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那些殷切的目光
几乎所有的牢房都是狭小、阴暗的。
只有另一侧墙壁上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灯光提供照明，因此十分昏暗。
走过几间牢房，陆钧看到了几个同样被关起来的少年。
三个人瑟缩在一团，头发凌乱，先前被打晕的少年身上还有血迹，看着有人走过来，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惊恐。
把钥匙丢给他们，陆钧喘了口气，说道：“能不能活就看你们自己了，估计蛮子已经占领了整个边城。”
看着他们惊恐但依然像看傻子的目光，陆钧苦笑了一声，似乎这些锦衣玉食的少年还是没有认清形势。
“命是要靠自己争取的。”说了这一句后陆钧不再管他们，贴着牢门朝着前方走去。
一串钥匙一共有六颗钥匙，能不能打开他们的牢门就得看运气了。
他们应该都是真正得豪门公子哥，是周有材所说得来镀金、混日子、走过场的人，就算蛮族抓到了他们，也不会真的威胁他们的性命，用来交换人质、换取物资都更有价值。
至于自己，如果真的查到自己不是唐国大人物的后背，肯定是一刀咔嚓，如果运气好还能当个添头被交换，如果运气不好，查到自己属于道门，以蛮族、魔门对道门的仇恨来看，估计地卸了胳膊再卸腿。
反正绝对没有安逸痛快的死法。
所以还是只身开溜比较好，逃命这种事，不需要人多。
只能自己一个人走，赵诚估计已经殉职或者已经逃走了吧，毕竟他可是赵大将军的儿子。
沿着走廊，陆钧发现不少牢房都关着人，有很多十五六岁的少年，只是他们都目光木讷，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就显得有些惊恐。
当他们发现是个比他们年纪还小的少年时，他们看向陆钧的眼神都有点奇怪，像是看脑子不太聪明的人。
陆钧只希望他们不要声张，保持沉默就好。
好在这些人只是目光诡异地看着他，没有任何一个大声嚷嚷。
这让陆钧放心，唐人的素质还是很高的，特别是唐军，虽然被俘虏了，也不会乱吼叫，他们可能满怀希望地等着自己逃出去、传递信息，然后抽调其他地方的唐军前来支援吧。
好同志，听着喀秋莎在寒冷的西伯利亚高原种土豆的陆钧斯特洛夫斯基需要你们这样的战友，那里的冬天太冷，需要咱们浓烈的唐人情谊来温暖彼此。
随着陆钧步伐的移动，很多牢笼中的唐军自发地站了起来，看着他的身影，他们的目光也随着移动。
在很多个牢房的唐军即使在视线之外也朝着陆钧的方向行注目礼，仿佛目光能够穿透墙壁、传递他们炽热的情绪。
“大家都是唐人，不必这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军死！”陆钧低声说道。
唐军的目送让陆钧有点感动，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聚集在此，可能在若干年后会是美好的回忆。
回头看了一眼，大家都用殷切的目光看着他，这一刻陆钧感觉到体内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涌动，这叫信仰，对一个国家的信仰。
轻轻点了点头，陆钧推开大门，陆钧感受到了久违的风的气息，还有动物油脂燃烧后的略带焦臭的味道，头顶的星空依然美丽，数不尽的繁星在天空中闪烁，那是来自数以亿万里外的光芒。
夜里的空气一如既往的寒冷，以至于陆钧闻不到夜色里的牛羊膻味。
但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穿着铠甲、佩着长刀的士卒。
牢门外的光线比牢房里的要多一些，以至于陆钧能够看清眼前的这个蛮族士卒佩着的唐国士卒的铠甲、长刀，手里还捏着一根火把。
火把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在空气中偶有火星爆裂，发出噼啪的声音。
火光下，是手里拿着长刀、神色肃然又夹杂着惊愕的少年。
火光下，还有穿戴整齐、整装待发的士卒。
陆钧看着他，他也看着陆钧，二者目光相似，只是一高一矮，一个抬头仰望，一个低头俯视。
二者目光同样惊愕、疑惑。
陆钧惊愕于竟然刚刚出来就遇到了蛮族士卒，这运气着实不太好，疑惑于这个蛮族士卒竟然也穿这唐国的制式铠甲，佩着唐国的制式长刀。
看来唐国军备库已经被攻占了，难怪四下无声，可能除了牢房里的唐军，其他的都已经撤退或者被杀害了吧。
