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酒鬼和老父亲的合谋哲学
酒鬼
源江县人士祁嵩年三十,经营着一家酒肆,妻子于几年前去世,两人膝下有一子,年十四,名祁清蕾,蕾字取自妻子的小名。
祁嵩一直未娶,一则是早年对于亡妻的思念,二则一直醉心于酒肆的生意,无暇顾及。
经过几年的打理,祁嵩酒肆的生意越来越大,扩大了店面,装了彩色灯箱,点上了贵烛,店里请了十五个洒扫小厮,二十个后厨小伙,三十个运货佃户,生意忙起来半个月都着不了家。
一日日暮,已是放课时间,祁清蕾的私塾先生突然来酒肆里找祁嵩,祁嵩正在店里拨算盘,清点酒曲。
私塾先生控诉祁清蕾此学子顽劣不堪,经常十几天不进私塾,来则不读经书,而是呼朋唤友,结伴去勾栏听戏看小曲,兜中银钱粼粼,源源不绝。私塾先生拿出祁清蕾的课业给祁嵩看,只见课业纸上的字体像乱抛的黍米,大大小小,忽远忽近,着实难看。
祁嵩的脸色青白相交,他确实因为忙招投标事宜疏忽了对祁清蕾的关心,但是没曾想这犬儿如此不上进,上月他也确实给了祁清蕾适量银钱让他自行花费,他用来购买古玩,杂耍,儿戏之物。祁嵩又忙于去州里递投标文书,一去十天车马奔波,回来时见祁清蕾房间的杂物略多了些,竟也没往别处想。但听私塾先生的描述他身上的银钱只多不少,没有上限,应当是偷拿了。
祁嵩拜别私塾先生。私塾先生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夜晚,祁嵩回家后清点银钱,果然少去大半,几乎是酒肆几个月的润额,他思来想去,苦口婆心地劝导了祁清蕾一番,谁料祁清蕾一脸倔强,一句话也听不进去,神色反而愈发地不耐烦,不屑的神情从眼眶里飘出来,狠狠地扇了祁嵩一耳光。
祁嵩怒极抓起桌子上的砚台朝祁清蕾砸过去,祁清蕾闪身一躲,砚台掉到地上,几张写了字的宣纸也随即掉到地上。
祁嵩把宣纸拿起来一看,气得浑身发抖,宣纸上祁清蕾作的几首写给勾栏宋姑娘的淫词艳曲,用词极其狎昵下流,祁嵩把宣纸撕个干净,指着祁清蕾的鼻子骂道:“无耻之徒!你读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祁嵩拽着祁清蕾去勾栏去给宋姑娘道歉,宋姑娘在台子上抱琴出演,一旁的墙壁着有人即兴题诗。
众人一看祁清蕾来了,旁边还有个怒气冲冲的爹,神色略有异样,还有人捂嘴偷笑,宋姑娘更是直接没给祁清蕾好脸色。
祁嵩定睛一看,原来墙壁上早有祁清蕾的佳作,什么柔夷甚好,望一亲芳泽之类的轻浮话语。
祁嵩立即肃然地让祁清蕾抹平自己写的字,并且当着大家的面,自扇五十耳光,向宋姑娘道歉。
祁清蕾不情不愿地道完歉后,心中不服,和祁嵩大吵一架。
自这日后,祁清蕾的脾气越发暴戾,私塾更是不愿意去了,拿着银钱到处风流,摆流觞曲水宴请追随他的人,祁清蕾耽于声色犬马之时,祁嵩痛心地劝说他:“吾儿,视金钱如粪土,如此奢靡浪费,如何担当大任?”祁清蕾听罢,不仅砸花瓶桌椅,还挥拳相对,弄得家里不得安生。
祁嵩一则对于自己疏于对祁清蕾的管教和愧对地上亡妻对他的嘱托而感到自责。二则对于祁清蕾的现状无计可施。
一只经常偷喝祁嵩家酒的酒鬼见祁嵩掩面哭泣,实在可怜,问了缘由,笑一声:“这有何难?尽管按我说的来。”
第二日,祁嵩把酒肆交给下人打理,酒肆的事搁置一边。
祁清蕾饮了一夜酒回来,发现祁嵩运了一车马粪回来。
马粪难闻异常,祁嵩翻锄着自家后花园的泥土,仿佛乐在其中。
祁嵩笑着说:“吾儿,为父想过,你说的极对,千金难买吾儿开心,银钱乃身外之物,正当享乐之际,是为父思虑不周全,昨日听罢你的话后细细想来,为父醍醐灌顶,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了一车宫闱神秘良驹的马粪,听牙人说只要撒在土里,不栽种子,便可种出坠金坠银的金银草来,这样以来,吃喝不愁,金银不缺,父子和睦,也可助吾儿大展宏图。”
祁清蕾听罢,一来对于父亲所说的略有向往,二来因为父亲的管教心中不快甚久,如今父亲想通不与他作对甚好,心中那点龃龉慢慢减轻,也对父亲对他的吹捧飘飘然之。
在栽种金银草的过程中,祁嵩早起运粪,晨起锄土,午时播粪,晚时浇水,偶有问题虚心向祁清蕾拜以孔夫子礼仪请教,祁清蕾虽然对于栽种问题一窍不通,但是对于父亲的请教很是受用,遂泛读农书,半知半解的帮父亲解决,虽然祁清蕾自告奋勇,但是解决的效果并不理想。
祁清蕾觉得面上无光,日夜研读农书,但是由于读书时的根基不稳,许多简单的释义都读不懂,字句的意思难以疏通,无法实践,他又拉不下面子向别人请教,祁清蕾非常苦恼。
