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劫后余生
楚天阔明白，有些人，比如简艾，遭遇不幸事件，当时好像并无大碍，可是那创伤隐藏在深处，难以痊愈。
“小艾，你这叫Survivorguilt，很多经历过恐怖事件的幸存者，都会出现这样的症状。你总觉得自己有过失，没有尽力去帮助那些遇难者。是不是这样？”
“对，你说到我心坎上了。”
“你不要这样想，许多人死去，也有很多人活下来。我们确实是幸运的，在当时，我们做了最恰当的选择。而那些可怜的人，他们的死亡，和你完全无关，你不要把罪责担在肩上。”
简艾饮泣：“如果我更强壮一些，勇敢一些，也许我可以帮助别人。”
“那是恐怖袭击，小艾，那和你遇见小偷扒窃，儿童落水不一样。在那极端情形下，那些恐怖分子持重型军火，把我们当猪笼里的牲畜一样屠杀，而我们手无寸铁，无能为力。”
“为何会有这样残酷的杀戮？我们不是生活在文明社会吗？”
“因为有人无法接受别人和他的信仰不一样，因为他们认为社会待他们不公，因为他们信奉暴力可以征服世界。小艾，可是你仍然要相信，这世上，还是有真善美，你要站在光明的一面。”
简艾蜷缩在他怀里，楚天阔不停安抚她，直到她终于沉沉入睡。她的头枕在他肩上，一个甜蜜的负担。
第二天，楚天阔亲自陪楚天语去见医生，张弛和简艾自然也跟着去。在医生面前，她坦荡荡地脱去外套，卷起起衣袖，露出双臂割伤，左边五道，右边五道。
简艾不忍细瞧，别过脸去。张弛死死盯着那蜿蜒在雪白皮肤上如蜈蚣的十道伤疤，手在裤袋里握紧拳头，汗水湿透。
医生就事论事，仔细检查，说：“这些都是急救时仓促缝合，比较马虎，所以疤痕丑陋，幸而都割得不太深，对肌腱和神经损伤不严重，没影响手部功能。”
楚天阔急问：“可否修复平整？”
“我会用激光削磨手术来处理，再辅以特殊药膏和饮食调理，相信可以大为改善。但是，完全恢复到天然状态，是不太可能。”
楚天语心态不错：“若能恢复七成，可免去夏日穿长袖遮掩的苦楚，我便心满意足。”
医生说：“只要楚小姐配合治疗，我一定尽全力。”
张弛问：“需要多长时间，费用多少？”
“手术周期约三个月，我们分几次做，这事儿急不来。费用大概是……”医生说了一个数字，简艾倒抽一口冷气，这么贵？足足可以买一辆豪车啦！
简艾心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人们常常不懂珍惜，随意糟践，打洞纹身，甚至，刀割火烫。天然恩赐一旦毁坏，再想修复，代价惨重。她无比感恩，母亲赐给她一张漂亮的脸蛋，无暇的肌肤，多么珍贵的礼物呀！
楚天阔对医生说：“费用当然不是问题，只要效果好，金钱在所不惜。”
那医生语重心长地说：“治疗过程会比较辛苦，楚小姐要有耐心。”
楚天语默默点头，将衣服整理好，张弛搂住她肩膀，说：“你做得到，我会陪着你。”
楚天语对医生说：“我哥胳膊有一处伤口，是子弹擦伤，缝了七针，医生你瞧一瞧，有无不妥。”
“啊？快给我看看。”
楚天阔皱眉，对妹妹说：“我是男子汉，一道疤算什么！”
医生笑道：“这是颜值即正义的时代，男人也有爱美的需求。”
楚天阔被妹妹逼上梁山，无奈，只得解开外衣，让医生瞧了一瞧。医生说：“缝得不好不坏，如今拆了重缝，徒增痛苦。可以等彻底愈合之后，来我处，我给你磨一磨。”
简艾忍不住哭鼻子，这可是为了救她留的疤呀！他摸她的头，轻声说：“小傻瓜，别哭，又不是伤在脸上，没破相。”
语文老师白远泗对简艾写的文章击节赞叹，更加分的是，文章附有第一手照片，真实呈现出巴黎恐怖袭击的惨状。他马上就转发了一部分给某文艺青年大本营的网站老总，此人和他曾是大学校友，私交甚笃。
这家网站想要拿到这篇文章的全稿和照片的版权，独家发布。此时距巴黎恐袭还不到一周时间，仍是大热的新闻，各大媒体天天刷屏。简艾原本是当届作文大赛的冠军，又是个貌美如花的小女孩，照片拍摄的场面非常有冲击力，文字感人至深。
