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二合一
景长霁乍然听到卫殷的问话愣了一下, 他自然知晓这方子的重要性,否则也不至于亲自跑一趟要交给昝大人。
这是能救锦州百姓的药方,得到这方子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第一世的时候太子就是凭着这个坐稳储君之位, 饶是后来二皇子再有实力也无法动摇太子这个位置, 就足见这方子达到的效果。
但卫殷这么问也正常, 可他总觉得卫殷瞧着他的眼神怪怪的,甚至让他有种浑身毛毛的感觉,不过想想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景长霁低咳一声:“王爷的品行下官信得过,交给王爷下官自然放心。这药方本来也不属于下官,如果到时候真的能救下锦州百姓,是百姓之福,也是下官身为臣子应尽的义务。”
漂亮话谁都会说, 如果能让卫殷彻底对他放下戒心, 也不为一桩互惠互利的好事。
景长霁说完这番话后卫殷久久没说话, 一直等景长霁告辞要走, 卫殷才在他身后看不到表情的地方缓缓开口道:“景大人对本王的一番心意,本王记下了。”
景长霁:??对他的心意?看来王爷这是终于看出他有意合作的诚意与决心。
景长霁彻底放下心, 搭上睿王这条船,至少已经与第一世不同。
这辈子上天既然让他重生回来,那么他也不打算再走过去的那条老路,他要凭自己的能力, 为他与兄长搏出一条生路。
接下来几日,景长霁既然将方子已经交出去放下心,坦然等着接下来启程前往锦州的事。
因为要去赈灾,除了要调配军队外, 还有各种赈灾银以及粮草, 所以上头的意思是五日后准备出发, 这五日内太医院前往锦州报名的臣子可以好好准备。
景长霁报名当晚离开卫殷那里后就去了一趟大哥那边,景文惟也是一心为民,被景长霁一番言语哄得差点也要过去,被景长霁好说歹说劝下后,兄弟两个彻夜长谈一番后,景文惟红着眼说他会替他准备行囊,让他这五日安心准备离京即可。
景长霁知道大哥是想为他做点什么好抵消无法帮忙的愧疚,他也没拦着,干脆自己落得一身轻松。
刚开始两天还好,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景长霁为了追随睿王双宿双飞不惜报名前往锦州的事在宫里传开了。
消息传到景长霁耳边时,他还在太医院躲在吏目那里翻看过往药典,等离离宫的时辰快到的时候,他用手揉着看得发酸的脖子走出藏书阁。
一走出来就发现外头无论是分配药草的药童还是御医、医士,边做着自己的事边打量景长霁,那眼神怎么瞧都不像是有事。
景长霁伸了个懒腰,故意装作不知,像是询问明日行程般走到相熟的医士身边,喊了一声:“明天可有分配任务?”说完压低声音,“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大家伙的眼神怪怪的?”
相熟的医士姓孙,闻言先是大着声音喊了一声,随即也压低声音把传闻说了一遍,还用肩膀捣了捣景长霁:“没看出来啊,你竟然对睿王这般深情,不过你也长个心眼,毕竟……最是无情帝王家。”
如果是以前孙医士畏惧睿王的名声肯定不敢这么说,但景长霁义无反顾报名前往锦州让他忍不住高看一眼,加上这段时日相处对景长霁还算了解,也就大着胆子嘱咐两句。
景长霁耳根一热,这些人还真是够闲的,不过误会就误会吧,左右他本来也在和卫殷演戏。
卫殷第一世也没听说有断袖之癖,显然是个大直男,虽说第一世即使他死之前也没听说睿王身边有什么人,但也只是为了应付成贤帝。
等成贤帝一死,他与卫殷对外演戏的谣言肯定卫殷会澄清。
景长霁心知肚明,但孙医士的好意他还是记下了:“我心里有谱,如今走一步算一步,但好歹这么一场,王爷也不至于最后亏待了我。”
孙医士想想也是,唯一庆幸的是都是传闻,也没听当事人承认,到时候就算分开,只要澄清一下,其实影响也不大。
就在孙医士还要好奇问两句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很耳生:“景医士可在?”
