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炼狱
血色与春色交织，化为这天地间最明艳妖异的色彩。
粗重的气息戛然停止，随着骤降的血雨初歇，慢慢平缓下来。
她软倒在他胸前，脸颊蹭了蹭他的颈窝。
原本难受的热意已化作暖洋洋的温热流遍经脉，滋养着她的身体。她还不知道自己食下了十万年魂兽的一颗莲子，里面蕴含的能量完全被她吸收了。
“月儿再睡会儿。”
唐三微闭着眼，眼尾是糜艳绝丽的红，眸底也还有未褪去的欲。
他在发间落下一吻，静静地哄道：“我陪着你，再睡会儿。”
月圆侬侬道：“嗯。”
没过多久，浅浅的呼吸声便再次响起。
唐三微微低头，看着她曲线玲珑的身子忽然露在外，上面满是点点细碎的吻痕，只有青丝如缎散落在肩膀和胸前，却越发地显出她身子雪白细腻，剔透分明，眼底瞬间又燃起一丝幽幽的绮丽焰色。
深呼吸多次，他从二十四桥明月夜中拿出了宽大的长袍盖住这份艳美。
尽管有些食髓不知味，但现在合欢印初解，她的身子虚弱，肯定不能再承受第二次。
直到血雨完全停歇，结界外的动静也停了下来，唐三才坐起身，给自己和月圆穿衣。
“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刚穿好衣物，红衣女子便飘荡而来，唐三这时才看清她的样貌。她的双眼黯淡无光不能视物，行动全靠精神力扩散，通过莲叶与莲花感知。
红衣女子与柳二龙阿姨一般有着风情万种的美，看模样约莫四十岁左右，身材偏瘦，翩翩然若清出淤泥的美人。尽管眼尾已被岁月刻画出淡淡的皱纹，但风韵犹存。
“前辈需要我怎么做？”
他细心地将月圆的一缕发丝别至耳后，站起身来。
红衣女子见他眸光坚定，并无畏惧，唇角不禁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她靠近他们所在的莲叶上，指尖的莲花轻点于唐三的胸口，正打算取心，忽然闻到了强烈相思断肠红的气息，愣了愣，喃喃道：“竟是花中之王。”
正当唐三奇怪她为什么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时，胸口忽然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被人丝丝捏住心脏，连根拔起地抽离。但无论多么的疼，他捂着胸口处，始终不吭一声。
剧烈的疼痛过后，唐三额上都是薄汗，他的唇色微白，觉得心脏处瞬间空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的魂力。
看着身旁月圆安静睡眠的侧颜，舒了一口气。
红衣女子手中的莲花多了一层湛蓝色的光辉笼罩，她神色略显寂寥，道：“你的心暂时给我保管了，我们的交易不许你告诉这位姑娘。现在，你只需帮我把一个人带来这里，我便可将心还给你。”
唐三不知是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他压下不适问道：“是何人？”
“他叫徐瑾卿，是我所爱之人。”
“既是所爱之人，前辈为何不去直接找他？”
红衣女子淡淡地笑了，她摇头道：“不是我不去找他，而是我不能离开这片湖，一旦离开，我便会因为失去养分而死亡。”
“终身囚禁于此，是我的无法逃脱的命运。”
唐三抿了抿唇，点点头，“好，我必会把人带来，只是前辈能否告知这里是何处？我们被三头蝙蝠王追杀，从落焱谷来到此处。”
“这里是十九层炼狱，杀戮之都的最底层。”红衣女子道，“上头的动静我也有所感知，你们很能干，竟然有本事使得血海逆流，倒灌进杀戮之都，想必没过多久那里便会天翻地覆，紫月沉寂”
她突然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笑得花枝乱颤。
“哈哈哈，那头老蝙蝠想必也忙得焦头烂额，有够麻烦的，真是大快人心。”
她抬手一挥，打开了天空的结界放嘲风进入，一条长长的影子飞近，嘲风兴奋地奔向唐三和月圆，“嗷嗷来接你们了！”
唐三大横抱起月圆，一只红蜻蜓停在他的肩头。红字女子指路道：“跟着这只血蜻蜓走吧，它会带你们去到叶剑林与利刃原，也就是第二层炼狱，至于他在哪一层炼狱，我也不清楚。就看你们运气如何了。”
“前辈不怕我违背承诺逃跑吗？”
“违背承诺？”
红衣女子的眼神冷了下来，“我此生最讨厌背信诺言之人。若是你们胆敢逃走，那你们体内那颗还未完全吸收的莲心便会吸光你们全身的血液！”
