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爱你如同爱生命
楚天阔起身,招呼:“都去沐浴更衣,打扮得漂漂亮亮,我们去餐厅吃饭。”
简艾虚弱地说:“我不去,我害怕。”
楚天阔捧住她的脸,看进她眼底去:“恐惧,这就是恐怖分子想带给我们的。让我们不敢踏出大门一步,让我们像惊恐的老鼠一样藏在黑暗里,让我们不敢工作,不敢购物,不敢去呼吸自由的空气。”
简艾哭着说:“我不出去,让我躲在这里!”
“如果我们注定要被杀死,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你明白吗?”
楚天阔强行把简艾拖到浴室,给她洗头洗澡。他哄她,安抚她。
“听我说,死去的就死去了,我们必须勇敢地活下去,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们去喝香槟,跳舞!我们快乐地活下去,才是对那些杀手最有力的反击!”
简艾抽泣:“我没有那么勇敢,我是胆小鬼。”
“不,你很勇敢,我知道,昨夜我们跑到街上,那人在后面开枪,如果不是你回头看了一眼,拉我扑倒,我们俩已经被射成马蜂窝。”楚天阔清楚记得每一个细节,他们真是相依为命,在这笼罩着恐惧的危城。
下楼时,他紧紧拉着她的手,十指交扣,仿佛要把彼此的生命融合在一起。楚天语和张弛已在大厅等候,他们都打扮过,楚天语穿一条灰色长裙,佩戴大溪地黑珍珠项链和耳环。张弛甚至穿上黑色西服,胡须剃得干干净净,乱发梳理整齐。
简艾本以为,餐厅不会有人,但出乎她意料,来用餐的人并不比从前少,酒店窗外有保安和警察来回巡逻。华丽的餐厅内高悬着巨型水晶灯,灯火辉煌,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衣冠楚楚的客人们已陆续落座。
侍者为他们安排桌子,铺上雪白亚麻餐厅,纯银刀叉擦得雪亮,香薰蜡烛散发出清新的柠檬味。白瓷瓶中鲜花仍旧怒放,一切布置,并无半点逊色。
但没有乐队演奏,也无人跳舞。菜式一如既往地精致可口,人们低头用餐,低声交谈,气氛像雨云低悬的阴天。
楚天语吩咐侍者,开一打克鲁格粉红香槟,分送身边各桌客人。她优雅起身,举起酒杯,以法语祝酒:“在这黑暗的时刻,不能忘记光明,那些没有杀死我们的,令我们变得更加坚强,敬逝者,敬生命。”
人们举起酒杯,同声祝颂:“敬逝者!敬生命!”
简艾一口喝下整杯香槟,酒液香甜凛冽,她纷乱的心绪缓缓沉静下来。她对楚天阔说:“我要把这经历写下来,要让更多人知道,那些魔鬼的暴行!”
“很好,我支持你,今晚就写。”他吻她额头,对她说:“现在,享受美食,庆祝我们都活着。”
当夜,简艾就在IPad上码字,她想把在巴黎的所见所闻毫无保留地写下来。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撕碎了给人看,那些刽子手们干的,就是要把充满爱与美的巴黎,变成人间炼狱。
但是,他们不会得逞。简艾疯狂地敲字。他们妄想要用恐怖控制所有人,但真善美是不可战胜的。
简艾想起那个宁可死也绝不抛下受伤女友逃走的男孩,她忘不了他的鲜血从脖子喷溅出来的惨况。他肯定是死了,可是那女孩也许能活下来。许多人死去,因为他们不肯示弱,不肯独活。因为在人们心中,友谊,爱情,道德,至高无上,为之献出生命也不可惜。
她清楚记得楚天阔是如何把她压在身下,如果不是那杀手的子弹刚好用光,他一定会被射死。
多么不幸,又多么幸运,他们活下来了。也许,冥冥之中,上帝在庇佑他们。
简艾全神贯注地写作,楚天阔悄无声息地去浴室,他需要安静。死里逃生,再铁硬的汉子,也心有余悸。谁能想到,一场轻松愉快,挥金如土的旅行,会遇上如此劫难?
简艾写完,已近虚脱。她关上电脑,走进浴室。楚天阔半躺在浴缸里,一只手拿着一杯威士忌,冰块半融。
简艾坐到浴缸边,对他微微一笑。
“有你在,真好。若是我独自一人,早已死掉。”
“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在这里。小艾,这是我们的命运。”
“你就是我的命运,我认命。”她缓缓脱去衣衫,潜入巨大的浴缸,寻找他的慰藉。
他笑:“别把水泼得到处都是,我伤口不好沾水的。”
她调皮地咯咯笑,偏要拿水泼他,他们是一起穿过枪林弹雨都死不了的金刚不坏之身,怎会怕水?
