血统只有C级，人类与混血种的关系就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进化派可以凭借这些水蛭，慢慢渗透整个社会，从上至下。
一步步侵蚀人类世界，攫取财富和权势，进化派将如滚雪球一般疯狂扩张。
而新世界树，它是终极版的Elixir，会在社会濒临崩溃时给它致命一击。
“产量？”
“真是敏锐啊。水蛭的培育工艺太过繁复，每年的产量至多只够几十人使用。
我们需要你，一同完善这一技术。
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你，让世界树再度生根发芽。
世界树顶端的雄鹰，天空与风之王维德弗涅，祂是世界树的宠儿。祂死之后，唯有继承其权能者有觐见树的资格，那就是你。”
罗隐在心中不禁感叹着，秘党的保密制度真是寄了，尤其是有加图索家这个铁内鬼在。
说起来，他已经屏蔽了旧树和新树个把月，说不定他已经被拉黑了。
“我做不到。另外，你们的计划还是太简陋，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了一条破蚂蟥当你们的奴才。”
神父轻轻摇头，继续微笑着。让人讨厌。
“远远不止。我亲眼见证了两个时代的结束，这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人类社会是一座用瓦砾搭建的皇宫。
破坏它是如此容易，你需要的只是轻轻一推。剩下的步骤，他们会自己完成。
肤色，种族，信仰，仇恨......它们才是世界上最致命的武器。”
神父挥手之间，他与克隆公主的身后浮现出虚幻的世界地图，上面标注着上百个红点。
“你只需要一丝小小的火种：一场谋杀，一次爆炸，一批军火，一本书，火焰就会熊熊燃烧。
当战火烧遍世界时，混血种的新时代就来临了。”
拉斯普京滑动着一个又一个红点，那是他们制定的战争方案。
进化派的核心产业是西伯利亚的城市群，但他们在全世界拥有数不清的军火公司，生化实验室，化学工厂，农业集团，网络媒体和广告公司。
衰老濒死的妖僧无力地坐在轮椅上，但他动动手就能引发世界各处的局部战争和其他矛盾。他仿佛自视为神明。
“我已经记下你所说的一切。你们由秘党长老会审判之时，这些都会成为裁判的证据。”
罗隐身后传来清冷的女声。
“欢迎您的到来，伊丽莎白小姐。”
不同于他们的暴力闯入，姗姗来迟的洛朗家主和她的老管家仍然维持着优雅从容的姿态。
但根据伊丽莎白额头上没擦干净的汗水，她应该是从大厅狂奔到这里，又迅速切换为优雅模式的。
“秘党不会接受与你们的任何形式的合作。
23号城市的拍卖会必须关停，莪们会清查并销毁所有违禁龙族物品。”
伊丽莎白的语气冷漠而强硬。洛朗家族当今的财力甚至超过加图索家，她不是在说例行公事的套话，而是的确有钞能力推平23号城市。
如果她死在这里，后果会严重十倍。
罗隐注意到伊丽莎白用余光打量着他，那是一种略带怀疑的眼神。
这也忒不信任他了，以他极高的道德标准怎么会和这种反人类变态同流合污。
但有洛朗家主在场是件好事，她能处理一些罗隐难以应付的问题，例如神父的战争方案。洛朗家族的产业同样遍布世界。
“伊丽莎白小姐，我们一直在等候您的到来，特别为您准备了一份惊喜。”
23号城市底层，正前方的铁门缓缓打开，罗隐警惕地握紧天丛云。谁知道进化派还养了什么怪东西。
铁门中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对中年男女，看上去像是夫妇。直觉告诉他，这两人没多强。
但当罗隐看到系统的探知信息时，他想到了一个十分要命的可能性。
他扭头看向洛朗家主，发现一向冷静而强势的女校董，此时呆滞如雕塑。
“莉莉，我们非常思念你。”
铁门中走出的两人，鲍德温·洛朗，阿尔贝加·洛朗，是她在空难中去世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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