这个士卒惊愕于刚好要去牢房里提出今晚上活动中被捕获的新人，竟然遇到了偷偷溜出来的少年。
这个活动是他们军旅生涯的第一课，也是难忘的一课，几乎所有的唐国边军都有类似的传统，不论是冀州还是梁州，只是形式不一样。
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活动，绝大部分人都会被俘虏，然后在沉默中延续这个活动，在新的一年里给新来的士卒们上这一课，出口恶气。
同时这种活动预备了大量丹药，以防止在活动中受到伤害的新士卒留下不可逆转的伤害。
这种承受范围内的伤害是边军长官允许的，这是军队，只要不死不残，都是小问题。
这个小鬼是哪个大家族塞进来的，边军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带着困惑和思索，这个士卒想着入营一年的士卒果然不靠谱，连枷锁和定真锁都能忘，看来还需要好好磨练一下。
怀揣着逃出生天、传递情报、请求支援、杀回边城、重夺失地的使命，背负着数十万上百万唐军的性命和责任，背后还有牢房中唐军士卒们殷切的希望和支持的眼神，陆钧深吸一口气，自己必须要逃出去。
尽管不知道逃出去后如何逃脱蛮族的包围圈，边城外数百里的光源是军队追击的有利场地，何况蛮族多骑兵，在荒原上就是个活靶子。
只有进入四百里外的山脉才有一线生机。
至于更之后的如何取信于人，在蛮族铁蹄到来之前让人们相信蛮族入侵就是更后面的事情了，陆钧还来不及谋划。
士卒刚要说话，见陆钧双手抬起，左脚后撤，他笑着说道：“小子，你怎么……”
陆钧垫步上前，右脚提起，垫步、送髋，一气呵成。
于是这个一句话只说了一半的士卒，被踢中胸口，华丽丽地倒飞出去一丈开外。
这一脚陆钧没有留力，他甚至感到体内元气都少了一大截，尽管《九世空明决》这门体术不重腿法，但体术的全面加持还是让这一腿有了些许威势。
倒飞出去的士卒大脑一片空白，这个小子怎么就给了自己一脚，动作还这么快，威力还这么大。
穿着铠甲的士卒并没有受伤，有着强大防御力的唐国铠甲是足以让蛮族恨之入骨的东西，只是事情太过突然，让他没有反应过来。
陆钧出现的突然，完全在预料之外，陆钧动手的更突然，毫无征兆。
陆钧好不恋战，转身就走。
如果打死了这个蛮子，那么在别人发现他的尸体前就是自己能够逃出去的最好的机会。
如果没有打死这个蛮子，那就更该溜了，在他喊出来之前躲着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否则大军合围之下，插翅难飞。
陆钧更倾向于没有打死这个蛮子，虽然功法很强，但主要强在真气的强度、晋升速度、晋升顶点，体术《九世空明决》主要强在拳法，对腿法没有多大的帮助，拳法号称能够打穿九世，从古往打穿到今日。
加上唐军铠甲的防御力，可能这一腿顶多能把这个蛮子踢晕，加上蛮子本来就比唐人更加强大的体魄，如果不晕，一两息后就会大声呼喊。
现在不溜更待何时？
只是转身之后，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穿戴整齐的唐军，而且不是二阶这么简单，他穿着参尉才能穿着的铠甲，铠甲上繁复的符文昭示着这具铠甲的等级更高，防御力更强，对真气的抵御能力、对自身战力的放大作用，相较二阶的铠甲都成倍增长。
参尉一般是三阶，只有极少数是二阶实力。
陆钧不认为自己运气能好到刚刚好遇到那极少数的二阶。
所以这是个绝杀的局面，也是让人绝望的局面。
只是一路走来坎坷艰难的少年从不相信绝望，就算在冰天雪地里找虫子吃都过来了。
凭什么绝望，好不容易重活一次，总得试试能不能活。
他不敢确定这次死了后骰子能不能带他再活一次。
所以他投掷了骰子，骰子旋转，速度似乎很慢。
但在思索间、在脑海里的一切即使很漫长，在现实中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所以即使眼前的这个参尉看到自己一腿打倒那个士卒后，没有给出任何反应的时间就抽刀劈砍而来。
他依然完成了骰子的投掷。
骰子在“四”停下，颤抖，在陆钧期待的眼神里，又倒下，是个“五”。
三阶的速度很快，快到陆钧来不及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其他杂乱的想法，那柄刀已经砸到了眼前。
刀锋凌冽，透着寒光，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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