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闪着光的年少
顾知坐在窗边，看着眼前的桌子，那时候一点也不觉得这套书桌小，现在他坐下后腿都没地方伸展，脚放哪个位置都觉得不合适。
过去的点滴涌上心头。
记得有一次他就是坐在这里帮苏易写作业被妈妈发现了，她居然没有对他说教，也没有对苏易说教，更没有告诉苏爸爸，只是用手指点了他额头一下，对他说：“苏易数学不好，别写太对，不然老师怀疑”。
都要走出他房间了还不忘叮嘱一句：“还有，字写小一点，你现在写的有点大了，要像女孩子的字啊！”
他还听话地把已经写好了的题擦掉重新写过。
为什么他母亲没有骂他替苏易写作业呢，他又为什么会帮苏易写作业？因为他那个时候好心？并不是，只是因为那样省事。
那时候家里接得最多的电话是苏易老师的，顾知估计教过她的老师除了体育老师外应该全部都能背出她爸爸的电话号码，因为苏易老是不完成作业，成为了老师眼里特别关照的对象，特别是数学和化学老师，十个电话里5个是化学老师的，3个是数学老师的，比例基本这样。
顾知一直搞不明白苏易为什么还能每天心安理得的去学校，好像她的作业不是她的一样，都分不清楚究竟是缺心眼还是脸皮厚，反正每天都能看着她像个优秀学生一样脚步轻盈地踏出家门，那种莫名其妙的不知哪里来的自信顾知一直觉得极其不可思议。
然后转身家里就可能接到学校打来的电话。
有时候苏易前脚出门，顾知妈妈就会调侃还在吃早餐的苏爸爸，说：“要不手机关静音吧。”
苏爸爸就会摇头笑几声，说：“算了，静音了还要再打回去，不麻烦了。”
然后他们三个就会笑得很乐，嘴角上扬，边说边吃早饭。
要说苏易是差生那倒还不至于，虽然她平时老是不写作业，期中考数学和化学都是不及格的四五十分，但期末考试成绩也能排到全班前十几名且能做到没有一科低于七十分。那时候顾知才对智力遗传这个东西有了一个非常直观的认识。
那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的刚刚好。
顾知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天空有几颗星星的亮光，路灯下的马路一个人都没有，眼前的东西还是那么熟悉，一切都那么遥远又近在眼前。
拥有的当时只觉得平凡和琐碎，其实那都是闪着光的、独一无二的、名字叫寻常的东西，像座金山一样熠熠生光、绚丽且迷人。
为什么所有事情都像是昨天发生的？
为什么不管多美好的回忆也会带点遗憾？
妈妈对苏易极好，到哪儿都要牵着苏易的手，向谁都要炫耀一番自己有个漂亮女儿。
顾知那时候是个高中生，没有现在显眼，放人群里也就个突出些，苏易就不一样了，站人群里能被一眼挑出来，她皮肤白皙红润，身材纤细，长得比大部分同龄人高一截，卷发放下来，看起来更成熟，到哪都能招来紧盯的目光。
苏易的性格内敛，不太爱人多的地方，人多她的话就会变得非常少，但平常她的话还是挺多的，行为举止有点像小孩，心理年龄也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大。
顾知第一次见苏易的时候她非常热情，一直在说话，反倒是他自己很是高冷。
第一次见面她就迫不及待地把全部信息告诉他，包括她在读几年级、有几个好朋友、平时的兴趣爱好是什么、喜欢吃什么零食，就她那只金毛狗狗都说了快二十分钟。顾知那时候只觉得苏易好吵，话太多，发愁以后怎么相处。
高中的时候，他妈妈和苏易偶尔会一起去接他放学，由于苏易长得高，长卷发又增加了她的年龄感，对陌生人话还少得可怜，所以顾知的同学都以为苏易是他姐姐。
顾知记得非常清楚，当年苏易去他班级找他的情形。
那天正好是期末的最后一天。
班里有同学喊：“顾知！有人找你。”
当时他正和同学嬉闹，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苏易，她手里握着两罐可乐，一罐已经打开插着一根吸管，另一罐握在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里。
当时班里还有一半的同学都没走，大家都齐刷刷地看着门口的苏易，静了有2、3秒，然后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顾知开始往门外走的时候，苏易转身往走廊里退了两步，躲开了教室内大家的视线，站在墙边等顾知出来。
