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阵子

最是人间四月天，上京城里春光好。

        日过晌午，梁王府邸的牡丹正开得如火如荼，喷薄欲出，一片姹紫嫣红，争奇斗妍的明亮景象。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来一对上下翻飞的彩蝶，在花丛间穿上绕下，忽左忽右，好不快活，站在书房门口侯着的小厮不禁看直了眼。

        突然，疾步走进来一名身形健硕，剑眉星目的内廷侍卫，那小厮连忙迎上去，一脸殷勤的说道：“公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家王爷想必还在午睡……”

        话音还没落，只听得里间传来一声温润的男声，“是子建吗？快进来！”

        天已回暖，可书房中却还是一派清冷之象。子建推门而入，不禁愣了一下，只见那迎面走来的梁王却穿了一身民间百姓的粗布麻衣，与这富丽典雅的内外陈设格格不入。

        梁王显然已经看出他眼中的疑惑，用手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粗布衣袖，转身坐定：“子建，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大事？”

        子建抬头：“内廷得到确切消息，说那漠北质子明堂在归途中不慎坠落悬崖，尸骨无存……”

        “什么？那匹吃人不吐骨头的草原狼死了，当真？”听到这个消息，梁王显然大吃一惊，整个人顿时兴奋的站了起来。

        世所周知，这大随萧氏当年正是从南成李氏手中夺得的天下，那新继任的漠北大汗明庭和明王明堂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甚少有人知晓，他二人的母亲正是当年南成皇族后裔李云畅的王妃慕容琬瑆。

        多年来，中州和漠北虽说贸易往来频繁，但北人和南人向来是泾渭分明，王族之间并不曾婚配，正因此，明庭兄弟及其母在极其重视血统纯正的漠北王族中便成了绝对的异数，听说两兄弟在漠北诸王子中并不见容，二人历尽艰辛，患难与共，才熬到今日，他们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没想到这哥哥明庭居然还能登上汗位——

        而要说起运筹帷幄，老谋深算，又属这弟弟明堂最是精于此道，据传闻他自幼便通读中州典籍，不仅能文而且善武。算年纪，这明堂今年不过才二十五六岁，但其城府之深，心思之狠，一般人绝难望其项背，满腹阴谋诡计，利用漠北探子勾结奸臣，设计残害中州忠良无数，一心觊觎中州的天下，大有南成李氏一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大随朝堂忠良和江湖正道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

        如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对兄弟的存在才是漠北对大随中州最大的威胁，只要有他们在，中州和漠北的这场仗注定是免不了了，或早或晚，只要他兄弟二人能一统中州，就再也没有人会嘲笑他们的南人血统了，相反，这份南人血统还会变成他们的优势，届时，南成也就顺理成章的又回来了……

        所以，也难怪梁王听到明堂坠崖尸骨无存的消息后会如此激动。

        “据当日在场的人说，那漠北明王乘坐的马车走到半路上，马儿突然就受了惊，一路狂奔，连人带马登时就落了下去！海东沿路已经被封锁，朝廷已经派了人去找寻——”子建抬头看着梁王，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还有另外一种说法——”

        梁王：“快说！”

        子建：“听说在那三日之前，漠北就提前派人到了海东，还把当值守夜的侍卫全部都给杀光了，当夜有大雨将里面的血水给冲了出来，有路过的行人报了案，但是当官府的人赶过去之后却发现那里一切如常，估计是当地官府怕事，想要将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便没有上报，还是我们的人到了海东之后详加打探才知道的。”

        “提前派人？等等，不对……你方才不是说明堂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落入悬崖的吗？”梁王反问道。

        子建：“王爷可能不知，据之前海东看守的侍卫来报，那位质子平时行事极为诡异，白天极少露面，晚上就只端坐在窗前，而且不管白天夜晚，他一直都戴着面具，好似鬼魅一般，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当日坠崖的时候那位质子也是戴着面具的……”

        梁王：“照这样说来，这其中很可能有诈，许是那漠北人故意所为？”

        “子建也只是猜测，听说那明堂到海东做质子就是代替他的哥哥明庭来的，这才让明庭有机会留在漠北登上汗位——所以，我猜会不会是那明庭怕明堂回去与他争夺汗位，所以提前设计将明堂杀害，之后又找了个傀儡演出了这么一场大戏？”

        “嗯，有道理！”梁王看着茶碗里上下翻覆的茶叶，叹了口气道，“这一山容不下二虎，自古皆然，当自己的汗位受到了左膀右臂的威胁，两害相权取其轻，哪怕是亲兄弟也不能例外！”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不知何时袭来，吹得书房檐铃叮当作响。

        子建：“王爷，子建还有一事不明，请王爷解惑！”

        梁王：“说吧！”

        “这漠北的太子，一直不都是漠北大妃所生的嫡长子明宇吗？怎么会让这庶出的明庭继承了汗位？而且我听说，那明宇并没有被赐死，而是被软禁了起来，会不会有一天东山再起，我听那些朝中的大臣们说，这明宇对中州的天下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子建看着梁王道。

        “东山再起是不可能了，那明庭眼下念在初登汗位，收拢人心，不好对明宇下手，可时间久了，人吃五谷杂粮，谁还没个三灾两病，明宇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不过也怪他自己，正所谓专欲难成，众怒难犯……”梁王顿了顿，继续道，“他仗着自己是漠北王族的嫡出血脉，便妄想要切断漠北与中州的交流，不准两地平民通婚，说什么维护漠北血统的纯正，对那些族中母系来自中州的亲贵无情迫害，甚至扬言等自己继承汗位之后要关闭边地贸易。且不说两地百姓至今通婚已有百年之久，血脉相连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岂是他一句话就能轻易抹掉的？简直狂妄至极，漠北如今日益壮大，王族中不乏掌权的有识之士，试问那些人怎么可能拥立他继成汗位？”

        “原来如此……”子建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照这么说，那明庭的汗位是坐稳了？”

        “也不是——”梁王说着喝了口茶，顺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子建，“跟咱们中州的一家天下不同，漠北王族由三大部族共同掌权，分别是明曜族，巴霍族和萨舞族，其中明曜为王族统率子民，巴霍族统率军队，而萨舞族则掌管祭祀，那明庭若是想要入主中州，就必须要得到巴霍族巴哈将军的全力支持，倘若那巴哈将军不点头，那明庭亦是无可奈何，巴哈将军或许会迫于族中亲贵的压力不得不拥立明庭继承汗位，但在进军中州这件事上，他不会没有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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