景长霁偏头朝那边看去,等看到探头探脑的童子时愣了一下,年纪不大,十一二岁的模样,身上穿着的雪缎暗纹衣袍很眼熟,正是国师殿特有的衣饰。
景长霁猜到来寻他的人是谁,上前两步:“我就是。”
童子拱手行了礼:“我家大人听闻景大人即将离宫前往锦州,恰逢得到几样祥瑞之物,加上大人即将为锦州祈福闭关,是以想请景大人过去一叙。”
景长霁本来是打算与巫寂疏远,但想到这是离京前最后一面,加上第一世也有这回事,巫寂为锦州祈福闭关半年之久,他们那时候启程回来巫寂也未出关。
差不多可以出宫回府,景长霁前去和上峰说了一声后就跟着童子离开,只当没看到身后众人的目光。
景长霁到国师殿时被迎着去了先前的殿堂,等踏进去看到背对着他的巫寂,依然是一身不染凡尘的雪缎长袍,听到动静转身,眉眼清冷悲天悯人,此刻神色间带着关心与不安:“怎么要报名前往锦州?你刚入太医院,我本来以为你这次并不过去。”
景长霁朝巫寂拱手行了一礼:“大人安心,下官只是想尽一番心意,身为医者,治病救人为上,刚好也能锻炼一番。”
巫寂叹息一声:“罢了,既是景大人的决定,那我只能在京替诸位祈福。这是我祈福得到的几样祥瑞之物,这串念珠是其中一样,景大人收下吧,也算是能求个平安。”
景长霁连忙拒绝:“上次已经拿了大人一样平安香囊,这次断然不敢再收,下官着实惶恐。”
虽说巫寂是好意,但这祥瑞之物定是不凡,香囊是小物件他能收,但念珠却不能。
巫寂摇头:“这只是其中一样,这次不仅景大人有,太子、睿王也都有,也是为几位祈福,是我的一片心意。我这次闭关也不知何时才能出来,提前聊表心意罢了,顺便景大人将睿王爷的这一样祥瑞珠一通送过去。若是景大人不收,我即使闭关,这心也难安。”
巫寂说话间推过来两个锦盒,其中一个是一串檀香木的念珠,上面刻了福纹。
旁边的锦盒里则是一颗珠子,通体白色,像是玉石又不像,上面刻满了各种金色的符文。
景长霁看不懂,但猜测应该是祈福的祥纹,是祥瑞之物。
景长霁抬眼对上巫寂满是关心的双目,最终还是收了下来,想着等这次前往锦州,想必医治时能得到不少积分。
到时候他可以用一部分积分兑换一样珍贵之物送给巫寂当成谢礼。
想到这景长霁松口气,心下有了决定后这才戴着两样东西回了王府。
景长霁到了主院后先去拜见卫殷,离启程不剩几日,他反而觉得卫殷像是从未忙起来,一直清清闲闲的。
他过去时只拿了巫寂要送给卫殷的祥瑞珠,至于念珠既然是祥瑞之物。
他虽然不信但也是巫寂的一番心意,还是当时戴了上去,当时看到巫寂放心他也心头一软,只是此刻要见卫殷,却是莫名心虚,想起上次香囊的事。
但想想这次国师还给卫殷了礼物,他只是顺便……
卫殷很快让景长霁进房,本来难得见到主动上门的景长霁心情不错,只是听到动静抬眼一瞧,脸色又沉了下来。
的确是长本事了,进宫一趟,这身上又多了一样别人给的东西。
瞧那特有的纹路,不用猜都知道是谁送的。
景长霁过来后立刻感觉房间里温度都降了几度,在卫殷发难前,提前一步开口将锦盒递上:“王爷,这是巫国师祈福得来的几样祥瑞之物,大家都有。太子也有,这是专门给你的祥瑞珠,下官的是平安念珠。”
说罢,还专门把锦盒打开,露出里面格外好看的一颗珠子。
卫殷气笑了:“本王缺这么一颗珠子?”他想要什么得不到?
景长霁心虚:“巫国师专程求的……”
卫殷幽幽盯着景长霁腕上的念珠,他皮肤白,加上先前病了那么一场,虽说已经病好,但清瘦不少,此刻戴着颜色深的珠子,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卫殷心头却莫名带了一股郁气,森森笑了下:“你怕什么?本王还能怎么着你不成?”
景长霁摸了摸鼻子:“不敢。”但心里怎么想都表现在面上。
卫殷却是笑了,一改先前的态度:“既是巫国师一番心意,这祥瑞珠本王收下了。”
景长霁意外:这么好说话?
卫殷紧接着下一句开了口:“但一颗珠子难免不成双成对,所以……”
景长霁有种不祥的预感。
卫殷继续慢悠悠盯着景长霁道:“把你的念珠给本王,本王看上了。”
景长霁:“……”
抢下官的一串念珠,他还要不要脸?
