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暗灯
凌晨四点钟,舒立军悄悄地把车停在马路边,走进小区大门。
这座小区位于老城区,已有二十多个年头,可外观看上去像被搓磨了半世纪。随着近几年新城区的开发,越来越多户居民搬离了这个破旧的地方,剩下的那些还在凑合住的人也在千方百计地琢磨怎么把房子卖出去。这里的确早就不再宜居,居民楼楼道里没人打扫,不仅脏兮兮还常年弥漫着一股霉味儿,除此之外日常生活更是难捱,十天里有五天要么停电要么停水要么电缆断了上不去网,要么三管齐下,一个不落。日子过得糟心至极。如果小区也能有“区训”这种东西的话,想必它一定会在大门口拉个横幅,用加粗字体印上: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
舒立军一家就是那一拨还在凑合住的人。
早些年他也想带着妻子儿女搬家,可惜仅仅只是个想法,没当机立断地执行,后来全国房价跟吃了生长激素似的先涨带动后涨,就连在w市这种鸟不拉屎的五线小破城市,想买套新房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只好作罢。
这么个小区里显然不会设置路灯,然而路况又不怎么样。舒立军眼神一般,夜里则更加看不清东西,这时候只能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摸索,但他不敢打开手机手电筒。
事实上,他为了躲债已经一周多没回家了。老婆孩子并不知道他在外面欠了钱,舒立军骗她们:“最近要在外面出差。”
半年前,舒立军在w市承包了一个工地工程,没想到施工过程中出了岔子,导致有位工人意外身亡。舒立军一时凑不齐赔款金额,铤而走险,又重新走上赌桌——他几年前赌瘾极重,到现在也没戒干净。
“富贵险中求”这话流传至今显然是一点没错。舒立军险是险了,富贵没求到。这样一来反倒欠债更多,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后来已然变成让他这种普通家庭伤筋动骨的程度。
就算如此,还是还不上。
就在舒立军束手无策时,猛然想起了自己以前认的一位“大哥”。
舒立军早年是个小混混,说难听点儿叫二流子,他认识不少不三不四的人,这位“大哥”就是这批人里目前混得最好的一个,叫孙强。
孙强明面上做的是汽车寄卖的生意,为了保证资金来源,背地里干的事却不太干净。
孙强向来出手阔绰,舒立军仿佛发现了根救命稻草,走投无路之下拆东墙补西墙,朝孙强借钱补上了工地和赌桌那边的窟窿。
他暂时喘了口气,心想着自己和孙强的交情还算可以,欠孙强的钱可以慢慢还。
于是就这么拖欠了好几个月。
直到孙强终于按捺不住,毫不含糊地上门讨债,他手下几个小弟先是堵到舒立军的单位,然后再是住处。
舒立军拿不出,只能躲。
他走到单元门口,刚要往里进,突然之间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
另一个人用胳膊勒着舒立军的脖子,将他往外拖。舒立军痛苦地挣扎了几下,想要出声呼救,结果被勒得更紧。
来堵舒立军的一共两人,都是孙强手下。一位剃了光头,另一位脸上有道刀疤,从额角横亘到下巴,异常狰狞。
光头恶狠狠地出声,几乎是贴着舒立军的耳朵:“老子还他妈撒尿和泥玩儿的时候都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他们把舒立军带到了小区的角落里,松开捂着舒立军的手。
舒立军粗粗喘着气,平复了一会儿呼吸,低三下四道:“几位大哥,钱我一定还,我发誓,不然我明天出门就被车撞死!就是这个时间,能不能再宽裕宽裕……”
“几个月了?知不知道孙哥现在也缺钱啊?”光头问。
光头还想再说什么,刀疤打断了他,示意他少说废话。刀疤对舒立军开口:“再给你三天,就三天。还不上的话,我记得你还有个女儿……在立展念书?”
立展中学是w市几年前新建的一所私立高中,舒立军的亲生女儿舒茜在那里就读。立展学费不菲,对舒立军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提及女儿,舒立军一下子变了脸色,他身体微微发抖,警惕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你说还能干什么。没想到你这人长得一般,女儿那么漂亮,”刀疤笑得很下流,“身材也好,拿给我们玩玩呗。”
一句话宛如平地一声惊雷,舒立军彻底慌了神,面上煞白,舌头也开始打结,说不出一句利索的话,他语无伦次地说:“千万别!求求你们不要……我、我这就上楼把家里存款给你们,能不能算我还了一部分?哦,对、对了,我还有个儿子!他手里应该有点钱,我管他要,也全都给你们!”