白天田园又出现新的问题,泥土宛如霉硬的糍粑,虫蚁遍爬,味道难辨。
祁嵩心中知晓定是昨夜酒鬼在田园上吃了美酒造成的,但是面上痛苦流涕,跪地求神拜佛,请求老天驱逐霉神,还他金装银裹的福地。
祁清蕾看着父亲的行为觉得他胸中空空,不付诸实践,活脱脱一个撑了酒的饭囊,实在不齿。这种情况他也曾在农书上看但过,但是那一小段文字实在难以读懂。
祁清蕾趁半夜祁嵩睡了,自己反复通读做了功课硬着头皮偷偷出来摸索着浇水驱蚁,累得满头大汗。
殊不知,一旁祁清蕾看不见的土地上酒鬼正在偷笑着喝酒。
祁清蕾忙到天亮,祁嵩见到忙碌的祁清蕾,赞不绝口,说道:“为父老了闷憨了,今日景象较昨日相比果然好了许多,吾儿真真是当之无愧的后起之秀。”
祁清蕾很是得意,心中的傲气又满了许多。
一连十几天,祁清蕾把祁嵩请走,不满意他的劳作,觉得粗糙。自己亲力亲为,期间经常与农书上所说相去甚远,状况频出,但是祁嵩并未察觉。
第二十日早晨,祁清蕾精疲力竭地倒在廊下睡觉,鼾声如雷,酒鬼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身上种了酒水。
祁嵩把祁清蕾推醒,惊讶道:“吾儿,你当真是神农在世,金银草你种出来了!”
祁清蕾蹭地坐起来,跑到园里里,昨日他明明记得园中空空,如今见三排齐小腿高类似蔬菜的作物如雨后春笋般拔起,叶子短而圆润,青翠欲滴。叶脉上的纹路如鎏光逶迤,银霜白雪。
祁清蕾薅了一株金银草仔细端详,将银粉金粉剥下来合在手心,分量十足,激动异常,和祁嵩抱做一团。
祁嵩道:“这样天大的好事,该叫你的私塾先生和同窗好友知晓,平日里私塾先生最看不惯你,今日你种出来了金银草,该叫他们对你刮目相看,不过这金银草拿几株便是,不要太过张扬。”
祁清蕾心想也是,洗了脸更了衣,摘了几株金银草,大摇大摆地去了私塾。全然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
私塾先生不在,课业自习,同窗见祁清蕾一月未来,心中欢喜,但是见他酒气熏人,走路虚浮,脸上红光满面,手里攥着一团东西,用袖子拢着,莫不是吃岔了酒,来耍酒疯的。
祁清蕾把手中之物敞开,向同窗眉飞色舞地说金银草的来历。
谁料众人听罢,并没有祁清蕾所预想到的恭维之语,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一人道:“清兄莫不是开玩笑,在下虽不知什么是金银草,但是这苜蓿草确是知道的,清兄这手里拿的不就是苜蓿草吗?哈哈哈哈……”
其他人哄笑不止。
祁清蕾大为光火道:“不可能,这金银草上金粉银粉遍布,我一撮便有。”
说罢,有人接着道:“清兄吃酒吃多了糊涂了吧,你手里哪里有什么金粉银粉,不就是苜蓿草叶的绿色汁水吗,弄得清兄满手都是,不信大家瞧瞧。”
所有人挨个看过这草和粉,都说是苜蓿草和它的汁水。
祁清蕾脸色涨红,道:“不可能,我昨晚一直守在园中并未合眼,这草天亮后已经拔地而起,定当是神草——金银草。”
一人看祁清蕾不信,忍着笑道:“我有此法可解清兄疑惑,自古圣贤出真知,不妨我们翻翻圣贤书可有记载。”
这人出去拿了一本草木集注回来,一页一页翻阅,众人围着看。
翻到苜蓿草这页,和祁清蕾手里的草做对比,无论是颜色,形状,根茎,气味都一模一样,祁清蕾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了几十遍。
有人道:“这是打哪来的稀奇书,竟如此有用。”
那人道:“什么稀奇书,我方才去隔壁总角堂问三岁小儿借的睡前识图书。”
那人挠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竟是我无知了。”
“你们看,这苜蓿草图下面还有一行红色小注。”
“是什么,你读来听听。”
“苜蓿草田埂,阡陌,水坳遍布之,经常于行人途中安家,以草木之躯挡路,风沙之日结草,水旱之日吐籽,又因其枝叶圆钝,后人常以此草喻人:愚昧无知,世间罕有。”
祁清蕾听了这话,心中擂鼓阵阵,再仔仔细细地把图和文看了一遍,联想到这些天父亲对他的言行和自己的所作所为,突然明白过来,脸上羞愧难当,血色尽褪。
自这日后,祁清蕾一改本性,洗心革面,郑重地和私塾先生道歉,重返学堂,发奋读书,再也不惹是生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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