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墙


季铭义临走前,外面忽然开始落雨。没一会儿雨势就由小转大,雨珠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窗外世界很快变得模糊一片。

        见状,季容慢腾腾地起身,回屋里给人拿了把雨伞,送他爸到家门口,假客气道:“用我送你回去么?”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连穿外套换鞋的意思都没有,懒懒散散靠着门框,脸上挂的笑挺假。季铭义瞥他一眼,摆摆手:“不用,开车来的。”

        “哦,行。”这回答正合他意,季容冲季铭义比个ok的手势,站得稍稍直溜了一点。

        不知为什么——他发现季铭义看上去比刚才心情好上了几分,明明不久前脸还黑着,此刻竟缓和不少。

        莫名其妙。就因为他说没和别人来真的?季容没忍住腹诽,他爸还真是小题大做,他就算把沈卿安接回家里住、舍不得沈卿安离开,也不代表他真就那么拎不清。

        只是自己现在确实还没想好……到时候怎么和沈卿安说。但也许是他太自作多情,又不是没给沈卿安做过心理建设,对方根本不会难受也说不定。沈卿安离开他以后,怎么想也不会缺少更好的伴侣。

        这么一想,季容又觉得好受了些。

        “那你路上小心啊。”季容说。

        季铭义回到小区停车场,司机早已在车旁等候,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季总,又替他拉开车门。他在后排坐下,打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从中取出一支录音笔。

        录音笔仍在运作着,季铭义按下暂停键,屏幕上显示出完整的录音时长,一小时三十九分,正是他在季容家的这段时间。

        季铭义沉思片刻,将录音笔重新放入包里。

        虽然不清楚那段录音能不能派上用场,但多留些证据总不是坏事。

        他望向车窗外的细密雨幕,若有所思,忽然向司机王叔搭话道:“王立,你还记不记得季容出国是哪一年?”

        “怎么突然开始叙旧了?哪一年出国……那可真有些年头了,是不是在小容十二岁的时候?刚念完小学。”提及旧事,王叔难免感慨,“小容那会儿身边也没什么能亲近的人,天天哭着要回来。你还说他不坚强。”

        在季容初中开学没多久后,季铭义也把陆雪彦送去了北美,和季容在同一座城市。

        季容起初欣喜异常,以为是母亲想要来这里陪伴他,后来才知道季铭义只是把陆雪彦送去当地一家精神疗养院里,找了人看护,并且只允许季容每月看她一次。

        当时季容第一次同季铭义顶嘴:“我一点儿也不想在这里读书和生活,你根本没问过我到底什么想法!”

        “我又不会害你。”季铭义回道。

        那时候季容还不太懂,这句话其实和另一句流传更广泛的“我这都是为你好”意思相近,二者都算不上什么好话,实际上隐藏着发话人的优越感与控制欲。

        再后来,季容升入高中、陆雪彦自杀、季容本科毕业后回国接手一部分工作。

        而现在季容就快要在他的安排下结婚了。

        如果不出任何差错,他敢肯定这是一桩十分完美的联姻。

        所以他不会容忍任何有几率打乱计划的因素出现。

        “他那时候太小,不懂事,”季铭义叹气一声,对王叔说:“现在也不太懂事。”

        王叔向来疼季容,一听这话,不禁替季容辩解:“哪有,我倒觉得这孩子一直很听你的话。”

        季铭义笑了笑,又望向包中的录音笔:“听我的话么?但愿吧。”

        被卢允接回来后,沈卿安就一直住在地下赌场那间小屋子里。

        除去入住非自愿之外,这间屋子条件还不错,干净整洁,独卫、空调、电脑一应俱全,基本的生活用品也备齐了,衣柜中甚至还有可以应对不同季节不同场合的男装,尺码与他的身材相符。

        再迟钝的人这会儿都能看得出来,这屋子就是给他准备的。

        罗骏要沈卿安负责的工作并不难,只是帮人看看场子、发牌,或者兑换筹码,没有什么难度,甚至称得上轻松。

        与此同时,罗骏还为沈卿安找了位“老师”教他做更多事,老师名字叫姚承,实则是这家赌场的代理人、罗骏最信任的合作伙伴。

        沈卿安一向擅长学习,连面试和培训都直接省去了,很快就得心应手。可惜之前打的那份工已经没办法再继续下去,沈卿安只能把它辞掉。

        一开始,沈卿安试图说服自己只是换了份工作,除此之外生活和往常区别并不大,手臂上的微小针孔早已愈合,没人看得出来他经历过什么。

        但每天照镜子时,他还是会发现自己这些天的变化。

        头发长长也无暇打理,皮肤呈现不健康不自然的苍白,嘴唇同样血色全无,两颊则更深地凹陷下去,肉眼可见变得愈发消瘦。

        还有镜子照不到的东西。

        四肢上遍布着各样细小的伤痕,有些尚且崭新,有的已经结痂。这是他第一次自残,下手全无轻重,却一点也没感觉疼。

        沈卿安厌恶看到自己变成这样。

        前几天里,身体不断地提醒他需要“进食”,持续发出警告,但凡察觉出沈卿安有遏制它的念头,都会导致成倍反噬。密密麻麻的痒和痛仿佛从骨髓里渗出,像被啃噬撕咬,挣不脱止不住,即使抓破皮肤也只是隔靴搔痒,无济于事。

        后来,沈卿安居然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了一把匕首,不知是谁遗落在这里的。发现刀具的那一刻,他简直欣喜若狂,理性跟着自制力一并化为乌有,抓起匕首在手臂上划下第一刀。

        汩汩鲜血从伤口处冒出,一滴一滴掉落在地面上晕染开,被灯光一照,竟莫名诡丽奇异。沈卿安怔怔地看着,说不出话。

        这样的痛简直要好受太多,于是沈卿安开始用这种更轻松的痛来缓冲。

        接着就有了第二刀、第三刀。

        很快罗骏就发现了沈卿安这一身伤痕。罗骏什么也没说,看向沈卿安的目光却近乎凶戾,他当即叫人搜查整间屋子,清理走了所有的锐器,就连桌角也被泡沫纸包裹住。接着罗骏又叫阮斋过来日日陪护,用约束带将人绑在床上,打了一支镇定剂。

        自那天起,刀痕又变成了约束带勒出磨出的红痕与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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