简艾得知这篇文章将被知名网站买下，感到意外。她以为，只有真正的小说才能拿到稿费，这些零零碎碎的时评，小品，散文，只是写着玩玩，读者也就是随便看看而已。
“咦？真有人愿意花钱买我的文？”简艾接到白远泗的电话，很是意外。
白远泗回答：“当然，这年代，大部头的严肃文学已经式微，最好卖的就是这些短小的文章，智能手机，电子书越来越普及，大家都习惯了碎片化阅读。”
简艾忐忑地问：“那，他们给多少稿费？按千字算吗？”她还以为是当年写那些网络小说的算法，三五块钱就顶天。
白远泗说：“你是新科作文大赛冠军，名气有一点，巴黎恐袭的话题正热，他们愿意付一万元，包括你发给我的那三张照片的版权。这是买断的价格，之后他们再专卖这篇文章，你就收不到钱了哦。你可以想清楚，我再帮你谈。”
“啊？一万？”简艾惊呼，那短文不过三千余字，比一篇命题作文长不了多少。
“嫌少？”白远泗笑问。
“不不不，是太多……”简艾自信不足，仍有在梦中的错觉。
“对了，我顺便跟你说件事，我不再当你的语文老师了，下学期会有一位新老师接替我的位置。”
“啊？为什么？白老师你生病了吗？还是调到别的学校？”简艾吃惊。
“呵呵，都不是。也是喜从天降，寒假里，突然有家文化传播公司高薪聘请我去做文学总监，待遇比在学校教书好得多。我反正还年轻，输得起，出来闯一闯也好。”
“好遗憾呀……哎，不过呢，对您来说肯定是好事，祝您前程似锦！”简艾深感遗憾，但也只能表示祝福。
白远泗替简艾拿了主意，一万元，卖掉了这篇文。网络传播的威力十分惊人，上午拍板决定的事，到下午，这篇文已经红得发紫，在网上被转发了几十万次，“简艾，巴黎恐袭”这一关键词占据网络热搜头条。
简艾拿着手机刷着各大门户网站和社交网络，看见她那张血泪斑斑的自拍照，镜中她惊惶的脸孔，极具视觉冲击力。
楚家兄妹自然也看见，张弛还夸简艾有天分，照片拍得很不错。她害羞，伏在楚天阔膝上，不敢答话。
他摩挲她颈后白腻的肌肤，问：“文章热度这么高，背后有推手吧？一夜成名的感觉好吗？”
“呃……我也没想到会这么火爆，是白老师帮我卖的文。”
“哦……那位白老师呀。”
简艾说：“我刚得知，白老师不再教书了，下学期就看不到他，好郁闷。”
楚天阔说：“你很难过？”
“一点点，他是个很好的老师，而且是我的伯乐，若不是他，我的作文不会得奖……哎……可惜再也看不到他……”
楚天阔意味深长地微笑。楚天语默默将哥哥的表情看在眼里，等简艾离开，她锁上书房门，坐到楚天阔身边，笑盈盈地说：“是你干的吧？”
楚天阔一脸无辜：“什么？”
“哈！你骗谁都骗不了我，这种事，你从前读书时就干过一回。你对某个英国姑娘颇有好感，可那姑娘有个小男友。你就耍了点小手段，跟舍监举报那男孩私藏违禁药品，结果那男孩被劝退了，之后你跟那女孩约会过几次。可惜她脸上突然大爆青春痘，你不喜欢，就疏远了人家。”
楚天阔举手喊冤：“No,no,no！我可没干过这种背地使坏的事儿。我也不记得跟长痘痘的英国姑娘约会过。”
楚天语大笑，拧哥哥的耳朵：“别人不知道，可你瞒不了我。你这人呀，就是表面云淡风轻，骨子里城府深重，可怕呀！你担心那才华横溢又年轻英俊的语文老师跟小艾之间发生点故事，干脆就釜底抽薪，让简艾再看不见他，断了念想！”
楚天阔一口咬定毫不知情，兄妹二人拌嘴，把小时候陈芝麻烂谷子的秘闻都挖坟，闹个不亦乐乎。
有些事，就让它藏在桌子底下，不可说，不可说……
到第二天，这篇文章阅读量突破百万，不少电视台都当新闻播报，简艾拍的那三张照片继续霸占媒体头条。不止简艾的同学们，连盛夏和艾家燕都看见了。简艾的手机响个不停，她一直在回复各种消息，手机都发烫。
不胜其烦，简艾还想好好温习功课，干脆关闭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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