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下狠手
徐承卿只在门口停留片刻,便被何元章亲自迎进府内。
江雪然并未从马车里下来,自有人领着她和家眷从偏门进府。
青栀等人则一直跪到这些人彻底消失在门口,才被人叫起领着往后门去了。
今日云韶坊除了她之外还来了六个姑娘,皆是擅舞之人。她们入坊的时间都比她早几年,早已练就一身圆滑的本领,对何府前来领路的丫鬟婆子一口一个小姐妈妈地叫着,直把人叫得心花怒放。
青栀便落在最后,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同前面花团锦簇的几人一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好在她自打入坊便话少,这些姑娘虽未与她多亲热却也不曾欺负过她,偶尔回头唤一声她的名字令她跟上,便又说说笑笑往前走了。
何元章乃是江南巡抚,金陵比起京城地大官却少,府邸自然就修得大而气派。光是穿过这条小巷便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待从后门进入何府后又绕过一片假山桃林,最后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小跨院前。
领头的丫鬟是府里一个三等丫头,在青栀等人面前颇有些趾高气昂,指了指那跨院的门道:“你们便在里面准备,今日府里人多事忙,可千万别乱走。万一冲撞了贵人可没人替你们求情。”
几个姑娘连声应下,齐齐踏入跨院便装扮准备起来了。青栀也把带来的琵琶古琴一类的乐器一件件往院里搬,那丫头和婆子便站在门口看着她搬东西,半点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一直到青栀累得满头汗搬完所有的东西,她们才将院门一关,咔嚓落了锁。
一听这声音当下就有姑娘急了,跑到门口追问:“这是做什么,拿我们当贼关起来吗?”
那婆子便硬梆梆地回道:“姑娘们稍安勿躁,实在是今日府内贵人太多不容有失,所以委屈你们先在此处待一会儿。待大人召唤自有人带你们过去宴席之上,赏钱也不会少了你们。”
一听有钱拿几个姑娘都安静下来,叹了口气走回院内的堂屋里,忙着往脸上补妆去了。
有个叫锦秋的姑娘跟青栀还算交好,这会儿便问她:“你不上点妆吗?没听她们说今日有贵人呢,凭你的品貌若妆扮一番,岂不是……”
她没再往下说,青栀却明白她的意思。像她们这样的人这一世都不必再奢望嫁入寻常人家为人/妻子,能被个像样的男人赎出教坊司带回家已是万幸。
今日既来了那么多贵人,她们自然该卯足了劲好好表现,万一被哪位大人看中,往后便不必再留在云韶坊吃苦了。
这些人中就属青栀的容貌最为出众,若真有人要挑妾氏,她必定是头一位。
可锦秋不知道的是,青栀最怕的便是这个。一旦入了官府家,往后她跟榆姐儿便难相见了。香姨向来贪财,赎她一个都要花不少银两,她又如何说动那男人把榆姐儿也一并赎出来。
没了她的看顾,就榆姐儿那药石不断的身子,只怕连个冬日都熬不过去。
更何况她自小在陆家长大,父亲妾氏通房不少,那些女子过得是什么日子她都看在眼里。说好听了那是养在笼中的雀儿,说不好听便是个任人发泄的玩意儿罢了。
遇上人苛刻心狠的主母,说不准过两年人便没了。
所以青栀从不想当妾,每回来达官显贵家抚琴也皆不施脂粉。饶是如此也遇到过不少登徒子,好在没一个缠着她不放,除了那个冯德兴。
一想到此人青栀便后背发凉。
她今日本不想来,可她得罪了徐承卿失了他的照拂,如今便没了依靠。香姨最是势利,一见徐承卿不来立马又拿榆姐儿逼她就范。
青栀今日是不得不来。
眼下她只盼着不会在此处撞见冯德兴。
一想到这男人贪婪凶狠的眼神,那抚上她手背上毛骨悚然的气息,青栀抚琴的手便一顿,后背莫名就起了一股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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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江雪然坐着马车进了何府,一下车便有婆子抬了小轿过来迎她,一路将她领进后院花厅看客。
今日来的女眷不多,多是些本地官员的夫人,像她这样的年轻姑娘便只有何府的两位小姐。
江雪然向来自视甚高,今日更是盛装出席,穿一身缕金百蝶穿花裙,戴全套点翠头面,两只手上各套一只羊脂玉镯,浑身上下都透着逼人的贵气。倒把何家两位小姐给震住了,无人敢上前搭讪。
江雪然也懒得搭理她们,只叫过身边一个眉眼低垂的丫鬟,附到她耳边道:“吩咐你做的事情都做了?”
