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无价之宝,不祥之物
楚天语正在化妆,简艾见她十几只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打开,一把粗粗细细的刷子插在白瓷罐子里,这儿抹抹,那儿扫扫。大小姐的动作优雅又快速,仿佛已练习过千百次那样自信潇洒。
简艾看得发痴,化妆术真是一门奇妙的技艺,一点点胭脂粉末,马上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面容,好似灯泡通了电一般发光。楚天语那消瘦苍白的面容,竟然也如春日桃花般娇艳。
楚天语涂口红的手法很妙,她选一支最正最浓的红,在上唇和下唇的中间涂两下,然后用小刷子由内到外涂抹开来,接下来又用另一支颜色有微妙色差的红,再涂在唇峰和下唇最饱满之处,略微抿一抿,那颜色就好似水彩在白纸上晕染开来一般,呈现出美妙的层次。
最妙的是这红唇艳而不俗,边缘有点模糊,好似刚被恋人热吻过一般,惹人遐想。
简艾看得发呆,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诗词里的意境,不外如此。这一幕刻在她脑回沟里,再也擦不掉。
正神游太虚,楚天阔敲门走进房间,简艾被撞见在这儿躲懒,害羞地说:“我做题累了,到这儿来玩玩,马上就走。”
楚天阔手里正捧着个红色鳄鱼皮四方礼盒,便跟简艾解释一句:“我是送首饰来给天语戴的。”
顿一顿,他低声凑到简艾耳边说:“原本圣诞节,该送份礼物给你,可是你的生日过几天就到,干脆等生日一并送个大礼给你吧。”
简艾惊喜万分,没想到楚天阔会知道,会记得她的生日!
楚天阔走到梳妆台边,将礼盒递给楚天语:“我从保险箱中取来这条项链,你试一下,跟衣服配不配。”
简艾伸长脖子看,只见礼盒打开,里面是一条翡翠珠链。简艾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她从未见过那么硕大,那么浓绿,那么水灵的翡翠珠子。她母亲有一块所谓翡翠挂坠,其实只有一抹菜叶绿,基本就是块干巴巴的石头。
而各大商场一楼翡翠玉石柜台里摆着的翡翠,稍微有点绿色,价格就吓死人,好多个零。眼下这条翡翠珠链,简艾别说没见过,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世上有这么漂亮的东西。
那翡翠珠链粒粒宝光四射,青翠欲滴,仿佛凝聚着一池春水的生机。玉珠至简至素,妙在又以一枚红宝石镶钻搭扣点缀其中,锦上添花。
简艾不自觉地咽下一口唾沫,那响声大得她自个儿都脸红。
楚天阔替妹妹戴上项链,长度刚好垂在锁骨之下。她站起来,在镜子前面前后走几步,转身端详自己的形象,淡淡地说:“我觉得不太配,用力过猛,太过隆重,丝绒裙子本就复古,配翡翠就更像慈禧太后了。我想戴一条简洁的白金碎钻项链。”
简艾心里在尖叫——这么华丽的翡翠,让我摸一摸我都乐疯,大小姐居然嫌弃?
楚天阔按住她肩膀说:“那你换条不太闪耀的裙子,这条项链我希望你今夜能戴一戴,宴会里有一位叔叔要出席,他看见这条项链准会想起母亲。我要借这个话头,跟他谈一桩生意。”
原来如此,简艾懂了,原来上流社会的人去吃饭,并不是真吃饭,穿什么衣服,说什么话,都是有缘由,有目的的。那这饭还有什么乐趣呢?山珍海味也不过是道具而已,锦衣华服,珠光宝气,都是为了名利而做的装饰。
楚天语无声地叹口气,并未抗议,说:“好,我马上换条裙子。”
简艾识趣,起身告辞。关门时,她想,怪不得楚天语不快乐,她拥有的比多更多,可是她少了一样最宝贵的——自由。
简艾在楼下再看到楚天语时,是半小时以后,难为大小姐如此神速地将礼服裙和配饰手袋都通通换过。此刻她穿一条白色抹胸缎裙,素净到极致,来烘托脖子上的那条翡翠项链。不知从哪儿又冒出一枚配套的翡翠戒指,戴在她纤长手指之上。
楚天阔带着妹妹,乘劳斯莱斯礼车,消失在暮色之中。
简艾百无聊赖,一边背单词,一边去厨房觅食。
没料到张弛在那里,已经快晚饭时间了,他独自在煮咖啡。
“呃,你没跟他们一起去Party哦?”
张弛笑笑:“他们那种聊的都是融资、收购、控股之类的大事,我听了就像电钻在搅我的脑浆,还是躲得远远的最好!”
