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涤荡
“圣子那个那个女人她又疯了！”
房门外响起匆忙慌张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邪月骂骂咧咧的话语。
不知道是什么人疯起来那么可怕，就连月圆门前的守卫也被叫去了，现在只剩下一个侍女留在屋子里监视她。
月圆原本在吸收了两个魂环之后，身体除了嗜血魔蚁的反噬外就已无大碍，而邪月正好把她带来圣子殿的圣池，将剩余的浑噩之力都净化掉，补一觉以后，她感觉精神和身体都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她悄悄把守在她屋内的侍女迷晕，再手脚利落地换了她的衣物，搬到床上装扮成自己还在睡觉的模样。
由于不清楚圣子殿殿内有没有魂斗罗级别以上的高手，万花领域容易暴露痕迹，她只能易容一番，趁乱偷溜出去。
顺着神识探到的方位寻找通往圣池的路，月圆拐进一个小教堂。
穹顶金光闪烁，巍峨壮观。
里面有一尊圣子的雕像，与那些普通的神态庄严的雕像不同，被雕刻的男子结实的长臂伸向某个方向，手掌呈现握剑的姿态，可他手中却无剑。他的眼神悲戚，看向另一只在空中虚握着的手，如同是一个被尘世遗弃的人，单手捧着自己破碎的灵魂。
这里四面是绘着油彩的灰白石壁，仅仅有一个进入的口，可她明明记得从圣池离开后，第一个经过的就是这个空间。
她仔细观察那座雕像，走近之后，顺着身后的方位看去，瞳孔微亮。
月刃即出，竟完美地安放在雕像的掌心处。
小教堂四处的灯光通过奇异的折射，从穹顶落下一道黄色的光芒，在经过月刃平滑透亮的表面，射向角落的壁画间，正好照亮某颗方形宝石。
月圆走过去，汇聚魂力一扭，墙面忽然发出咔咔响声，然后一块块的砖便往后沉，直到露出一个足以容纳一人的地道。
密道的墙很厚，足足有一米，就算她刚刚绕一圈小教堂逐个砖头敲击，也听不出这面是空心的。刚刚进入密道，长明灯便瞬间亮堂起来。
收回月刃，石壁重新合上。
大概拐了两个弯，走了五十米左右，就到了圣池。
圣池内灯火幽暗，一池水平静得如明镜。
月圆来到中央的石台上，把识海内的秋明唤了出来。小鹿好奇地四处观望，突然被按住背脊，无数粉红花瓣绕着石台飞旋而起，波动的魂力搅得圣池漾起一圈圈水涡。
小鹿闭上眼，被红尘浊气侵染的心脏开始承受洗灵水的洗涤。
收到洗灵池净化的魂力游走于内府，摧枯拉朽地涤荡着经脉。开始是细密的疼痛，小鹿发出嘤嘤的叫唤。但很快，这种疼痛逐渐转化为舒适和温暖，将他体内的浊气通通去除。
纯白的鹿身上散发出七色的圣光愈发猛烈，流光溢彩。连池水和四璧都抹上神秘而圣洁的痕迹。
晶莹的水滴悬浮在空中，串起一卷珠帘。
月圆本来是闭着眼的，她全神贯注地为秋明洗去浊气，就快结束时，手背被轻轻一搭，动作硬一顿。
半阖的紫眸微张，突然愣住。
面前一片雪色，毛茸茸的小鹿竟不知什么时候变回了人身，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朦胧的白光，他仰躺在石台上，右臂支起了自己的身体，左膝盖也缓缓弯曲。
一头棕发湿哒哒地贴着秋明宽阔的肩膀，有水珠顺着胸膛蜿蜒直下，正好被自己搭在那肌理分明的小腹的手截住，月圆慢慢垂眸
“啪。”
“唔”
她猝不及防捂住额头，整个人向后倒去。
“衣服。”清冷出尘的嗓音响起，如山河初融冰凌破碎。
等月圆再看向秋明时，所有惊艳的画面都被星云领域隔绝在外。她讪讪地拿出一件全新的男款长袍，递给秋明，“现在只有这件，将就一下。”然后自动自觉地回避，非礼勿视。
其实就算不转身，她也什么都看不到，连穿衣声都被星云领域隔绝。可毕竟人家曾经是上界万众敬仰的仙君，还是得留几分薄面虽然自己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没大没小直呼其名
很快，秋明声音低低响起，“好了。”
他穿上去似乎刚好合身，整个人如芝兰玉树，秋明的身材清瘦，肩窄腿长，束带下的腰身勾勒成细瘦一笔，眉眼笼在寒山雾气中，像初冬下的第一捧雪。而那一双琉璃似的瞳仁里蓄起难言的阴影，周身纯净之意也被这抹凌厉削得所剩无几。
本来这套衣服是她给唐三做的，按照身高一米九来裁，还想着唐三那个子长得极快，提前做好备着，没想到先让秋明试穿了。
秋明把衣领和袖口捋平，整理好仪容，再斜眼睨了月圆一眼。
唇似涂脂，面容如玉雕一般，冶艳无双。
如果不摆着仙君的架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像久困于山林深处，专以美色惑人的妖精。
“怎么了，衣服不合身？还是身体仍有不适？”月圆问道。
