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装相

荣国公府里有贾琏的正房奶奶，小花枝巷这处院子的热闹平和只是镜花水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打破。

        人都想过安定的日子而不是朝不保夕的活着，所以尤烟烟才有把握喜鹊会愿意跟她走。起码她和柳湘莲成婚后是正经夫妻。

        但她没想到喜鹊和喜梅关系这么好。

        喜梅比喜鹊还小一岁，今年才十三，在尤烟烟看来还和个孩子差不多。

        只是这时代的十三岁和现代不一样。十三岁才开始给继父守孝的尤二姐已经被贾珍视为囊中物，十三岁出了孝的尤三姐更是被贾珍贾蓉父子一起觊觎。

        十三四岁是可以定亲甚至成亲的年纪，从小被卖到夏家做活的丫头更不可视为单纯的少女。

        几个呼吸后，尤烟烟完成了心态转变。

        她开始将喜鹊喜梅作为从前的下属看，而不是带着怜悯的心还把她们看做半大孩子。

        以尤家和柳家的情况，她和柳湘莲成婚，最多能带过去两个丫头。这两个丫头会是她未来至少一两年内的得力帮手和心腹。

        喜梅确实也是个能干的丫头，可说来她和喜鹊是贾琏买来服侍尤二姐的，不算尤三姐的人。若尤烟烟把两个都带走，怕有些不像样。

        何况……喜鹊和喜梅关系这般好，把她们一起带去柳家，她身边不就全是她两个掌着了？

        贾宝玉屋里全是袭人说了算，那是因为贾宝玉本来就是个不管事的，而袭人是贾母——王夫人派去照顾他生活的。

        没有领导喜欢被下属架空的感觉。

        可换个角度去想，如果答应喜鹊，她会得到两个能干的丫头，喜鹊还会因此对她更忠心。尤三姐这一自裁可把贾琏尤二姐等人吓坏了，她开口带走两个丫头并不算大事。况且她必会把喜鹊喜梅的身契牢牢捏住。将近三十岁了，若真能被两个小丫头拿捏，那她尤烟烟也算白活了。

        尤烟烟对喜鹊柔声说：“你先起来。”

        喜鹊不敢强，忙站起来。

        尤烟烟笑道：“我知道你两个好，你舍不得她。可你想带她去，也不知她愿不愿意跟我。这事你先别告诉一个人，也别问她。你们是琏二爷买来服侍我二姐姐的，行与不行，我得先问姐姐，姐姐同意了，再问她。不然太不妥当。”

        看喜鹊的神色，尤烟烟又说：“这不是大事，姐姐会答应我的，这样行事只为妥当。”

        她垂眸轻叹：“我再经不起了……”

        再经不起什么，尤烟烟没明说，可喜鹊琢磨了一会儿，也琢磨出了大概。

        她才得了姑娘恩典，正是想好生服侍报还的时候。姑娘既有烦难，她就该替姑娘分忧解难。

        上午过去了一半儿，喜鹊轻手轻脚替尤烟烟换药，一面低声说：“我看柳二爷确实对姑娘是真心的，从前是他误会了姑娘，如今都好了。等姑娘好了，好日子还多着呢。”

        尤烟烟咬了咬嘴唇：“从……我还没见过他。焉知不是他看我可怜，施舍我的？”

        从前的尤三姐是如何泼辣厉害，现在的尤烟烟看起来就多么可怜。

        这副身体又生得极美极风流，尤烟烟面上唇上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含着水光看向喜鹊，把喜鹊看得心头猛然一跳。[注]

        “那姑娘是……想见柳二爷一面？”喜鹊捂着心口猜测。

        尤烟烟抿唇：“姐姐本来答应我了，可老娘走了，我怎好再提……”

        她的眼泪涌出来：“罢了，我竟还有心思想这些……”

        喜鹊慌忙给尤烟烟拭泪。她下定了决心：“姑娘若信得过我，我找机会和二奶奶提一句？”

        尤烟烟挣扎许久，抽噎着闭上眼睛：“多亏你了。”

        八月初八大殓，八月初十出殡送丧，尤老娘的丧事办得不算草率，却也实在称不上风光。

        但尤家母女住的是“女婿”家里，帮忙办丧事的柳湘莲只是未来姑爷，和薛家关系就更远了。能如此完了母亲的丧事，尤二姐已经觉得满足。

        出殡之前尤二姐日日在尤老娘灵前守着，喜鹊没找到机会和尤二姐说尤烟烟想见柳湘莲。但她在初八那日看到了柳湘莲把鸳鸯剑交给薛蟠，便忙说给尤烟烟听。

        尤烟烟当时便有了新主意。

        八月初十这日，尤氏一早来了，看过尤烟烟后便和尤二姐一起坐车送葬。

        随行的有许多宁国府男仆小厮，不必柳湘莲跟随相护，他便令杏奴收拾行李衣裳，等尤二姐回来了便家去。

        今日回去，下次再来就是送聘了。

        柳湘莲倚在树上看天，心中正算该送多少东西来，忽看见一个小丫头在二门处探头探脑。

        认出来这是尤三姐的丫头，他猛地直起身，两步过去问：“是你三姑娘怎么了？”

        那小丫头被惊了一下，忙说：“姑娘没事……”

        她往西厢房看了一眼，不待柳湘莲再问，噗通跪下，倒核桃车子似的说：“是我前儿看见二爷把鸳鸯剑给薛大爷了，不小心告诉了姑娘，姑娘知道了，说都是她不好，害得二爷把传家宝都给人了。姑娘这两日悔得饭也吃不下，我劝姑娘不听，想请二爷去见姑娘，是怎么样问清楚，姑娘又不肯。我想告诉二奶奶，姑娘又不让，怕二奶奶和大奶奶担心。我实在没法儿了，趁姑娘睡了来找二爷，想问二爷，那鸳鸯剑到底是不是给薛大爷了？还是我看错了？是我多嘴不好，若真是我看错了，还请二爷告诉我，我回给姑娘，好让姑娘安心。若真是……真是给了薛大爷，又到底是因什么给了人呢？”

        柳湘莲心里发急，欲怪面前的丫头，可他把鸳鸯剑给薛蟠的事三姑娘早晚会知道，他又没太避着人，怪不得这丫头看见。他又不好对个丫头解释，便问：“你三姑娘为什么不想见我？”

        喜鹊哆嗦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儿，半哭不哭地说：“姑娘……姑娘说，二爷以前要退婚，就是因她名声不好。她怕……二爷还以为她是不检点的人，随意便要见外男，所以不肯让我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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