顾知出来看到她的时候，她正靠在墙上喝着可乐，一副悠闲的样子。
见顾知出来了，苏易站直，将手里的可乐递给他：“给，还冰的。”
那时候正值夏天，顾知接过可乐的时候，手里一阵的冰凉。
苏易：“妈妈去找你班主任了，让我来找你，我们回车里等她。”
顾知拉开了易拉罐，喝了一口可乐，“她去找我班主任做什么啊？”
苏易摇摇头，耸了耸肩，“不知道啊，她没说。”
苏易：“你干嘛不接电话，你要是接了电话，妈妈就不用进来找你然后一时兴起去见你班主任了。”
顾知：“我没听见手机响，我回去拿书包，你等一下。”
苏易：“好。”
他和苏易并排走在校道里，平白无故地体验了一把万众瞩目的感觉，回头率百分之九十，游街示众一样，让他很是不自在。
广播的声音飘在校园里。
他转头看苏易，就看到了她冷到冰一样的样子，面无表情，看起来也像是想躲的样子，跟刚刚靠在墙边悠闲自在喝可乐的苏易判若两人。
顾知在心里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高冷吧，原来高冷的人只不过是不喜欢别人热烈的目光而已。
苏易其实穿得一点都不出众，灰色的短袖，黑色的运动长裤，可是那一头长到腰际的卷发非常招眼。
顾知：“你下次来能不能把头发绑起来？”
苏易转过脸来问他：“为什么？”
顾知：“太招眼了，我不习惯。”
苏易想了3秒钟，答应了他，“好。”
想到这里，顾知忽然记起了那个网友a说过的话，他说苏易总是绑着丸子头，不爱披散着头发，这不会跟当年他对苏易说过的话有关吧。
顾知皱眉。
长大后，苏易和顾知的位置对调了过来。
顾知读大学之后五官长开了，不常往篮球场跑之后皮肤也白了起来，瘦且高，身材比例极好，一头黑亮的短发，跟顾常逸回家之后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没有以前那么开朗了，变得非常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不爱凑热闹也不爱人多的地方，少年老成的样子，整个人逐渐变得沉着冷静，看起来很高冷、不易接近。
加上家里条件本身就很优渥，用的全是昂贵的东西，身上穿得即使再朴素也能看出来家里经济条件非常好，他从来不会拿钱挥霍，生活得低调、不喜欢张扬，但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有钱人家的贵气。
这样的顾知站在人群里就是每个人都会追逐的身影，他变成了人群里耀眼的那一个。
是那种坐在地铁里低着头，完全看不到眼睛和整张脸，头发挡着额头，双手抱着衣服，衣着极其普通，但还是能吸引全部注意力的男生。
苏爸爸和顾知妈妈把苏易当洋娃娃一样打扮，十几岁的苏易笑得灿烂，明艳得发光，她自己看不到，但在别人眼里她就是造物主的偏爱。
长大后的苏易剪去了一头长发，穿着简单素净的衣服，轻易就能隐藏在人群里。
顾知想事情想得很投入，没察觉到苏易来了他门口。
苏易站在门口，看向背对着她的顾知，伤感了起来，他只是回来看看，还是要走的。
他们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生活在一起，作为彼此的家人。
顾知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到苏易抱着被子走进来。
苏易：“这张床我睡过的，刚刚才想起来要给你换新的床单和被罩，对不起。”
顾知站起来，看了眼身边的床，“不用换。”
苏易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床上，“没事，很快的。”
顾知扯走了苏易手里的被子，将她拉起来，“我不介意。”
苏易：“很快的，一点都不麻烦。”
顾知：“我知道不麻烦，但不需要，你能睡，我为什么不能？”
顾知把被套拿起来塞回给苏易，“拿回去吧。”
苏易看了眼怀里的被子，“我把这个放客厅，你如果后悔了就自己去拿吧。”
说完转身要走。
顾知双手将她拉了回来，看着她，一脸正经，“要不要我们同睡一张床来给你证明一下？”
苏易心里很是疑惑，为什么顾知对她的疏离感好像消失了。
这种玩笑不是那个让她分清楚过去和现在的顾知会说出来的。
怎么感觉在一夕之间，他好像换了个人一样，对她说话的语气都不同了。
四目相对，看着一脸平静的苏易，顾知十分确定她没有理解到该理解的点上。
苏易：“那我把这些放回柜子里了。”
顾知：“平时你一个人睡两间房？”
