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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五章 只要她敢嫁,他就敢娶!……


  午后,  鹅毛大雪泼天而落。

  碧瓦朱甍尽失颜色,亭台楼阁静静湮没于雪场里,唯浴室内的药香气肆无忌惮四散。

  孤灯在药雾中晕成朦胧光团。

  腾升水汽模糊了纪允殊冷睿的眉眼,  也遮盖了他端量的沉静目光。

  药浴需泡半个时辰,中途可歇息半刻。

  纪允殊起初是怕无聊,特地拉烛伊来作陪解闷,且趁机撩拨一番。

  但从云雁西口中获悉惊天秘密后,  他的心忽而上浮于天,忽而下坠落地,  忐忐忑忑。

  即便光膀子和意中人共处一室,  竟未滋生一丝半缕的绮念。

  而侍浴的烛伊卸下外披,  以攀膊系好宽袖,弯腰往炉灶添加柴火。

  手脚透着不熟练的笨拙,恬静容颜专注到了执着的程度。

  她不仅要在寒冬腊月维持适宜水温,  还得随时为纪允殊擦汗、留心他的状态,连害羞的闲暇也无。

  纪允殊时而闭目浸泡,时而窥望她越发利落的动作,心间疑虑大减,怜爱倍增。

  依照云雁西的推断,烛伊极有可能是逃亡在外的诺玛族公主。

  传闻洛松氏三公主年约十六七,  容姿独绝,恰如养在深宫里的一朵娇花。

  据说她年少接触汉学,说得一口流利汉话,甚至连驸马也……

  等等!驸马?

  纪允殊骤然浑身一僵。

  正巧烛伊拿铜勺往他半露的两肩浇药汤,见状轻问:“怎么?太烫了?”

  纪允殊逐渐回神,摇头:“没事。”

  “老先生交待,要用尽量热的水来泡……”烛伊以丝帕抹去他额角汗珠,  温声劝道,“你再忍忍,不舒服便跟我说。”

  幽暗弱光下,她美眸包含关切,如流淌星芒。                        

                            

  纪允殊柔情顿生,轻轻握住她搭在木桶边缘的指尖。

  往日未细究她的来历,只当她为洛松氏一族的女官,他尚无太深的感触。

  而今惊悉她隐藏的身世、夺回琉璃璧的真正目的,以及背后的责任和抱负……他心潮何止澎湃?简直要掀起滔天巨浪!

  回想沿途相伴,她始终无卑躬屈膝之态,与他互怼之余又互助。

  历经生死,交托真心。

  他和她……都“这样”“那样”过了,他又岂会嫌弃她是异族前朝公主?

  哪怕她的身份势必会招惹是非……

  只要她敢嫁,他就敢娶!

  念及此处,纪允殊情怀激扬,霍然跃出浴桶,一把将烛伊拉拽入怀,紧紧拥住。

  他挂着药汤的身躯按捺不住战栗,贴近她耳鬓的薄唇微微哆嗦。

  “别怕,你有我呢。”

  烛伊整个人傻掉了。

  愣愣被湿答答的怀抱包围,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怪诞之举和莫名其妙的抚慰,全然摸不着头脑。

  她最初认定,这家伙一改平日的羞臊,哄她进浴室是为作弄,以报她先一日“上下其手”之仇。

  结果……等了半天,既不见他泼水闹事,也没刻意折磨人的劳役,她只道是自己小人之心。

  万没料到,他一蹦而起,如一水人扑来……是故意把药汤蹭她身上?

  可他偏偏说着蕴含深情的言语,不像恶作剧。

  是她水温调得不对,把他泡疯了吗?

  烛伊试图伸手推他,偏生掌心贴上蓄满力量的腱子肉,揉合硬朗结实与湿润滑腻,分外的……攫人心魂。

  脸颊被迫抵上他的左肩,她猛地记起,曾在净山堂因急怒而啃过他的肩头。                        

                            