“晚辈不敢。”唐三镇定道，“只是我们不知前辈姓名，如何将他带来？”
“你们必定与他有所关联，他会信你们的。那姑娘发间的枯枝便是信物，寻着气息应该就能找到他的踪迹。至于我的名字，我的名字你们带着血蜻蜓一起，他就会知道我是谁。”、
“好。”唐三应下。
他微微低下双眸，瞳中突然有一股刺痛感闪过。
“前辈，我们能否再做一个交易。”
嘲风带着月圆和唐三一路往叶剑林与利刃原的方向飞去。
远远便瞧见一片兵器所成的利刃原，整个大地长满形如草一样锋利燃火的铁刺。只要在上面行走，便会被利刃戳穿，皮肉刺透。
这片大地除了尖锐的草地，还有许多课铁树。铁树上生长许多象树叶一样的利剑，随风飘动，将那些不能称之为人的怪物的躯体切割成碎片，腐臭的肮脏之物遍地。那些怪物有再生能力，复活后马上又被割截，如是反复。
这才是十九层炼狱的入口，就已经如此恐怖骇人。
月圆是在到达利刃原尽头时苏醒的，她感觉自己躺在一块柔软的冷玉当中。
抬头便看见唐三流畅的下颚线，他的唇色有些发白，眉间还有掩藏不了的疲惫。
身上的衣物都已经换了新净的，腿间还抹了药，此刻冰冰凉凉的。昨天零星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此时此刻，她的腰肢微酸，但体力仍充沛，突然体会到春宵苦短的什么滋味。
唐三见她苏醒，脸上恢复了温和的笑，柔声道：“月儿醒了，身体还累吗？”
月圆摇了摇头：“已经好多了。”
她的手轻轻抚上他的面庞，感觉到丝丝凉意。
唐三握住她的柔荑，脸色温柔，但掩盖不住那抹苍白。
“你病了？怎么体温这么低？”
“没有，和一位前辈做了交易，暂时会保持这种状态而已，别担心。”
唐三简单交代了之前在血湖发生的事，但没有具体说他的心已被红衣女子掏去，此刻胸膛里空荡荡的，仅凭一颗莲心暂替，与些许石魄妖莲的魂力支撑。
月圆闻言仔细感受到了体内的变化，发觉之前本体分离的空缺全部被填补上了，体内的魂力也更为巩固，扎扎实实到达了六十级。
“既然答应了那位前辈，那我们自然言出必行。”月圆道，“除了找人以外那个前辈没有再为难你吧？”
唐三不禁感叹她真的很敏锐，但也还是面不改色地道：“没有，只要我们帮她找到人就行。”
月圆点点头。
“师兄要是冷了，便在我怀里暖暖。”她往他的肌肤上贴了贴，散发出相思断肠红的馨香。
历经昨日合欢印解以后，她的眼眸间多了几分妩媚，如同成熟的甜果般诱人，而那紫瞳与银河般的长发又带着清冷凉意，与炽热的眼神交织，十分惑人。
“月儿，别闹。”
她的动作略有些强取豪夺的意味，他被掰着头倒向两抹温软之间，也没反抗，轻轻笑着，鼻息透过薄薄的衣物触碰肌肤。
“没闹，我这儿可不是白白给你枕的，要收租钱。”
月圆随意拨弄着他湛蓝的发丝。
“怎么个收法？”
唐三从她怀里抬起头，眸中带着涟漪的水光。
她的脸逐渐低下去，银发从耳边垂落，用行动回答他“收租钱”的方式。
如果说昨日的吻热烈似火，那此刻的吻便是绵延柔腻的。
就像攒了很久才获得甜蜜的蛋糕，舍不得一口囫囵吞下，只怜惜地伸出舌尖，一点点地舔-舐过去，沉浸在如嘴的滋味中。
上头浓情蜜意，底下的嘲风则发出不满地嗷嗷声，“喂喂，看路啊！我们准备离开这里了。”
紧贴的双唇这才分开，两人的下唇还挂着浅浅银丝。
唐三俊逸的脸不禁红了。
月圆狡黠一笑，心满意足地躺在他怀里，放眼看了看四周。
他们准备离开第二层炼狱。
在剑林刀原的尽头，有一些人模鬼样的怪物倒插在林间，所有锋利的树叶指向上方，从它们的前胸刺入径直穿透后背，异常痛苦。
有些怪物将被刺穿的同类的头吞入口中，从嘴角两边流出白色的脑浆。
它们有些饿极了，就仰头看着嘲风飞过，嘴里发出不满的吼叫。
“没想到在杀戮场死去的人亡魂都困在了地狱路，鲜血则流到了血河和地下湖的各处，而这些人的肉-体被流放在十九层炼狱的各处受折磨。”唐三道，“可这么做会为杀戮之王带来力量吗？还是会他习性凶残喜爱杀戮，才建了这座炼狱。”
“恐怕没这么简单。”
月圆神情少有这么凝重的时候，“我们在杀戮之王寝宫遇到的那把剑名为修罗剑，上面还有修罗神的一点意念，只是非常虚弱。”
“杀戮之王恐怕是被修罗神控制了，才建立的这座杀戮值都与十九层炼狱。修罗神需要通过收集人的血液，痛苦和绝望情绪等等，来达到复活的目的。”
唐三点点头，“没错，血腥玛丽里下了毒，能够轻易引出人内心残暴与嗜血的一面，凡是喝上瘾的人，最终都会变为失控的怪物。”