苏易尴尬一笑，“我平时在哪困了就在哪睡，家里就我一个人，睡哪都无所谓。”
苏易以前老爱在沙发上睡觉，她爸不忍心叫醒她，每次都是咬着牙将她抱回房间，苏爸爸说是小时候养成的坏毛病改不过来了，念叨她一万遍也不管用。
想起了这些，顾知顺势就问她，“你现在还喜欢睡沙发吗？”
苏易不好意思承认，手臂收紧了一下抱着的被子，有点像被抓包后的窘态，“偶尔。”
顾知没忍住，嘴角微微扬了起来，笑她。
苏易看出来了他笑容里的意味，知道是在笑她，于是说：“你早点睡。”
苏易离开了顾知的房间。
顾知仍然站着，看向门口，没有了苏爸爸就再没有人将她抱回卧室了，他再也笑不起来。
顾知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喜欢苏易的，当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是跟顾常逸走后一个月了。
准确点计算，他和苏易认识的时间有4年半左右，他妈妈和苏爸爸交往了一年多才结的婚，他们谈恋爱的那一年多时间里，顾知见过苏易无数次，他们爸妈不是带他们去旅游就是去吃饭，一日三餐总有一餐是四个人一起的。
顾知总觉得苏易对妈妈这个称呼有着很深的迷恋，只要他妈妈在家她有什么事总是喊妈妈，好像怎么叫都叫不腻，苏易自己没有察觉，她爸爸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曾经找他促膝长谈过，让他不要吃醋，告诉他苏易并没有要霸占他妈妈的意思，只是她从小没有叫过一声妈妈，对这个身份有些新鲜罢了，让他别介意，别想太多。
顾知倒是没往苏爸爸以为的那个方向想过，他认为苏易是缺爱的，即使苏爸爸再宠溺，也没办法做到和两个人的爱相等，所以他当时是挺可怜苏易的，从来都没想那么多。
他一开始甚至觉得苏易之所以这么欢迎他是因为她渴望有一个妈妈，有点爱屋及乌的意思，苏易对他好他很是心安理得，因为他妈妈很疼她。
事实证明顾知的猜测是对的，苏易一开始就是因为想要一个妈妈所以真心实意地对他好。
很多年前的一个早上，他们坐在餐桌吃早饭的时候，顾知问过苏易这个问题。
他还记得那天早晨下着细雨，气温有点凉，他们喝着爸妈留下的热豆浆，吃着包子。
他问苏易：“你不是不喜欢陌生人吗？怎么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整个就是话唠，话多到我都恨不得拿胶布给你封上？”
苏易是这么回答他的，“妈妈把你的相册给我翻了好多遍，从你出生开始到现在的事，基本上都说完了，所以你对于我来说一点都不陌生，我感觉上辈子，不，上上辈子好像就已经认识你了。”
顾知那时候还有点调皮，开玩笑地说：“我的照片是不是很帅，本人是不是更帅？”
苏易一口豆浆喷了出来，撒得半个桌面都是，哈哈哈地笑着起身进她爸爸房间，把他妈妈的镜子拿走，双手背在身后，没让顾知看见她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她咧着嘴走到顾知身边，弯腰盯着顾知的脸，顾知不知道她在搞什么花样，歪头想看她藏的是什么东西，这时候苏易把镜子拿到面前，对着顾知，完全无法控制表情，“你自己看。”
说完飞快地将镜子放在了桌上，飞奔回房间锁上了门，顾知追上去敲她门，怒吼，“你最好别出来！”
然后苏易一整个早上真的就没出过房门，直到中午她爸爸回家，顾知才发现苏易根本就不是不敢出门，她是睡回笼觉去了，一睡睡到他爸爸敲门叫她吃午饭，顾知头一次觉得那么无语。
想到这里顾知又笑了起来，走到门边关了灯。
借着微光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在床上，感觉后背压着什么东西，拿起来看，原来是一个女生夹头发的东西，研究了一下将它放到旁边的桌面上。一伸腿，又压到了一个东西，掀开被子，发现是个发箍，拿起来又放到桌面。
他起身下了床，将整张被子拿了起来，没有再看到发卡之类的东西，才又躺了下去。闭上眼睛回忆着以前在这生活的点滴，很快就睡着了。
苏易则一直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在想顾知为什么突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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