但对上卫殷暗沉沉幽深的瞳仁,景长霁想了想,此去路途艰辛,成贤帝指不定会时不时派人暗杀卫殷,多层保护也就多一个,想要就拿去吧。
他与巫寂的朋友情义,也不靠一串念珠维系。
景长霁想开后,坦然把念珠拿了下来,一并放在祥瑞珠上:“那都给王爷,毕竟王爷安危重要。”
景长霁这一举动反而让卫殷搞不会了:“……”最终只能把景长霁如果拒绝他要怎么说的说辞给噎了回去,“哦。”
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儿呢?
景长霁虽然把念珠给了卫殷,但卫殷也没戴,不就是祈福保平安的东西?他还真不觉得多重要。
卫殷想了想,看看念珠又看了看景长霁,突然道:“你过来。”
景长霁身体僵了下,他都把东西给他了,怎么还生气?但仔细去看也瞧不出卫殷到底还气不气,被他这么盯着,景长霁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在卫殷面前站定:“王爷?”
卫殷瞧着近在咫尺的人,突然手指抬起从脖颈间勾出一根红绳,上头挂着一块不大的玉佩,但无论是成色还是珍贵程度都不一般。
尤其是卫殷贴身戴着,绝对是在意之物。
景长霁一开始只注意到卫殷的动作,还以为卫殷要炫耀,可随着卫殷摘下直接挂在他的脖子上,景长霁僵硬着脖子低头:??
等回过神,景长霁立刻就要摘下来,卫殷阴测测的声音威胁道:“本王亲手给你戴的,你敢摘试试?”
景长霁哭笑不得:“王爷,这是你的,下官收着不好吧?”
卫殷却是哼了声:“这是交换。你给了本王治疗瘟疫的方子,本王想了想觉得的确不能亏待了你。这玉佩是镇国寺那边求来的,不比这来路不明的珠子强?”
“镇国寺?”景长霁一愣,想到这可能是老王爷为卫殷求的,怕万一自己戴走卫殷身体有影响,“下官不能戴,万一……”
“本王让你戴你就戴,敢取下来本王就治你的罪。”卫殷干脆威胁。
景长霁心想哪有这么霸道的人,更何况,祥瑞珠哪里来历不明了?但想想自己就是大夫,卫殷这性子……决定的事怕是难以更改。
景长霁只能暂时留下,想着等改天再还给他。
卫殷怕景长霁再说,干脆把他赶回他自己的院子。
等人走后才瞧着那两样东西,哼了声,召人出来把东西收了,他才不会戴这些。
五日的时间眨眼就过,很快到了即将出发锦州的日子。
一大早景长霁换上官袍,打算先进宫,到时候提着行囊随同太医院的队列里一同前往锦州,只是他还没出府就被管家拦了下来:“景大人,王爷已经同太医院说过,他身体不适,这一路难保水土不服,需要寻一个医士贴身照顾,太医院那边派过来的人正是景大人。所以接下来一路需要景大人寸步不离陪在王爷身侧。”
景长霁:“……”说是太医院派,确定不是卫殷威胁的?
但想想的确跟在卫殷身边更安全也更方便,只能硬着头皮装作不知这其中的心知肚明,坦然拿着行囊先被带去出行的睿王府队伍中。
到了地方,众人瞧见景长霁,接过他的行囊后送他先一步到了睿王的马车前。
景文惟本来是打算送景长霁的,但这次成贤帝为了彰显自己,决定携文武百官亲自在城楼上送太子睿王的赈灾队伍,所以景文惟一大早过来同景长霁告别后就匆匆进了宫。
景长霁上了卫殷的马车后没多久卫殷就来了,看到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瞥一眼景长霁的脖子,等终于看到红绳确定景长霁老老实实戴着才满意。
接下来一路景长霁倒是落得自在,卫殷的马车格外宽敞,他本来起得早就没睡好,没多久竟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景长霁本来以为这一路上太子会时不时过来借机拉拢,不知是不是顾忌着卫殷,只远远偶尔见到几次,甚至都没到跟前来,这让景长霁松口气。
让景长霁意外的是接下来十来日的路程,竟是没遇到行刺的人,难道成贤帝真的该性子了,还是顾忌着太子也在这次赈灾的队伍里,所以没打算动手?
