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傅明淮躺在床上有些迷茫，他记得自己最后一秒还在森林里，总不会昏一次又换了个什么游戏？
等他稍微清醒些，认真打量四周才发现，这里是他之前被安排居住的村长家的小阁楼。
他不觉得村长有这么好心会把他从森林里搬回来，况且他还杀掉了扮作神父的怪物。按理来说他们现在的关系不仅不友好，说不定还势同水火。
很快有人解答了他的疑惑。
纤细的少女踮着脚埋着头小心翼翼地从门缝挤了进来。她猫着腰，脚步轻巧，又转身将房门缓慢合上，做贼似的轻轻松了一口气。
“玛丽亚小姐？”
少女吓了一跳，手中的纸盒子应声而落。待看见床上半撑着坐起来的傅明淮之后，她连忙将纸盒子捡起来走过去搀扶住了他。
“你的伤很严重，所以我给你包扎了伤口。汤姆叔叔打猎也经常受伤，我从他那里带来了修女嬷嬷给的药，应该有用”
玛丽亚很少近距离接触陌生的男性，有些羞怯地低声说话，眼神飘忽。
傅明淮没想到这个副本的npc这么智能，还能自己帮助玩家。他看了看自己被干净布条缠好的小腿，接过装着药品的小纸盒，扬起了温暖的笑容：“谢谢你，玛丽亚小姐，你真善良。”
玛丽亚感受到了傅明淮刻意散发出的善意，放松了一些：“因为我觉得伊瑞尔先生是个好人，听说您还给村里捐赠了很多钱财，真是太了不起了！”
第一次被人评价好人的傅明淮并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他甚至还借助这个备受好感的形象开始明察暗探：“这是我应该做的，这个消息是村长先生告诉你的吗？”
“约翰叔叔喝醉了就会说一些事情，他昨天下午回来的时候喝了很多酒，我听见了。”
“是村长带我回来的吗？你们真不愧是父女，一样的热心肠。”
玛丽亚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约翰叔叔不知道您回来了，昨天晚上我看您不在就去问了他，但他也不知道。我没有您说的那么善良，先生，我不知道该不该去找您，犹豫了很久，但突然就觉得一定要找到您才行，毕竟这里太危险了。”
“我想起您之前问我塞缪湖在哪里，所以就往塞缪湖走，果然在旁边的森林里找到了您。”
“不过，约翰叔叔不是我的父亲。”
傅明淮突然觉得joker也是个很有人情味的人，至少他设计的npc居然如此的好心。一边这样想，他也不忘寻找更多的信息：“恕我冒昧，我以为你们是一家人。”
“我的父亲在我十一岁的时候被野兽咬死了，我的母亲改嫁到了村长家。现在五年过去了，的确像是一家人了。”
“不过我认为村长对你的态度太粗鲁了。对不起，但我觉得不应该这样对待一位淑女。”
被诱导着说出继父的坏话对于玛丽亚来说似乎并不困难，她毕竟还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虽然有些怯懦，但并非被完全磨平了棱角。
“比起我，他更喜欢我的姐姐们。因为他可以把她们嫁出去，就像买卖商品一样。但有母亲在，他不能卖掉我，就只能让我当个女佣！”玛丽亚有些愤愤地说。
“这对你太不公平了。”傅明淮叹息道，“信奉仁慈的上帝，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玛丽亚这时却摇了摇头：“我们不信上帝，也不信神。那教堂是某一天突然出现的，应该只有约翰叔叔知道怎么回事。”
傅明淮还想细问，却被公牛似的怒吼声打断了。
“玛丽亚！你在哪里！臭女表子，懒猪！快把饭做好！”
是村长在院子里大叫。
玛丽亚显然习惯了，她匆匆起身，快步跑了出去，临走前告诉傅明淮：“待会儿我会把晚餐送上来。”
玛丽亚离开之后，傅明淮问joker：“这个副本的npc都这么好心吗？”
joker没有理他。像这种并非和游戏主线密切相关的问题守秘人都可以不回答。joker只觉得这个人是在□□裸的炫耀。
npc的自由度很高，它们会在副本核心主线剧情完成之后自我完善，小到每个人的人格，大到整个世界的动向，而守秘人在一场游戏里只能进行判定，无法直接影响npc的行为。
玛丽亚对傅明淮的好感度出奇的高，以至于触发了傅明淮失踪之后的寻找支线，而在是否找寻的好感度判定中，骰子点数达到了一点的大成功，所以玛丽亚才能使用小推车把傅明淮拉回来。
这个人的运气实在是太好，最开始也是误打误撞遇上了玛丽亚，还恰好给她使用了魅惑。任何一步不同，最后结果可能都不一样。
没有得到回应，傅明淮也不刨根究底。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发现没有玛丽亚说得那么严重，至少都只是皮肉受伤，并没有折断骨头。他又休息了一会儿，将蝴蝶刀重新卡进袖口，慢悠悠地走出房门。
现在天色已晚，傅明淮打算再探教堂。这次没有了神父，他总不会又被逮住吧？