“姑娘放心,奴婢都做好了。冯公子心悦青栀,今日必定会来。”
“好,那你便好好替我办了这桩事,事成之后我必不会亏待你。说不准一个高兴就把你从姑母那里要来了。”
说罢都不看那丫鬟一眼,便借口落了东西在马车上,令她去取了来。丫鬟便借机走出花厅,绕到了外头的抄手游廊下。
她走出几步站定回头,看了眼还在花厅里装模作样的江雪然,在心里呸了一声,随即快步离开了。
她傅芸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从四皇子那里到皇后身边,如今又到江雪然这里,每个人都没拿她当人看。
不是令她扮鸟兽挨鞭子,便是利用她跟云韶坊联系打听青栀的消息。这个江雪然更狠,直接就要把青栀送给冯德兴。
不过这样也好,有江雪然出手对付陆青栀,将来真出了什么事也与她无关。
傅芸顿时心情舒畅,脚下的步子都快了几分。她一早就拿到了这何府的地图,此刻便熟门熟路绕到了小跨院处。
一个婆子守在门口,见她走过来便也低头迎上来,两人擦肩而过时婆子冲她低语了一句:“人都支走了,就剩一个。”
说罢将串钥匙塞到傅芸手中,随即溜得无影无踪。
此刻日头西斜天色已渐渐暗下来,小跨院在暮色笼罩下显得有几分破败,愈发有种孤单凄凉之感。
傅芸一步步慢慢接近跨院的正门,眼前不停闪过青栀绝色的容颜。
就是这张脸叫招人嫉恨,今日她便要她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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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院内青栀一人正在擦琴,夜风透过窗户的缝隙钻进屋子里,透出一股凉意来。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前,锦秋等人被个婆子叫了出去,说前院大人要赏舞,叫她们过去伺候。
青栀本也要一同去,那婆子却拦下她道:“姑娘不急,且再等等,大人说了唱曲的晚一些再过去。”
于是青栀只能一人留在院内,擦琴聊以慰藉。只是这琴越擦身上便越冷,总觉得这何府大院像是吃人的猛兽,轻易逃不出去。
四周一片安静,只偶尔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
青栀突然手里一顿,停下了擦琴的动作,竖起耳朵听了听外头的动静。
似乎是有人走了,不多时又有人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青栀本以为是来人唤她过去弹琴,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开门,当下心便越跳越快。
她站在门口死死盯着那扇老旧的木门,这小跨院的前院极小,几乎只容两人转身,青栀站在门槛处,清楚地看见一支竹管从门缝里塞了进来,随即便有淡淡的烟雾腾起。
青栀心知不妙,转身回到屋中,拿起桌上刚倒的一杯清茶泼湿自己的帕子,随即捂住了口鼻。
她又寻了个隐蔽处躲藏起来,顺手抄了个缺角的砚台在手中,以作防身之用。
一侧头正巧能从窗户的侧面看到门口的动静,只见门外之人用力往里面吹了点烟雾后便停了下来,紧接着就敲了敲门。
青栀知他(她)的用意,装作已晕倒般默不作声。果然那人见屋里没人应声,便开锁推门走了进来,先在院内探头查看一番,随即脚步急促地朝屋内走来。
天色愈发暗了,青栀没看清来人的眉眼,只知道是个丫鬟模样的人。她心头一惊暗想难不成是冯德兴知道了自己在此处,想要将她迷晕带走?还是何元章看中了她……
不管是哪个,都是生不如死的结局。
青栀不由用力紧了紧手中的砚台,重重咬了下唇。就在那人走进屋内四处翻找时,她寻着个机会从后面冲上去,扬起砚台重重砸向,将那人敲晕在了窗台边。
眼见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青栀这才松了口气,却也知道此处绝不宜久留,她必须立马离开才是。
又怕自己这身打扮被人认出,便脱了那丫鬟的外衫准备套在自己身上。
刚把人翻过来青栀便愣住了。
傅芸,竟然是傅芸!
她怎么会这里,难不成她被人牙子带走后卖到了何府?可当初云韶坊的婆子说,香姨准备将她卖得远远的,再不会踏入金陵城一步。
这是怎么回事?
青栀没时间细想,扒下傅芸的衣服同自己的换了一身,随即借着夜色的掩护溜出了小跨院。
四周一片昏暗,远处却可见灯火通明丝竹萦绕,一片歌舞升平的祥和之气。与这冷气森森的院落有着天壤之别。
青栀想徐承卿此刻必定正在那里饮酒作乐。她突然庆幸方才他不曾看到自己,那日耦园一别之后,只怕此生都不会再见了吧。
青栀又看一眼前院的方向,匆匆没入了浓重的夜色中。
前院正厅中徐承卿面前的酒杯早已斟满,他却一口未喝,疏淡的眉眼看向面前的高台上,一群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在那儿扭动身姿妖娆起舞。他只瞥了一眼便将视线落到了一旁。
何元章见状立马讨好地笑道:“殿下莫急,这些不过是蒲柳之姿。下官今夜为殿下备了一位绝色女子,便是这江南的明月也比不上她半分啊。”
话音刚落便见徐承卿伸手捏住了面前的酒杯,看向他的眼神竟冷若冰霜。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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