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暗涌
庄行露不在朝廷,而新相又迟迟未定,以致于赵墨作为皇上,必须承担起大量的原属于丞相的事务,政事陡然增添了不少。但他依旧每日雷打不动地和庄行露一起用餐,无论多忙,无论什么事。
庄行露也变得配合了起来,即便再也没回过内务府,住在了华清宫偏殿也毫无怨言。他不提陆于野,不提北府军,更不提前尘过往,只是和寻常宫人们一般的,照顾皇上的日常起居饮食,且事必躬亲,无微不至。
日子好像就这样过了下来。赵墨想,每天醒来第一眼看到老师,每天和老师一同吃饭,这样已经很好了。
这天,夜色深沉之寄,赵墨还未回到华清宫。庄行露也不敢贸然独自就餐,更不敢自行去休憩,就坐在餐桌前等着。无奈刚遭大难,体力不济,深夜之时,还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睁看眼睛,发现赵墨正站在面前,直直地盯着自己。
赵墨恶声恶气地说:“大晚上的,你不吃饭,也不去房间睡觉,坐在这里干什么?”
庄行露尚未清醒,只得迷茫地看向赵墨。
“你是在向朕示威吗?摆出这样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谁看?让朕难受就这么让你这么舒服?”赵墨气鼓鼓。
庄行露不明白偷偷睡个觉怎么就“示威”了,还以为是政事纷繁复杂,下意识地问道:“陛下怎么这般晚?是不是朝堂有异动?”他的声音依旧是刚睡醒时的迷糊。
清醒之际的庄行露是绝不会这样问的。赵墨不答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拂袖扬长而去。
晚上就寝前,赵墨问冯进:“朕不在华清宫之时,老师每日都做些什么?”
冯进答:“奴才听闻,庄先生每日除服侍陛下外,多数时间在偏殿看书写字,倒是常去院中打点花草,间或与太监、宫女们说说话,应是聊天解闷吧。”
赵墨再问:“每日这般,会不会觉得空泛无趣?”
冯进毕恭毕敬地答道:“奴才以为,能够每日服侍陛下左右,是庄先生天大的荣幸。”
赵墨听后,默然不语,沉思良久。
第二日,赵墨早朝之后,庄行露被冯进带到了御书房。
赵墨正在批阅奏章,看到他来后,只吩咐了一句:“老师来帮我磨墨。”
庄行露直言:“陛下早已公布于众,将草民革职为民,且朝廷永不续用,若被朝臣们知道草民出现在御书房,恐再起事端。”如今他也只得自称草民。称臣,自然是名不正言不顺;称奴才,赵墨又会发脾气。
赵墨听后,嗤之以鼻:“老师不在边上,朕使唤谁?”
庄行露不再坚持,只得低下头研墨。如今的他不违抗赵墨的任何安排,除了一点,那就是要求御书房夜间要多点几盏灯,因赵墨不喜烛火过亮,他坚持道:“陛下总是这样看书,眼睛会坏的。”
庄行露就这般在御书房待了下来,每日在御书房为赵墨端茶送水、铺纸研墨。他从不逾矩,即便赵墨临时起意,指着正看着的某封奏疏和他说:“老师快看,又是一封弹劾你罪行的”,他也是笑笑不说话,绝不多看一眼。
赵墨最近几日,心气儿越来越顺,每天步伐都轻快不少,有时走在路上,甚至会突然裂开嘴角。好比前日,他查看奏疏到了深夜,原想打个盹,醒来却发现肩上披着一层薄毯,而当时身边只有庄行露随侍左右。
一场变故让庄行露沉静了下来,以前那个雷厉风行、行事果断的庄丞相离开了,他又变回了赵墨最初期望的那个良师益友。
然隔墙有耳,皇帝身边的风声只会走漏得更快。
家中抄出巨额珍宝的丞相庄行露,不日前,当廷被宣布籍没其家、革职为民,其人也遭受了宫刑,做了寻常内侍一名。可进入皇宫后,其并未被皇上真正疏远,如今已堂而皇之地重新出现在了皇家御书房,在皇上处理奏章时,甚至每每立于陛下身旁。
谁也没能料到,一番沉沦之后,庄行露反而离权力中心越来越近。兹事体大,被有心人知晓不过是时间问题。
吏部尚书陈言宅中正在举行一次家宴,宾客云集,高朋满座。
大虞丞相总览天下政务,乃群臣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下,先丞相庄行露被罢黜,且陛下宣谕朝廷,立榜朝堂,昭示朝廷对其永不续用。然丞相职位空缺已达两月之久,陛下却迟迟不定新丞相。
一时之间,朝堂上下风起云涌,各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只求己方能成为丞相之争的最终胜利者,丞相之争愈演愈烈。
吏部尚书陈言是此次丞相的热门人选,陈尚书年纪堪堪五十,大虞遭遇永安之变后,其人主动拥护赵墨登上帝位,也是在大定这三年期间逐步登上舞台的官吏。
且大虞两百来年,多位丞相均出至吏部,前丞相庄行露亦是如此,只要不出意外,陈尚书理应是新任丞相人选。