再次从熟悉的小路绕到侧门，这个小门上了锁，关得很严实。
傅明淮很擅长开锁，不仅擅长，他还专门研究过。在七区呆了这么多年，其他的没怎么学，偷鸡摸狗的事情倒了解了不少。他曾经和当地非常有名的入室“锁匠”探讨过开锁技巧，从现代的智能锁到古老的铜锁，他都可以轻松打开。
“你没有点偷窃技能，无法使用骰子判定——”joker看出了他的意图，开口正同他说着，却见他掏出一根铁线刀戳戳扭扭不知怎么的就把锁打开了。
门锁哐当一声松垮地垂下，joker选择闭嘴。
傅明淮走进教堂，里面的布置和他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中央的雕像，这个雕像似乎有什么奇妙的魔力，明明看上去破旧古老，并不符合人类惯常的审美，却带着一种流畅的优雅。
他觉得这样的雕像不该属于人类，应该是更高等的，伟大的造物。这破布覆盖下的也不会是人类的躯体——普通的肉体无法承载这样伟大的，诡谲的魂灵，这一定是虚妄与空洞组成的不可名状的黑暗。
风声沙沙。
他的思绪猛地顿住。他想起父亲曾屡次告诫他，不可随意想象恐惧，恐惧即是想象的本身。
人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他。
虽然难以挪开视线，傅明淮还是凭借超强的定力扭开头，将自己的注意力努力集中到其他地方。
他观察了每个角落，确定只有祷告台后面的忏悔室是唯一可以储存东西的地方，便径直朝里面走去。
这间忏悔室布置的更像是一间书房，地面挨挨挤挤地堆满了一叠又一叠的羊皮纸。
如果真的会有人来做礼拜，来忏悔，这些羊皮纸一定不会这样摆放。
傅明淮抽出其中一卷翻开看，却发现张张写着日期，画着古怪的符号，似乎是日记一样的东西。最上面一卷写的日期是昨天，之后就没有今天的日期了，再翻几页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潦草的符号。
在昨天和昨天之前的笔迹相对来说规整很多，虽然还是认不太清，却能隐隐约约猜得出写的内容。比如里面反复提及了“容器”、“成年”但最新几页的笔迹却相当笨拙，像是刚识字不久的小孩儿第一次拿起笔写写画画出的产物一样。甚至最后一页是画了整张纸的火柴人。
傅明淮挨个数了数，一共一百个火柴人。
在之前有一页分明清晰地记录了数字一百（i00），说明这个笔记的拥有者应该会使用数字记录才对。
加上之前笔迹变化的发现，傅明淮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他又认真阅读了昨天的笔迹，拼凑出了七零八碎的语句。
“（一个带斗篷的火柴人）五天，容器（旁边画着两个小火柴人），15个人（数字十五旁边画着火柴人）”
傅明淮又扫了一眼最新的记录，发现一百个火柴人后面还跟着一道浅浅的横线，连接着另一个孤零零的小火柴人。
看图说话？
现在没有足够的线索，傅明淮也不多揣测。在没有充足论据的时候妄加猜测容易偏离原本正确的轨道。他把羊皮纸放了回去，再三确认除了这些东西没有一点骑士团的线索之后，推开忏悔室的门准备出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大门吱嘎的声音。
一声骰响。
傅明淮毫不犹豫地一个滑铲藏进了祷告台的桌底。
joker没有说话，四周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这个祷告台三面围得严实，余下一口对着后面的墙壁，以至于视线受阻看不到门口。傅明淮本不该选择藏在这里，但一来这里最近最方便，二来他突然有些想体验恐怖游戏躲猫猫第一视角的感觉。
虽然vr足够刺激，但是和切身体验还是有些不一样。
傅明淮半蹲在地上，蜷着身体，小腿肌肉紧绷，仔细去听脚步声。
没有脚步声。
但是有窸窣的衣服摩擦的声音。
傅明淮屏住呼吸，满意地察觉到自己的肢体与心绪都紧张了起来，和平稳的安全的舒适感不同，这种不定的威胁感像是猫咪后脊被从头捋到尾整个身体都一个激灵的爽快。
布料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顿在了祷告台前。
傅明淮温热的手指轻抚过袖中冰冷的刀柄。
大概过了五六秒，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傅明淮顺着这声音一瞟，看见了走到忏悔室门口的背影。
旧黄色的斗篷。
他盯着这个人的侧脸，思绪顿了顿。
枯瘦的，丑陋的，衰老的。那双鱼目似的眼睛凸起，冰冷又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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