  其后在平州,他一度提议,让她往另外的那边再咬一口。

  说什么“成双成对,比较美观”。

  此刻受雾气所惑,未极细想,烛伊的唇齿已悠悠而启,轻轻嗑向那遒劲的肩颈。

  这一下并没多使劲,可谓不痛不痒。

  奈何落在纪允殊肩膀,却将他三魂七魄啃噬了一半。

  坚守许久的防线,瞬即坍塌。

  他唇角挑笑,以理所当然之势覆往她的唇,肆意地与她交换温柔。

  烛伊猝不及防,羞恼之际,拘谨退却。

  不料他顺势进逼,步步将她抵在冷凉墙壁上,又腾出大掌扶住她后脑,既防止她撞伤,又不容她闪避。

  炽灼的,霸道的,寸寸碾磨,把她本就乱如浆糊的思绪搅和成春溪流水,遣散了混沌的神思。

  她茫然又可怜地昂首,奉上两瓣柔软檀唇,如初熟樱桃,任他采攫。

  纪允殊忘情细尝她的唇,带着几分顽劣和决绝,剥夺她思海中与他无关的一切杂念。

  掌心捏柔掐软,所过之处烧出片片浅桃,固执地在她发肤上沾满他的气息。

  莫论过往,从这一刻起,她只属于他。

  只能属于他。

  当无人理会的柴火渐烧渐熄,他松开她红痒麻木的小嘴,以额与之相抵,攫取柔喘。

  烛伊获得一丝呼吸间隙,勉强从铺天盖地的羞耻中寻回意识,才发觉衣襟松散,裙裳揉皱,两臂不知何时已绕在他脖子上。

  脑中仅余唯一的念头。

  ——定是因为她馋嘴乱啃,他才会肆无忌惮惩罚她……

  呜呜……一定是的!

  

  此后,烛伊坚决不再服侍纪允殊泡药浴。

  纪允殊软硬兼施无果,只好让霁云坊的药童们协助。                        

                            

  而云雁西自揭晓烛伊身份后,对纪允殊冷嘲热讽一顿,又持续黑着脸。

  纪允殊不想搭理他。

  但另一方面,却心心念念想从他嘴里探听有关烛伊驸马的消息。

  譬如,那人是谁?退婚了没?是否尚在人世?

  转念又觉多心。

  人所共知,“洛松氏三公主”在冽京侍奉皇太子宋玄铮呢!

  但他思前想后,隐隐约约对“诺玛族三公主准驸马”存在一丁点印象。

  仿佛之前听谁提过?

  接下来的两日,纪允殊和中毒护卫们得了对症治疗后,康复神速。

  待到第三日,已基本无碍。

  在此期间,沈达年不时从旁闪出,伺机追问纪允殊,有无需要他传译的诺玛族语。

  每每得到否定答案,便一脸失落彷徨。

  是日,沈达年趁四下无人,毕恭毕敬向纪允殊行礼,神神秘秘地问道:“将军大人,秘密任务几时执行?属下已全身心准备好,随时候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纪允殊啼笑皆非,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给他传递了“秘密任务”的误解。

  见对方太过热心,遂虚心请教几句诺玛族日常用语。

  反正娶媳妇后,能用上。

  沈达年惊觉纪将军不但武艺超群、兵法熟练,连学语言亦独具天赋,不少词句只须说上一两遍,便可原样复述。

  除个别字眼音准欠缺,几乎无可挑剔。

  尤其发觉纪将军所问的,皆为哄妻之言和表达情意的诗句,他的景仰之情更如洪水泛滥成灾。

  将军大人爱妻之深!实在令人佩服!

  唉,大冬天的……他也好想抱媳妇呢!

  

  下午,暖阳金缕铺洒雪毯,剔透莹亮。                        

                            

  纪允殊携烛伊、顾思白、盛九、裴氏、蘅娘等人步往总堂外的野林散心。

  明琅不请自来,云雁西亦翻起白眼,远远吊在后方。

  既已痊愈,纪允殊计划翌日动身。

  而东峰山脚下的分堂,有专治蘅娘痴症的大夫,外加裴氏先前被荻夏所伤,可先送去那边调养。等纪允殊京城事了,西行回镕州时再将二人接回。

  此建议得到烛伊支持。

  她深觉两位患病妇人不宜再舟车劳顿,霁云山上环境舒适,医者众多,冲纪允殊和顾思白的面子,她们定能得到很好的照料。

  对此,盛九左右摇摆,既希望陪伴母亲,又想到京城开开眼界。

  尤其听闻“姐夫”和姐姐即将成亲,她岂能错过如此重要的喜庆时刻!

  纠结一路,裙带被她拧成麻花。

  顾思白一听“明日启程”,登时不乐意。

  “舅舅太不厚道!你大外甥——我,费尽心力钻研,勤勤恳恳帮你清除余毒,可你呢?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说走就走!”

