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躲着
见姊妹们都来了，只有才回去的李纨和卧病的林黛玉没来，贾探春心里着实松快不少，又不由高兴。
嬿表姐初来做客，虽和姊妹们已在老太太房中都见过了，可入了园子又不一样，该再见一次姊妹们，说声进来了才是正礼。
她带嬿表姐各处去一回是应当，只当顺路赏景了，但家里这些人有几个口里不尖的，未免背后说王家的姑娘不得人心不得尊重，甚至于当面慢待。若叫嬿表姐知道难免伤心气愤，又坏两家的情分，还显得贾家无礼，连下人都管不住。
因姊妹们都心知嬿表姐从前是什么身份，贾探春思量再四，未暗中派人去约姊妹们一同过来，可谁知她们竟一起来了。
如此能把嬿表姐的身份抬足，真是三下里都有好处。
贾探春忙笑迎出去：“我才还和嬿姐姐说先去看林姐姐，再找你们去呢。”
“嬿丫头才来，还没安顿好呢，这园子又大，天又冷，再让风吹着怎么好？”薛宝钗迈进屋门，先挽了贾探春，手一顿，又挽尤烟烟，笑道，“上午在老太太那儿就想说了，妹妹这么瘦，可得好生保养着。”
尤烟烟便知是薛宝钗约了这些人来。
她还未及答应，又有史湘云和薛宝琴一左一右进来，笑道：“我们还以为嬿姐姐睡在老太太那儿了，宝姐姐说三姐姐未必会扰了老太太午觉，就算是歇在老太太屋里也该来了，果然不错。”
史湘云嘴更快些，说完又道：“这么一看，嬿姐姐和林姐姐怎么生得有些像。”
薛宝琴闻言也留神细看，笑道：“可不是，说像又不太像，说不像又像几分。”
薛宝钗往里推她们：“你们一人一句，嬿妹妹还哪儿有空说话？”
桐剪秋风三间屋子不曾隔断，屋里挤了十个姑娘和十来个丫头也站得开。大家见过坐了，也不谈别的，只围着贾探春提起的诗社说了一回。
史湘云因叹道：“去年冬日咱们那么乐，谁知道今年竟一次诗社也没开起来。”
“从年初就有大事，又是在两重孝里，连老太太都不开宴，咱们还起什么诗社？”薛宝钗笑道，“眼看入了冬，又要过年了，看明年春日天光好，再兴起来不迟。”
史湘云一算，蔫了：“还有四五个月呢。”
薛宝钗笑她：“走了一个香菱，看把你舍不得的，这又来了个新姐姐，你还不快缠上去？”
尤烟烟正翻看菊花诗，闻言便抬头笑道：“我听三妹妹说了，香菱姐姐和林妹妹学作诗，一两个月就学成了，只怕我没那诗才，一二年也学不会，云妹妹别嫌我。”
她举着稿子指给史湘云看：“不知这‘潇湘妃子’是哪位姐姐妹妹？”
谈起诗文，史湘云便有了兴头，忙给她讲：“这就是林姐姐。我们诗社里人人皆有个号……”说完了各人的号，她又就着尤烟烟的手评起哪首好哪句妙，顺着说起历代名家名句，一句能发散出十句。
薛宝钗笑道：“阿弥陀佛，好叫嬿妹妹知道，轻易别惹咱们这‘诗疯子’。”
众人笑了一回，薛宝钗问贾探春：“你才说要去看林妹妹不是？”
贾探春笑道：“正是呢。”
薛宝钗便道：“林妹妹病着，禁不住吵闹。不如我带嬿妹妹去罢。”
贾探春正愁不好同这么多姊妹去看林姐姐，又不好撇下众人只带嬿姐姐去，闻言忙笑道：“那便有劳宝姐姐了。”
薛宝钗笑道：“这有什么，我正好也想去瞧她。”
好容易等史湘云说完一节，喝口茶润喉，薛宝钗便请尤烟烟同去潇湘馆。
史湘云忙道：“我也去。”