但景长霁一颗心依然没放下来。
如今路程走了一半,越是离锦州近,天气也愈发不好,一开始景长霁担心成贤帝对卫殷下手,可没等到,反而随着时日迫近,离第一世太子遇袭竟是越来越近。
也正是那次太子遇袭,他与太子一行人失散,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景长霁本来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或者是他潜意识强迫自己忘记,不再提及。
可随着离锦州越来越近,那个时间点迫近后,景长霁知道他从始至终都记得。
他开始夜里总是会梦到第一世的事,梦到昏暗的帐篷里,他帮一个又一个的病人喂下汤药,帮大夫替这些患者换药诊治。
他像是一个陀螺般不知停歇。
直到他眼前红色蔓延,他颓然倒在地上。
下一刻场景一转,他睁开眼,他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怯生生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正泪汪汪瞅着他,泪珠一颗颗往下掉,爹爹、爹爹为什么不要我……
即使只是睡梦中,景长霁也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着,疼痛难忍。
他大口大口喘气,却无法摆脱这种窒息与愧疚。
他张嘴想喊,喉间却像是被人遏制住,无法开口。
直到有一道低沉急促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景长霁……景长霁!景二!”
景长霁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人捏着摇晃,他猛地睁开眼,这才摆脱这个梦境。
他额头上身上都是冷汗,发丝潮湿黏在脸上,让他一张脸惨白无色。
景长霁等定睛瞧清楚眼前的人,才陡然松口气:“王爷……”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也没发热,怎么做起噩梦来?”瞧着怕还不是什么好梦,这样真的能继续赶路?
景长霁后知后觉自己这是又做噩梦了,只是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楚。
尤其是梦里那声爹爹,让景长霁饶是醒来后也心头像是堵着什么。
他坐起身,未束起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一部分垂落下来遮住他的脸,一时间瞧不清神情。
卫殷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景长霁此刻整个人都怪怪的,颓废潦倒,给人一种明明人就在眼前,却虚无缥缈让人抓不住隔得很远的错觉。
景长霁缓了一会儿等情绪稳定下来才抬头,故作镇定道:“王爷,下官没事。大概是头一次离京,有些水土不服,让王爷看笑话了,下官已经好了。”
卫殷抿唇没说话,皱着眉瞧着景长霁苍白的小脸,本来没怎么发现,但此刻觉得不过十几日的功夫,景长霁怎么瘦了这么多?
“你如今对外是本王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虐待了你,等下让秦大夫给你瞧瞧。”卫殷说完不等景长霁拒绝,直接掀开马车的帘子让人喊秦大夫过来。
此刻外面已经有亮光,昨夜一行人歇在野外,卫殷出行是有专门的人提前安营扎寨,所以昨夜卫殷是睡在帐篷里。
景长霁觉得马车地方大,他则是一直谁在卫殷的马车里。
只是平时这时候他已经起了,这次一直没醒还瞧着不对,所以侍从赶紧去通知了卫殷,这次有了后面卫殷亲自来唤醒景长霁的事。
不少人已经起了开始准备食物,等吃完后就启程,没多久就看到秦大夫匆匆过去马车,虽然没多说什么,却都互相打着眉眼官司。
不多时就有人偷偷传消息,说是景大人病了,水土不服,看来这身子骨还不如睿王。
景长霁的确是病了,只是不严重,有些发热,大概是日有所思加上这一路过来时不时下雨,昼夜温差大,景长霁心里又有事,这还真的就病了。
好在不严重,喝上几服药就好了。
秦大夫给写了方子后离开,侍从去熬药,一时间马车里只剩下景长霁和卫殷。
景长霁觉得马车里静得出奇,景长霁自己没觉得自己身体不适,但整个人精气神的确不如刚启程的时候,蔫蔫垂着眼:“要不下官还是去别的马车上待着,万一风寒传给王爷就不好了。”
卫殷啧了声:“没必要。”别的马车还不如他这辆,到时候怕是更是病上加病。
景长霁知道卫殷是因为那张治疗瘟疫的方子对他多加照拂,感激之下还是询问出声:“王爷,这一路上都没遇到事,王爷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一……”
卫殷看他一眼,瞧着他眼下的倦怠,心头一软:“瞎操心,放心,本王不会让你出事的。”
景长霁张嘴欲言,他不是怕自己出事,三日后太子遇袭,第一世的时候连太子这么多人都无法抵挡,他怕到时候太子万一狗急跳墙把卫殷当靶子,或者成贤帝趁机下套,他怕卫殷吃亏。
而随着那个日子越来越近,景长霁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绪愈发难以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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