他们湿淋淋地拥吻,鼻息温热,呼吸缭乱。她情动之时,全身泛粉,那不加矫饰的妩媚,可令男人销魂蚀骨。他的吻如雨露浇灌她,她如牡丹般绽放,紧闭双目,樱唇微张。
他紧紧拥抱她,忘记所有惊恐和肮脏的俗世烦劳,在激烈的缠绵之中,升华到至极欢喜的境地。他在她骨髓里,她在他灵魂里。他们变成了一个人,彼此占有,交融,如烟火盛放,明月升空,那般纯粹的快乐。
第二天早上,两个女孩都起不了床,楚天阔和张弛面对面到餐厅用早饭。恐袭的阴影仍未散去,人们还在议论着,报纸和电视的新闻,24小时不停。
但他们关心的不是世界和平,那是政客们的责任。他们更关心的,是身边的女人。
楚天阔拿刀切开荷包蛋,状似无心地问张弛:“给你的套,用了吗?如果你还要,我还有。”
张弛笑:“原来你那几个LV旅行箱里都装满了套套哦?”
楚天阔在桌下狠狠踩了张弛一脚,他缩回来,这回说正经的:“没有,我们昨夜单纯如婴儿,聊天到凌晨,累极,相拥而眠。”
“没性致?”
“我随时随地有性致,只是天语实在身心俱疲,无心寻欢作乐。在剧场她受到极大惊吓。”
“其实,我一直都没问你们遭遇的细节。”楚天阔说。并不是他粗心,他只是觉得,逼人重述悲剧,有如逼人再经历一次悲剧,太过残忍。
张弛静默片刻,缓缓说:“当时,我陪天语到楼下的洗手间,她一向磨蹭,你懂的。等待时,我突然听见隐约的枪声,在南美待过一阵子,我对那种机枪扫射的声音特别敏感。当下我立刻冲进女厕所,从马桶上把天语抓起,这时已经有人冲下楼,大家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
“然后呢?”
“我找到一个更衣室,没锁门,我把天语推进去,然后又有七八个人涌进来,其中有人受伤。我和几个男人把所有能搬动的桌椅都拖到门口,堵住。”
“恐怖分子找到你们了吗?”
“也许有,有人尝试撞过门,没撞开。”
“那受伤的人,有没有得救?”
“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她一直在尖叫,她朋友怕引来杀手,不得不捂住她的嘴。她肩膀中枪,流了许多血。每个人都在尝试帮助她,压住伤口,所以,我们身上都沾了血。”
楚天阔面对盘中食物,食不下咽。
“但愿她最后得救。”
“希望如此。我听见警笛,从窗户看见警车,我砸破玻璃,带领大家踩着椅子爬出。天语没事,是不幸中的万幸。”
楚天阔注视张弛:“我相信,如果真有危险,你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
张弛勇敢地迎接楚天阔的目光:“我爱她,如爱生命,如敬上帝。”
楚天阔长长地叹息一声,扔下刀叉。
“我没胃口,走吧,我们出去走走,透口气,买几份报纸看看。”
他们沿街散步,这是恐袭后第二日,已经有商铺和咖啡馆开张,充满勇气的巴黎人,一如既往地去花店买鲜花,坐在露天卡座上喝卡布奇诺。
是的,保持微笑,好好活着,就是对恐怖主义最有力的反击。巴黎人不会吓得躲到床底下瑟瑟发抖,他们不会投降。
他们一直走到埃菲尔铁塔的广场前,有许多人自发聚集,有人在慷慨激昂地演讲,到处都有全副武装的警察巡逻。
张弛问:“你的飞机何时可以放行?”
“我已拜托大使馆的朋友帮忙沟通,应该就这两日。我们的护照身份都清白无疑,不碍事的。”
张弛想一想,说:“也许,我可以带天语回德国去。”
“不行,天语必须回家,她仍在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我希望她住在家里,受到最佳照料。”
“你不相信我可以照顾好她吗?”
楚天阔换一个借口:“巴黎之事,只是混乱的开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是好多年,欧洲都不会太平。德国已深陷难民危机,绝非福地,我怎能放心天语跟你厮混?”
张弛板起脸:“恐怖袭击的恐怖之处,就在于不可预期,没有任何地方是绝对安全的,你这样说不公平,你爱德国,你跟天语一起在德国生活那么多年!”
“今非昔比!总之,我绝不会让天语跟你留在是非之地,我们必须离开。当然,你也可以……”楚天阔没说下去。
张弛冷笑一声:“我明白你意思,你叫我一个人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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