贾探春笑着拽她：“你去做什么，难道在林姐姐屋里还和嬿姐姐咭咭呱呱说诗文？我们都听得头疼，只怕林姐姐听完，被你闹得更要不好了。”
史湘云回身抓贾探春，薛宝钗便趁这功夫请尤烟烟出来。
跟出来服侍的还是喜鹊碧云。喜鹊看姑娘和表姑娘有话要说，便同碧云隔了几步跟着。
薛宝钗回头给莺儿使眼色，见嬿妹妹的丫头已知机站远了，微微一顿，心里对她更高看几分。
“妈妈本来还给妹妹备了嫁妆，如今怕是要晚些才能给妹妹添妆了。”薛宝钗揣度嬿妹妹是可以有话直说的人，却不知怎么起头。
“多谢姑妈的好意，其实若不是姑妈，只怕我没有今日。今日怕来不及，等明日我就去给姑妈请安。”尤烟烟是真心实意这么说。
若柳湘莲不是薛蟠义弟，当日她没有和薛家拐着弯的这层关系，王熙凤哪儿那么容易坐下来听她说话？
薛宝钗忙笑道：“我不是要给家里邀功，也非……”
“姐姐想问柳湘莲？”尤烟烟笑着打断她，低声问，“还是想说蟠大哥？”
“……妹妹也太直来直去了。”薛宝钗好一会儿才开口。
“再有几步就到了，和外人似的绕来绕去，什么时候才能说完？”尤烟烟笑道，“姐姐什么都知道，我也不妨给姐姐交个底。二叔的性子姐姐比我清楚，连姑妈都强不动二叔，我一个晚辈，是万万不敢违拗二叔的。”
薛宝钗忙道：“是我一时想左了，说错了话，妹妹别放在心上。”
尤烟烟笑道：“我在家里也听说过，姐姐最是周全的人，姑妈竟是多靠着姐姐的。姐姐挂心家里，这有什么？只是蟠大哥的性子……若让他往军营里受苦受累，不但姑妈舍不得，我猜蟠大哥也受不了，何况薛家的家业怎么办？我听得蟠大哥出去一年赚了将近三千银子，若以后年年如此，姐姐还愁什么呢？”
“是妈说的？”薛宝钗一怔。
“上午姑妈和婶子说的，我在旁听见了。”尤烟烟笑道。
薛宝钗无奈道：“哥哥好容易争气一回，妈恨不得天下都知道。”
尤烟烟笑道：“想来母亲爱子就是如此了。”
薛宝钗知自己是糊涂了，几句话下来，早打消了请嬿妹妹在舅舅面前替哥哥美言几句的主意。
她见嬿妹妹如此人物，偏十来年命运坎坷，到现在都自己做不得主，不由起了劝慰之心：“这里姊妹们都是好的，园中也轻易不许男子进来，妹妹只管安心住着。等过一二年完了大事，就都与妹妹无干了。”
尤烟烟笑道：“姐姐放心，婶子特嘱咐我，在这里要敬重长辈们，好生和姊妹们相处。我才回来，认识的人少，也不知礼，这里是亲戚家里，纵我有什么失礼之处也不大妨碍，好过在外面丢人。”
说了这么多话，走得再慢，潇湘馆也近在眼前了。
薛宝钗笑道：“病中也不好睡太多，睡多了哪里有精神吃饭吃药。看咱们闹林丫头去。”
潇湘馆内却不是只有林黛玉。
林黛玉躺在暖阁里，手里拿着一卷书半看不看，贾宝玉坐在地下椅子上，不住的叹气。
被贾宝玉叹得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林黛玉支起半边身子问他：“人已经住进来了，你这么躲着能躲到什么时候？再者我看嬿姐姐很是知礼大方……害她的又不是你，你倒这般作态起来。我是不敢再出门了，不然我早往秋爽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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