“那你与落邪应当没多喝吧？”
“我能解毒。”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
而月圆也刚好道：“嗯？那胡列娜岂非也会发狂？”
唐三默了。
月圆见状，凶巴巴地盯着他，眼神里大大地写着“老实交代”四个字。
“我给她解了。”他缴械投降，觉得还是不能瞒她。
“哦？不忍心美女变野兽对吧？”
“不是。先前你被抓去了地狱路，而我初来乍到，对杀戮之都一无所知。而身边大多为欺诈奸恶之人，唯一能得到的比较可靠的资讯便是从胡列娜那里获得的。毕竟她来的时间比我久，她告诉我她知道的，我告诉我知道的，我们各取所需。”
“这么说，你觉得胡列娜不同其他的堕落人，她人很好，所以不但告诉了她血腥玛丽的秘密，还特意帮她解了？”
月圆笑得越是灿烂，唐三便越无奈，就连嘲风也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丝丝渗人的冷意。
“我没说她人好，也没有特意解毒。”
“那怎么就各取所需了？”
唐三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在她鼻尖刮了刮，“月儿，好醋。”
“不要打岔。”月圆不吃他这套，哼哼道。
“是落邪受了致命伤，而我又不擅治疗，恰好碰到胡列娜她手里有武魂殿一味疗伤的圣药，事从缓急，我便与她交易，给她解毒了。”
提起落邪，月圆也确实有些担忧。
“不知道他如今如何了，有没有通过地狱路的考验。”
“我满百场时他已有九十胜场，原本想延后等他一同走地狱路，但杀戮之王似乎有意安排，硬生生把胡列娜也叫了过来，打开了地狱路入口。”
月圆颔首，“估计我们折腾的这些日子里，他已经出去了。”
嘲风继续飞行，所有剑林与尖刀地皮最终都收束到一个巨大的黑洞当中，就像个巨型的沙漏，只是它的曲面向内凹陷。
月圆他们便像一颗小小的沙子，嘲风飞进去，经过狭长的暗道，来到了下一层炼狱。
这里的温度忽然变得寒冷起来。
这里的冻固之冰坚硬如铁锋利如刀，处处狂风怒雹，雪虐冰饕。
那些怪物被冻得无法屈伸，僵直如尸。哦不，它们本来就是尸体。除此以外，这些尸体的表面还膨胀着遍满全身的可怕疱疮，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依照着红衣女子的提示，他们需要从小枯枝的反应来判断她所寻之人的下落。
小枯枝一直指着下方，他们就得一路往下。
再往下飞，严寒的天气更为恶劣。
怪物们覆满疱疮的躯体上仍不断层层叠叠地疱上起疱，以至疮口被挤压破裂，造成巨大的伤口，肉疮不分红白相间。
唐三失去体温后，整个人便如同一块寒冰，止不住地颤抖。
月圆依靠着赤血龙武魂，以及恢复的强大仙体，完全能够地狱这份冷。但唐三不管添置多少的衣物，甚至在嘲风的头骨上燃起明火，他的身体都是寒冷的。
他的牙齿打着颤。
底下的那些怪物也因寒冷而全身痉挛蜷缩，牙齿发出紧紧陷合之声。
她实在是见不得他再这样冻下去了，直接脱去衣物，开启赤血状态，以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唐三整个人硬-直了，鼻尖冻得发红，到了八寒炼狱中的最后一层，就连发丝与耳朵也附着了冷霜。
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他的整个身躯连皮带骨地变形迸裂为五瓣六瓣不等，色呈青蓝，不复人形。
她便以嘴渡气，使得他僵硬的四肢瞬间有股温暖传遍，同时流向五脏六腑。
火热的唇舌舔向他的耳廓，融化了霜雪。
融水吞没喉里，是透彻的凉。
一些冰霜含于齿间，片刻后逐渐从冰冷转为温暖，几番流转又渡去他的嘴中。
炼狱中的怪物被极寒天气逼扼得奄奄一息，已无惨叫之力，绝望痛苦中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窒闷哽咽的呜呼哀叹之声。
唐三感觉自己成为了别人掌心的莲，碎裂成几块冰瓣后又被重新拼接。
相思断肠红的馨香与暖意打破了幻境，拯救了他。
他浅浅哈着白气，终于熬过八寒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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