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容，又何妨（四）

　　
重瑶闻言一愣，而后素手一挥，将这身可笑的喜袍换下，换回以往的白衣。披散着的秀发绾起，她勾起一丝笑意，未达眼底，“有何不可？”她虽不晓得寒幽是何用意，可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心已堕落入魔，她晓得同他师父，今生今世都再无可能。若能报复仙界，别说嫁给一个初次谋面，毫无感觉的人，便是做个使唤丫环，她也无所谓。
一身素白，白的一尘不染，与这幽暗诡异的血幽殿格格不入。心中有座坟，葬着未亡人。她明知自己已配不上这纯洁的白色，这次她换上白衣的初衷是同桃之夭一样，为了祭奠那份逝去的爱情。
一丝惊艳一闪而过，寒幽弯起嘴角缓缓走到重瑶跟前，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懒散，“是个爽快人，孤甚是喜欢。”抬起略微苍白的手，替她捋了捋额前的发丝，而后凑到她的耳旁，轻声细语，好似甜蜜的情人，“孤可很是期待你我大婚之日。”
***
重瑶玄女因情入魔，敲昏天地门掌管者，离开仙界。此刻仙界已是乱作一团。
从神刑殿出来，众仙聚集在凌霄殿内，看着仙帝铁青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凌霄殿内的装饰还未来得及撤去，喜气洋洋的一片红，在这等情况下，倒显得有些讽刺。
君亦萧那身大红喜袍还未换下，站在众仙之首，十分惹眼。
当看着重瑶从自己眼前离去，而自己却未能阻止，君亦萧的心中一直是被不安所占据。司命星君所担心的事终是要发生了么？他明明已极忍着自己的心意，明明一直努力的想要打消她的念头，又为何会变成这样？难道只要他动心，这场劫难便无法避免么？
那双血红的双眸，充满恨意的目光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心里疼得厉害，这一刻，他首先想的是对不住莫言。莫言将拼了命地去守护的人交予他来照顾，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入魔，看着她离开。
仙帝坐在龙椅上，扫了一眼底下黑压压地一群人，沉声道，“莫言措手杀掉大荒长公主雪嫣上神，方才朕已将莫言剃去仙骨，打入十世轮回，并告知他这十世轮回若有缘再度步入仙道修仙，方可回归仙界。若无心再修炼，十世轮回之后将会灰飞烟灭，如此也算是给了大荒个交代。只是——”
语调一转，似极忍着怒意，将目光落在一身喜袍的君亦萧身上，“重瑶入魔，你身为重瑶的师父，是否也可给朕一个交代？”
君亦萧握紧双拳，尽管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已掀起层层海浪，几欲将他淹没，“徒儿犯浑，是我这个做师父的教导无方。我这便下界将孽徒捉拿归来。”语毕，正当转身离去，却被仙帝叫住。
“且慢。”仙帝蹙眉沉思。四万年前，前任幽冥司主亦是因情入魔，不仅如此还做了魔界之王。为报复仙界而掀起一番战争。今昔，虽道重瑶或许并无能力，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有所防备总归是好的。如此想着，再次开口，“你且不必去了。”
君亦萧顿住脚步，略有不解。
“墨隐天君，玄弈将军，你二人速去召集二十万天兵天将准备备战。”
“是！”得到命令的墨隐与玄弈二人应声道，接着立即离开。
君亦萧闻声僵住。
仙帝大袖一挥，“其余仙君皆回各自府邸时刻准备备战罢。”
“是！”众仙各自应道，而后纷纷三三俩俩地散去。不过半刻，诺大的凌霄殿只剩君亦萧与仙帝二人。
见依旧站在原地的君亦萧，仙帝神色间略显疲惫，“如若重瑶成了另一个前任幽冥司主，彼时还望你也出战。眼下，你且先回去待命罢。”
望他也出战？也便是说要同昔日爱徒，兵刃相见么？袖下的手越握越紧，终是只得道了声，“......是。”
回紫微宫的路上，他心中疼得几欲麻木。如若真的与她战场相逢，那便避免不了兵刃对决。她是他的徒弟，又是他心爱之人，他可是能对她痛下杀手？可如若他软了心肠，亦或是为情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同她在一起了，那六界苍生又该如何是好？
一口鲜血没征兆地吐出，滴到那身大红喜袍上。他顿住脚步怔了半晌。他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紫微帝尊，怎能为了一己之私，为了情之一事而弃六界苍生安危于不顾？下定了决心，改了方向朝着药君府走去。
药君府里，药君正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喝着茶。他身为炼丹炼药的药君，此番与魔界战也好，不战也罢，都同他无一丝关系，因此他无需操心。
君亦萧的忽然造访，令他有些惊奇。尤其是瞧见君亦萧面色苍白无力，唇边且还有一丝血迹，更让他觉着诡异。一面胡乱猜想，一面狐疑地看着他起身走过去，“帝尊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您徒儿这就攻上来了？”
“药君，你可是有一种丹药，其名为绝情丹？”
听闻此话的药君顿住脚步，看着君亦萧的眼神越发地狐疑，“确有此丹药。只是——您是想要一颗么？”
“如若方便，便赠我一颗罢......”如若非要兵刃相见，那便让他忘了情为何物，忘了情这份感觉罢......
瞧着君亦萧白的近乎透明的脸色，是那样的无力，哪里还有以往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药君不好再问什么，便拿出一个锦盒递过去，“此丹药便是绝情丹。药如其名，吃下便可真正断了七情六欲。”
接过锦盒打开，是一颗黑润的丹药，散发着淡淡蔷薇香。扣上锦盒，君亦萧道了声谢便带着锦盒离开。
回了紫微宫，宫内还是一片喜气洋洋的红，红的刺眼。他手一挥，宫里的装饰便消失不见，自己亦是褪下那身喜袍，换回以往的白衣。
打开锦盒，将丹药拿出放入口中吞下。他闭上双眸感受着丹药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口中还残留着一丝蔷薇的香味。这情本不该生出，如此，便趁着不似她那般被情冲昏了头，便将它扼杀罢......心中似有什么在一点一点消失，最终变得空荡......
“帝尊！有仙官来报，重瑶玄女果真投奔魔界，魔界开始进攻了！”守卫匆忙进来通报，“仙帝召您去凌霄殿准备迎战！”
他睁开双眸，眸间依旧带着对她的担心，对她的责备，对她的无奈，却独独少了以往那份无法遮掩的深情。“我晓得了。”随手扔掉锦盒，起身大步离去。该来的总归要来，且这场战争本就是因他而起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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