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意难忘
紧接着几声惊雷，夹杂着数道银蛇般的闪电划过，孟莹忽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家里，不再像刚才整个人都是那种轻飘飘的感觉，这次她却是踏踏实实的站在了自家的院子里。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甚至能闻到公公熬煮出来的草药香气。
屋外春寒料峭，屋内烛影摇红。
隔着窗户，孟莹看着成璜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这样冷的天气，只见他单手撑着床榻，身上的白色中衣却已经被汗水浸湿。
突然，“啪”的一声，案上的茶杯被不小心掀翻在地……
成璜看着那茶杯，整个人好似入了定一般，许久，孟莹才看到他的眼眶里有泪珠滚落，成璜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
他看起来是那么绝望辛苦和无助，孟莹看着他，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痛到无法呼吸。
可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孟莹却发现成璜身上的衣被都变成了血红色，成璜手里拿着一块锋利的沾染着血迹的碎瓷片，抬起头来，一动不动的盯着此时此刻正站在窗口偷窥的孟莹。
吓得孟莹步步后退，直到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给紧紧的抱住了，怎么挣都挣不开——
“孟莹！孟莹！”直到耳畔断断续续传来成璜焦急的呼唤声，孟莹才渐渐睁开了双眼，惊魂甫定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看到成璜手里正拿着毛巾一脸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一场梦。整个人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睡眼惺忪的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以后可不许再偷偷喝酒了！”成璜说着将一杯茶递给孟莹，“快喝口茶吧！”
孟莹此时正口干舌燥，接过将那一大杯茶水便一饮而尽，喝完水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想起昨天的酒，又想起刚才的梦，看着成璜，突然便觉得有些尴尬，脸颊瞬间变得通红。
成璜还以为是她害怕喝酒的事情被公公惩罚，于是便摸摸的她的头安慰道，“放心吧，我已经跟公公说过了，酒是我给你喝的——怎么样，现在有没有觉得舒服些？”
此刻成璜的双眸中满是温柔的光芒，跟方才梦境中那双眼灼灼完全不同，孟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
“没有啊，我的头好痛啊，大哥哥——”大概是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孟莹像个顽皮的小孩子般故意装作头晕眼花的样子。
“没关系，那就把这碗药喝下去，保证你喝完马上神清气爽！”成璜说着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没想到竟是公公日常叮嘱孟莹要喝的那碗汤药，孟莹一闻便知道了，也便明白成璜根本没有上她的当。
“哼！大哥哥骗我！”孟莹看着那药碗，小声嘟囔道。
“快趁热喝吧，趁着天气好，去外面散散酒气！”成璜说着舀一汤匙药汤，想要喂孟莹喝下。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可以喝！”说着便端着那药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喝完一脸委屈的撇撇嘴。
嘴上说着自己不是小孩子，实际上却又跟小孩子的神情动作一般无二，看到这里，成璜不禁无奈的摇摇头。
“大哥哥，你笑什么？你是不是在笑我？”孟莹见成璜的嘴角似有笑意，开口问道。
成璜不说话，又给孟莹倒了一杯茶。
“大哥哥，你以后会想公公和我吗？你还会回来看我们吗？”孟莹一边低头喝茶一边问道。
成璜没想到孟莹会问这样的问题，顿时千头万绪一起涌上心头，愣了一下，随即故作轻松反问道，“怎么？你这是嫌我每天盯着你喝药，想要我早点走吗？”
“哪有？大哥哥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孟莹撇撇嘴，一双明亮的杏眼无辜的瞪向成璜。
孟莹这一瞪，反倒让成璜有些心虚，顿时整个人都觉得有些慌乱，他这才意识到孟莹已经做好了他要走的准备。
“那，大哥哥你能不能不走啊？”只听孟莹试探着问道，“公公说了，梅溪这个地方很安全的，打仗肯定不会打到这里来的，我也长大了，可以做绒花缠花赚钱养家，大哥哥你也可以把悠悠姑娘和孩子接过来，公公很喜欢小孩子的，悠悠姑娘若是愿意过来，公公一定会很高兴的！”
成璜听到孟莹这样说，整个人顿时愣住了，他没想到孟莹居然会主动“求”他留下，又想起昨晚孟莹一直叫着子建哥哥，一时之间竟被这个小姑娘给弄迷糊了，不禁脱口问出，“若是留在这里，那子建哥哥怎么办呢？你难道不想嫁给子建哥哥了吗？”
只是话一出口，成璜便后悔了，但那一刻，他就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心。
听到子建的名字，孟莹的两只眼睛顿时瞪得如铜铃一般，只呆愣愣的看着成璜，好像在问成璜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秘密。