“咳。”他清了清嗓子，没有回答她的提问，反而缓缓看向她，宛若月下绽放的一朵幽兰。
他有些迟疑地说道：“先前发生的种种，给无希带来困扰了。”
月圆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向自己表示歉意，连忙摆手道：“哪里，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况且，你原本就是受我影响，是我没能守住道心，阴差阳错意外破镜，又触犯天规，引来强大雷劫”
“你和我道歉，就是生分了。”
秋明的薄唇微抿，睫毛如翩然的仙羽颤动。
他忽然闪过那么一念头，希望自己是被她放在心上的。
在帮她抵挡第八十一道雷劫后，他昏迷了许久，醒来时七窍妖心已在心间，虽然浅雪并没有这颗心的出处，但秋明隐约感觉到不对劲。收到红尘浊气的感染，他后知后觉情爱滋味，并发现自己道心已损，发了疯似的追去凡间。
可没有了仙体保护，又失去妖心的玉无希，连人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不如。而且天上人间的时光流逝有别，等他苏醒下界时，只能在荒野之间找到一具冷彻的尸骨。仅凭着淡淡的气息辨认出，那是他带上上界的小花妖。
圣池的清幽气息夹杂着淡淡的麝香裹身，月圆被秋明轻轻抱在怀里。
月圆眼角稍稍提起，有些诧异，但还是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背。
“好啦，秋明不必自责。”
秋明那执着于体面与完美的性格，是优点，也是缺点。他习惯于将日月星辉披戴在肩上，他是纯洁无暇的圣灵，是孤傲的仙界战神。
但无意滴落在白纸的上的一滴墨，还是偷偷晕染开了。
拥抱不带半点逾越，很快就松开。
秋明道：“因为当时的你被剥夺仙籍，就连司命的运簿也将你的名字抹去。我擅闯冥界，向冥王索要生死簿。可生死簿只管凡人生死，不记载妖的宿命。为了知道你神魂的去向，我和冥王大打出手，不慎掉进轮回境。”
“或许是身带你的遗遗落的物品，所以和你来到了同一片大陆。”他从自己的识海内掏出一枚镜子，“现在，它物归原主。”
月圆接过他手里的冥河水镜，水镜是唯一能联系小百的物品。不知道她成为冥后以后日子过得怎么样了，应该还是很滋润吧。同为小妖出身，月圆是极为想念这个老朋友的。
“谢谢。”她颔首道。
一只手抚摸上发梢，月圆微怔地抬起头。
温柔的大手盘在头顶，有点像他以前表扬她的模样，只是多了几分拘谨。
“你生来就不适合走这条道路，花妖本多情，更何况你早就修出一颗七窍妖心，跟着我修习无情道，委实是走偏了。”
月圆把他的手摘下，淡淡一笑，“不是你的过错，是我自制力差，悟性低。”
秋明不被察觉地轻叹，又道：“现在这副躯壳着实无法支撑我长时间出现，在在找到适合的结契者之前，我的神魂会被消耗，需要相隔一段时间才能现身。届时，只能借你识海修养，你可方便？”
月圆这才想起来她的七色鹿结契印被黑豹斗罗抹去的事，秋明要成功进化九色鹿，就必须与结契者进行神交仪式。之前他找的人是自己，但那时候的秋明是被红尘浊气影响，一时糊涂，一副死缠烂打的样子着实吓人。
现在清醒了，反而成为一个难题。
他人如温玉，心自然也是玉雕的，不会动情。既然无法动情，又从哪里找心意相通的结契者进行仪式？
“你我上万年的情义，没什么不便的。”月圆说道。
圣光逐渐变弱，秋明耗尽了灵魂之力，又变回缺乏灵智的小鹿，往她怀里蹭去。
“这么粘人”
月圆一想到秋明要是变得这般撒娇，心中就古怪。
听闻神魔之战那年，修罗神、罗刹神和上界第一仙首一出招之时，天哀地哭，万魔同啸，腥风卷动乌云搅碎月光，战况极为惨烈，场面也极为壮观。
他的手中是名剑封魔，剑下是天地苍生。
但不管是清尘的仙君，还是退化的幼鹿，都会有犯错的时候，都会有脆弱的时候。
暂时放下这一事，月圆将神识灌入冥河水镜，看看能不能联络到小百对话。只是幽光闪烁许久，也没有回应。
或许是这个世界并无冥界，之前遇到的海妖塞壬，也只是秋明利用鬼魅的梦魇和自身的认知所虚造的小世界。这片大陆上，并不存在有海妖塞壬的海域。
想及此处，月圆未免觉得有些可惜。
“你们都在外面守着，没我命令不许进来。”
小教堂处，清越的声音吩咐道。
因为月圆一直有分神去留意圣池外的动静，她听见邪月打开了密道石门，一步步地往这边走来，而他身边，还有一个实力至少在七十级以上的魂圣陪同。
糟了。
这里四处开阔，避无可避，万花领域也容易被那名魂圣察觉。
脚步声已越来越近，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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