  纪允殊微愣,随即想起他对分堂那姑娘一见钟情,淡笑道:“你意思是……我们一大群人,陪你折返回西峰?万一,那家人离开了呢?”

  顾思白负气,搂紧怀中的狸花猫,高声嚷嚷:“我不管!我要去找她!带上我的大虎!向她和她的小虎表露心迹!”

  话音未落,西面山道清脆蹄音哒哒而响。

  几匹高头大马护送两辆马车,悠哉悠哉行来。

  为首的那人身骑白马,身量瘦削,方巾道袍,正是与哑姑娘同行的老者!

  他视线淡淡掠过纪允殊一行人,不经意飘向尾随他们的两道身影,眼底霎时凝霜渗雪。                        

                            

  顾思白并未留心老者神色变化,只关注挽起车帘的纤纤素手,与帘后的清澄妙目。

  完了完了……据说学武之人耳力极佳!

  她可曾听见他乱嚷?

  啊啊啊好丢人……

  偏偏纪允殊还特意用手肘撞他,揶揄道:“喏,快带上你的大虎,去和人家表白啊!”

  他一张白净俊秀面庞立即涨成红桃子。

  从顾思白变作了顾思红。

  他真的……再也不想要这个舅舅了!

  老者清冷眼眸直视前方,并无停下之意。

  顾思白急得心急如焚,无奈一慌神,竟忘了出言挽留。

  当他急巴巴奔上前,意欲拦车,大虎似感知到什么,突然周身发僵,发出“啊呜”一声长呼。

  嗓音的洪亮,语气之激昂,令周遭山林为之一震。

  马车内传来“呼呼”怒声呼应,少顷,一道棕色暗影撞帘窜落雪地上,对顾思白与大虎弓背怒哈。

  顾思白:……!

  好家伙!

  不过,好像有了搭讪的理由呢!

  因路遇的两只狸花猫“嗷嗷呜嗷嗷”一通互飙,双方不得不停下来,各自安抚。

  纪允殊见对方队伍除了一位老者和少女,余人皆是女扮男装的护卫和仆从,习惯性拉烛伊回避。

  然而,烛伊笑吟吟旁观两猫对骂,兴致正浓,压根儿没理会他。

  他心里不是滋味,百无聊赖踱着步子,晃到云雁西跟前。

  终是多年知交,只需一个眼神,云雁西默默随他踏上山坡乱石小径。

  落梅点点缀在积雪上,被西倾暖光映得分外凄美。

  两名文武双绝的男子并立百年老树下,遥望远山巍然,良久才打破僵局。                        

                            

  “此为我仿制的琉璃璧,”纪允殊摸出从烛伊处讨回的碧色虎雕纹琉璃璧,“你若着急,先拿去应付,届时大可说,是我从玉泉山庄搜的,而我不识此物用途,被你讨了去。若无真品对比,极难甄别。”

  “你最好别被我找到真的!”云雁西一把夺过,气冲冲低吼,“不然,我亲手掐死你!”

  纪允殊知他性格乖张,素爱虚张声势,实则为人至纯至善。

  他们切磋武功、探讨书画,相交十余年,对彼此的了解异于旁人。

  默然片晌,纪允殊温言道:“关于烛伊的身份,还请你替我保密。更别让她发觉,你我知情。”

  “保密是自然的。”

  云雁西顿了顿,凝眉道:“不打算……和她坦言?”

  “暂且不必。”

  纪允殊笑意漫过极淡的苦涩。

  既然这是那姑娘苦心隐瞒的,他何必随意揭破,徒惹她难堪?

  她若愿意用“裴烛伊”之名糊弄他,哪怕糊弄一辈子,他也心甘情愿。

  但心头尚有疑虑未消。

  他迟疑须臾,压低嗓门问:“云兄,你可知……与她有过婚约的男子,是何人?”

  “此事曾备受议论,我记得……是冽国人后代,”云雁西略一思索,一拍大腿,笑得古怪,“我虽不认识,但你肯定见过。”

  纪允殊的心“咯噔”往下沉,不祥预感复至。

  “谁?”

  云雁西哈哈大笑:“你不提,我完全没想起,你与他竟有渊源!哈哈哈哈!”

  “到底是谁!”

  “我偏不说。”

  云雁西得意眨眼,反剪双手,悠然往猫叫方向漫步。

  纪允殊怒视其洒脱背影,握紧拳头,以竭力忍耐把人踹下山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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