“昨晚有人喝醉了，一直嚷嚷着要嫁给子建哥哥呢！”成璜再次摸摸孟莹的头，故作调侃道，“毕竟酒后吐真言啊！”
“可是公公不喜欢子建哥哥，那我也没有办法了，如果两个只能选一个，那我选公公，我要一辈子都陪着公公！”孟莹看着成璜，眼神里满是坚定。
成璜看着孟莹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不过好在还不晚，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顿时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
“所以，大哥哥，你会留下来吗？”孟莹继续追问道。
孟莹之所以这么关心成璜的去留，显然是有原因的，就像她昨天一个人喝闷酒，也是有原因的——
其实孟莹心里清楚的很，公公的身体不好了，以前公公怕她无聊，经常会跟她斗嘴，可现在呢，公公连出来晒太阳的时间都越来越少，绝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以前她总是觉得公公烦，不管走到哪里都逃不出公公的手掌心，她一直都知道公公会变老，会离她而去，之前还会拿这件事开玩笑来跟公公吵嘴，可现在，她看到公公这个样子，心里却是又难受又害怕！
他知道公公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她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不让人觉察到她的异样。
直到那天她在公公的抽屉底层，无意间看到了公公写的信，打算把她托付给远在岭南的知己故交。
她这才突然意识到，尤其是公公近来跟她说的话里面，都充满了对她的试探。
公公：“那你是更喜欢大哥哥还是子建哥哥呢？”
孟莹：“都喜欢可以吗？我就是都喜欢呀！”
公公：“只能选一个！”
孟莹说着扑到公公怀里：“那我当然选公公啦！”
公公故意一脸嗔怪:“说了多少次，大姑娘要有个大姑娘的样子，不然以后嫁了人可怎么好？”
孟莹：“我才不要嫁人，我要一辈子都陪着公公，公公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公公：“哎呀呀！我怎么记得有人上次哭兮兮的跟我说，说公公我老了，你不让我嫁人，那将来留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该怎么办？我看你就是哄我！”
孟莹：“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也，我现在只要公公！”
她其实不明白，为什么公公就不肯送她回梁王府，她从小就在梁王府长大，跟子建又是青梅竹马，公公却为何要这样舍近求远把她送往遥远的岭南呢？
孟莹当然不想去岭南，那边连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公公的那个朋友想必年纪也很大了，万一他的后人不喜欢她该怎么办呢？毕竟是寄人篱下，那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
可公公的脾气，她又是极清楚的，既然事已至此，那就说明公公是决计不肯让她回梁王府了。
就这样，她心里越想越烦躁，于是那天买完酒回来，她便一个人坐在梅溪边上，莫名其妙的就把那酒给喝了，喝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恍惚中满是成璜的影子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成璜大哥哥自然是极稳妥的，若是他愿意留下来，那公公肯定是高兴的，那样的话她便不用去岭南了……”孟莹想来想去，都觉得让成璜留下来是最好的办法，所以才会有今天这样的追问。
“放心吧，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看着你喝药的！”成璜鲜少看到孟莹如此紧张的样子，于是便模仿孟莹方才的样子，眼神里满是坚定的看着她点点头。
一下子就把孟莹给逗笑了！
既然是孟莹自己开口让成璜留下，那成璜便决意“留下”，只是今早公公的话犹在耳边，成璜从怀里掏出那封信，想着要怎么跟公公解释自己的“反复无常，朝令夕改”，却意外发现那信封上的人名好像在哪里见过，很眼熟的样子。
“闵正公……岭南林氏……”
皎洁的月光下，成璜看着手中的那封信，犹豫再三，终于将那信封撕开，打开里面的信函看了起来。
霎时只见成璜的脸色骤变，那信函亦无声的落到了地上……
成璜亦跌坐在了地上，呆愣愣的看着信函上的字迹——
林中介，真的是林中介，他竟然逃到了岭南，怪不得这么多年，派出这么多人，却一直都打探不到任何关于林家的任何蛛丝马迹……
世人皆称明王满腹阴谋诡计，残害大随忠臣良将无数，殊不知，就是这些世人口中的忠臣良将，当年背叛南成旧主，跟在萧炎身边为虎作伥兴风作浪，并将南成遗族赶尽杀绝。
成璜杀的正是那些背叛南成的乱臣贼子，这么多年来，他苦心经营，将那些仇人一个个的除掉并利用大随朝廷的手一个个的灭了他们的九族，除了这个林中介，因为打探不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便让他成了这唯一的漏网之鱼。
如今看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无费工夫！
不过，看这信函上的意思，喜公公与这林中介的关系怕是非同一般，否则喜公公便不会将孟莹托付给他家，大有临终托孤的意味，想到这里，成璜的心里不禁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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