此番陈宅举办家宴,虽只是一次寻常家宴,可朝中宾客属实来了不少。一众官吏们均指望通过拥护陈言得似锦前程。只要陈尚书坐上了丞相之位,日后自得上品通关,而若跟错人选,日后只怕就会被清途所隔。
宾客们坐于桌前宴饮,酒至正酣之时,一人从座位上站了出来。
此人正是新晋吏部右侍郎程简,刚及不惑之年,自庄行露罢相后,两月之内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从验封司郎中一路晋升至吏部右侍郎,正可谓是前途无量。
他举杯走向主桌的陈言,敬完酒后,转向众位宾客,声情并茂道:“诸位,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相,如今丞相职位空缺,百官无相,群臣无首,我辈当极力拥护陈尚书才是。”
宾客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声:“吏部向来为六部之首,莫让其它五部占了先机”、“陈尚书对陛下忠心耿耿,为大虞立下汗马功劳,理应得这丞相之位”、“庄行露与陆于野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实乃我大虞罪人”、“此番推倒贪赃枉法、媚上欺下的庄行露,陈尚书殚精竭虑,出力甚多”、“陈尚书拥护陛下、维护陛下,其心昭昭,天地可鉴”……
陈言看到群情激奋,忙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微笑示意后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地回敬大家,缓缓说道:“众位,吏部向来为陛下排忧解难,此番推倒庄行露,也是为陛下分忧。”
众人听后再次附和,一番恭维奉承后,程简再次站了出来,突然变色道:“众位稍安片刻,奸人庄行露贪心不足蛇吞象,得此结局,自是咎由自取。可下官近日听闻,奸人庄行露虽被陛下革职为奴、打入内务府,但陛下并未疏远他,而是命其常侍左右。现下,庄行露每日随陛下自由出入御书房。”
有人补充道:“下官也曾听闻,奸人庄行露曾要求前往刑部自行归案,甚至主动要求投入诏狱,也是为陛下所阻。”
此言一出,宾客们顿时像炸开了锅,纷纷开始谴责庄行露的种种过往罪行,大有罄竹难书之势。
曾经治得他们这群官吏苦不堪言、人人自危的庄行露,如果借助内侍身份,重获陛下重用,再次东山再起,只怕他们的乌纱帽也不会长久。
有胆大者出列,大声说道:“陛下宽仁,对奸人庄行露网开一面,是念其多年辅佐有功。然惩治庄行露关乎大虞未来,我辈义不容辞,应当拥护陈尚书、合力剿灭奸人,为陛下效力。”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群人里大部分都是曾经拥护魏王赵炳的,多为魏王的座上之宾。当时身为皇子的魏王赵炳风头正盛,其母萧贵妃深得先皇恩宠。反之,当时身为太子的赵墨,虽贵为太子,然其母先皇后贺氏早早就已离世,舅家也无甚权势,被先皇扔在东宫后,常年不闻不问。
魏王赵炳得先皇喜爱甚多,早在五岁之时就已封藩西南,然待其十五岁之后,先皇甚至为其违背皇家礼仪,迟迟不让其就藩,一直让其留在盛京城内。赵炳才是被养在膝下的皇子,先皇对着群臣也每每感念“此子类我”。
当年,群臣皆知先皇有另立太子之心,魏王大有取而代之之势。
赵炳倒台后,众人就集体导向了时任太子赵墨,自是不必说。但只有庄行露,从陛下八岁起,就一直拥护在陛下左右。陛下此番不忍心真的责罚庄行露,也是情有可原。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庄行露虽堕入尘埃,但众人深知,陛下与庄行露之间,有很深的师生情谊,这点是朝堂所有人都不及的。
最重要的是,庄行露遭遇如此打击,短暂沉沦之后,不到短短两个月,就让陛下对其重拾信任,甚至可以第一时间接触群臣们上奏的奏疏。敌暗我明,这对众人来说是不能容忍的。
而在庄府查抄一事中,皇上早早就定案,只独独惩治了庄行露一人。庄府查抄一事并未伤及庄行露势力,其心腹爪牙仍遍布朝野内外。庄行露的手段众人更是见识过的,陛下对庄行露这般纵容,其人未尝不会东山再起。大虞两百来年,不是未有过权势滔天的权宦,庄行露改日若成了一名权宦,权势只怕会更盛。
一时之间,众人各有各的思量。
一直未出声的陈言,突然举起酒杯,大声说道:“诸位,陛下只是被庄行露一时所蒙蔽,割舍不掉多年师生情谊。我辈当合力效忠陛下,为陛下排忧解难,铲除庄行露这般奸逆小人,我大虞方能万岁无忧、长久太平。”
众人这才纷纷点头附和,弦歌、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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