简艾坐下来,看桌上有一碟切好的火腿三明治,可能是厨房单为张弛准备的。她想吃,又不好意思。
张弛先招呼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吃顿简单的晚饭?”
“好啊好啊!”简艾巴不得呢,忙去给自己热杯牛奶。
她啃着三明治,心思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之中。
“你有没有看见天语姐姐戴那条翡翠项链的样子,美若天仙!”
张弛眼皮都不抬,喝他的咖啡,淡然道:“她戴什么都漂亮呀。”
“可是那条项链真是奢华,什么钻石跟它一比都弱爆啦。”
张弛抬眼,看简艾一脸憧憬的模样,明白小女孩受到这些珠宝华服的诱惑,乃是天性,无法避免。
“那项链天语难得戴一次,是她母亲的遗物,说是当年结婚时天语爸爸所赠的聘礼,意义重大,一直小心翼翼地珍藏。我记得她十八岁成年礼时戴过一回。”
原来如此,简艾懂了,怪不得楚家兄妹如此慎重。
“那项链很贵吧?”简艾好奇。
张弛碰巧还真的知道,他轻描淡写:“还行吧,当年也就两亿拍回来的。”
简艾以为他开玩笑:“两亿日元?”
“人民币。”
简艾的牛奶杯掉在桌上,转了两圈,简艾忙扶住,心脏扑通扑通跳,她嘴巴张大,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张弛替她说:“是,不是谁都有这番荣耀,戴两亿珠宝在脖子上。”
简艾努力吞下口水,嗓子眼还是发干。楚家豪门深似海,她所窥见的,不过冰山一角。
“真美……”她喃喃自语。
“你无需羡慕,那项链据说是不祥之物,戴过的女人都遭到噩运。那些翡翠珠子原本是从清朝皇宫中被盗取而出的一条朝珠,辗转流落民间,最后被某著名珠宝商得到,拆掉,挑出其中最好的27颗珠子,做成那么一条项链。第一任主人是好莱坞巨星,她结过七次婚,最后一次,她被丈夫谋杀,身中十六刀,死时正戴着这条项链。”
简艾听得发懵。
张弛继续说:“传闻翡翠朝珠原来的主人诅咒偷走翡翠的人,谁拥有它谁就倒霉。不信邪的第二任主人买下这条项链给他的妻子,她倒是活到寿终正寝,可是丈夫本人却破产,穷困潦倒。这项链很快就被拍卖掉用来还债,第三任得到这条项链的人便是天语的母亲,齐思贤夫人。不过,她……”
简艾等着他说,那个秘密已令她心痒难耐许久。
可是张弛并不是搬弄是非,背后说闲话的那种人,他掐住话头,继续喝咖啡。
简艾的好奇心好似被硬堵住的泉眼,难受得死去活来,可是自尊心不许她追问。她捧着牛奶杯发呆,楚家兄妹的母亲到底怎么死的?现在戴着这条翡翠项链的楚天语,她也会受到诅咒,命运坎坷吗?
可能,那诅咒是真的,楚天语的未婚夫横死,她从此坠入悲伤的深渊。
这是个打不开的死结,讨人厌的话题。
简艾决定聊些轻松无害的事儿:“你一般怎么过圣诞,如果你在家里?”
张弛回答:“我爸是虔诚天主教徒,过圣诞要去做礼拜,圣诞大餐都是厨子操办,吃火鸡。我妈是死硬派无神论者,教堂她是打死不去的,圣诞夜她要么跟我一起看黑白老片,要么钻进书房写她的书。”
简艾问:“你妈妈是作家哦?”
张弛很平静地回答:“是,我妈就是张碧云,我跟妈姓。张弛是我的中文名,实际上我拿德国护照,正式的名字是LucasSchuhmacher。”
简艾凝固三秒钟,然后抱头尖叫,那分贝高得连窗玻璃都在颤抖,张弛捂住耳朵,免得骨膜穿孔。
简艾原地又蹦又跳,指着张弛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别走,千万别走!”
她狂奔上楼,进房间,从书桌上一堆书里抽出一本,再狂奔下楼,急吼吼地,差点在楼梯上摔个狗啃屎。
她激动万分,原来张弛的妈妈就是那位蜚声国籍的华裔女作家!她可是张碧云的脑残粉呢!
管家看不过去,叉着腰,嗔道:“简小姐,慢点!”
简艾顾不上招呼,冲进厨房,还好,张弛还在,继续喝第二杯咖啡。
简艾将一本书贴到他鼻子上。
“这就是你吗?扉页照片上这个小男孩?”
张弛将书拿远一点,看清名字《早安卢卡斯》,张碧云著。这是某年一本畅销海内外的书信集,当年张碧云担任亚洲某小国的文化部长,和儿子丈夫分居地球两端,便以电邮沟通维系母子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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