“儿子?”对方显然有些意外。
“对,三年前上大学走了,我明天就联系他。”舒立军佯装镇定。
刀疤点上一支烟,不耐烦道:“现在就联系,我们盯着你,别耍花样。”
“好、好,现在联系……”舒立军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
沈卿安的生物钟使他常年在五六点钟就能轻松起床,但今天却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起得早对沈卿安来说不算什么,但架不住睡得太晚,这时候仍觉得困得神志不清。天色将亮未亮,从窗帘缝隙中漏出一缕微弱的光。他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发现季容跟他居然贴得更近了一些,两人睡姿没变,仍同睡着前那样,胳膊揽着季容的腰,肌肤相贴处被捂得温热。
恍惚间,沈卿安想这么接着睡下去。
他伸出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举到眼前一看,四点二十五分。
而在沈卿安看清拨号的人是谁时,本想按下接听键的手指蓦然悬在了屏幕上方。
舒立军这个时间给自己打什么电话?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舒立军这个人能带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或者换种说法。坏消息。
沈卿安垂下眼,握着手机犹豫不决。
怕铃声继续响下去会吵醒季容,他先按了静音。
最终沈卿安还是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床。季容睡眠很浅,感受到沈卿安的动作,将眼皮掀开一条缝。
“我去接个电话。你接着睡,现在才四点多。”沈卿安轻声说,又帮他掖好被子。
季容嗯一声,缓缓地翻了个身。
沈卿安走进房间里的浴室,问舒立军:“什么事?”语气十分冷淡,随时准备着将电话挂断掉。
舒立军沉默了很久,才小声开口:“你能不能,借爸爸一点钱?”
“我没钱。”沈卿安回道。
其实舒立军并不相信沈卿安真的一点积蓄没有,但他不意外这个回答,沈卿安不愿意借给他钱、不愿意同他讲话,全部情有可原。
只是这个中缘由远要比舒立军欠钱还要难以启齿,他没有立场去责怪。
舒立军站得离光头和刀疤稍远了一些,但没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他原原本本地给沈卿安讲了一遍事情原委,怕遭到沈卿安的第二次拒绝,又在原有基础上添油加醋,说舒茜在学校里已经遭人威胁,吓得在家哭。
不出他所料,沈卿安改了口:“我现在只能拿得出五万块。”其实到底是不是五万沈卿安不清楚,或许比这个数额再多出一点也说不定,他留了个心眼儿,没把存款的具体数额告知舒立军。
五万……五万抵什么用呢,舒立军在心里盘算,就算再加上他自己的二十几万存款,再把代步车卖掉,也还差二百多万才能还清。
可是有总比没有强,舒立军答应了他。
“你直接说还差多少。”
“……二百四十五万。”
“好,我知道了。下次直接让追债的联系我,别找舒茜麻烦。”
你就是活该。沈卿安想。
舒立军怎么样沈卿安懒得去管,可他们家不止舒立军一个人。卿念是没法帮舒立军还多少钱的,她和自己的中学同学合伙开了家美容院,初衷就是图一乐呵,赚的那点钱也就够应付平时日常生活。至于舒茜就更不可能了,沈卿安记得她这学期的学费还没交,就算除去学费,伙食费学杂费也不必可少。
沈卿安放下手机,站在水池边洗了把脸,人有点茫然。
等他回到床边时,见季容还是起了床,正在系睡衣的扣子。
看到沈卿安走过来,季容抬起头,察觉到对方的心情并不好,“怎么了?”
“没什么事。”
“你的脸色看起来可不像没什么事。”
沈卿安很勉强地笑笑:“不至于那么明显吧。”
既然沈卿安不愿意说,季容也不会再追问,他轻轻地抱了一下沈卿安,“别担心,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就告诉我。”
坦白来讲,季容更希望沈卿安可以有求于他。
季容岔开话题:“对了,你晚上好像搂着我睡觉来着。”
沈卿安:“这不是你要求的吗。”
季容:“睡都睡过了,我连你微信都还没有。”
沈卿安:“不要说得我们像是干了什么一样。”
季容:“怎么翻脸不认账呢还,你明明……”
“够了。”见季容恨不得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复述一遍,沈卿安赶紧调出微信二维码的页面,让季容别说话快点扫。
要到沈卿安的微信不是件难事,无论是去问景延,还是在a大表白墙上仔细找找,总会有办法。只不过季容还是想亲自来。他心满意足地添加了对方的账号,把给沈卿安的备注改成“卷毛公主”。
季容笑了笑,问:“不开心的事先忘一忘,下楼一起吃个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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