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喜欢

齐鹤不仅是一路跑着来的，也是一路跑着回去的。
  耳畔掠过风的声音，他一边跑一边频频打开手机看时间，护着鸡蛋仔将将在下课铃响的那一刻跑上了楼。
  一整个走廊里的教室门都陆续打开了，有收拾得快的同学飞速从门里面出来，走廊里逐渐热闹起来。
  齐鹤暗道不好，立即冲向了那两间挨着的教室。
  但走廊里的人越来越多，他跑着跑着就不得不放慢速度，避免在人群中与人相撞。
  他遥遥远望，却只能跟上次一样看到一颗颗黑色的头顶。四扇相隔很远的教室门同一时间被打开了，人群涌了出来。
  这下，齐鹤连往前走一步都很困难了。
  周围都是人。齐鹤皱眉缩了缩肩膀，因为他不太喜欢这样跟陌生人挨在一块。眼看这个情况马上就要走到跟上一次一样的结局，他犹豫了一下，立马掏出手机找到跟“姐姐”的聊天界面，迅速拨了个电话过去。
  他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接，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微信电话拨过去，很快响起了一阵等待铃声。耳边是嘈杂喧闹的人声，齐鹤捂住了一边耳朵，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只听见手机里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钢琴曲。
  是卡农。
  人声被隔绝在手掌外，齐鹤只能听到手机里传来节奏轻快的钢琴声，一下一下砸进耳朵里，让心跳声都格外明显起来。
  十几秒钟之后，音乐中断了。
  “喂？”
  一个女孩的声音，语调会轻巧地上扬，伴随着一点背景杂音。
  齐鹤没有立即回话，而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安静了几秒。手机里的声音不大，但是却能驱散周围嘈杂的人声，在耳朵里显得越发清晰。
  “喂？”
  那道声音又疑惑地问了一遍。齐鹤才张了张口道：“……姐姐？”
  他不习惯这个称呼，因此生涩地、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就听电话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嗯！”
  齐鹤莫名觉得……对方一定是点着头发出这个音节的。
  他忽然站直，原地转了几圈，在人群中左右张望。
  “姐姐！我来接你了哦！你在哪儿？我找不到你。”
  他眼睛掠过身侧经过的一个个人，却都没找到谁正在跟他一样接电话。他怕人错过了，又怕手里的鸡蛋仔冰淇淋被拥挤的人群蹭到，因此小心翼翼地护着冰淇淋，急切地问道：“姐姐你在教室门口吗？我就在走廊里，你不要动，我去找你好不好？”
  他开始沿着那四扇门往前走，一点一点地穿梭在人群中找他的“女朋友”。
  电话里的声音响起：“咦？我好像看见你了……”
  齐鹤立即问：“真的吗？”
  “嗯，是哦。你再往前走一点。”
  齐鹤侧过肩膀，从不认识的人中间穿过，“姐姐？”
  “不够哦，还要再往前走一点。”
  他听着电话，又往前走了一点。快要到走廊尽头了，人也变得少起来。人群的声音逐渐远去，他好不容易挤出来，四下张望着。就在这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他立即回头，然后……他的耳朵就被揪住了。
  齐鹤猛地抬眼，就看见身后站着一个笑眯眯的女生，个头小小的只到他下巴，但却凶巴巴地抬手揪着他的耳朵迫使他扭头，头发很黑很长。
  “笨蛋宝宝！在这儿呢！”
  齐鹤觉得他的耳朵都因此软了一下，蔓延过酥酥麻麻的感觉。他眨了眨眼，看着他的“女朋友”没说话。
  因为他觉得眼前的女生有点眼熟，他似乎见过。是在……
  齐鹤辨认了一秒，立刻想起来，她是今天白天在他打球的时候过来给队员送水的篮球社的一个后勤人员学姐。他们当时还说过两句话来着，但那个学姐都没怎么正眼看他，好像很忙的样子，急匆匆地就走了。
  他当时还疑惑了一下学姐为什么跑得那么快，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哪儿说错话了。
  他……他竟然晚上自己偷偷梦见学姐是他的女朋友吗？学姐还在梦里喊他“宝宝”，还、还这样摸他的耳朵……
  他竟然是这种人吗？
  齐鹤抿住了嘴巴，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有点禽兽……很对不起学姐。
  女朋友看了眼他宝贝一样护在怀里的鸡蛋仔，疑惑地问道：“怎么只买了一份儿呀？”
  齐鹤脑子里纷杂的想法褪去了，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怀里。
  “……啊？”
  他迷茫道：“不对吗？”
  女朋友“嘶”了一声，又揪了揪他的耳朵。他见她够他的脑袋也挺不容易的，所以顺势低了低头让她不用太吃力。
  “只买一份儿，那你看着我吃呀？”
  齐鹤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鸡蛋仔，又看了看眼前的女朋友，笑了出来。
  “哦……那，”他顿了一下，才继续喊出了那个称呼，“好啊，那我就看着姐姐吃嘛。”
  第一句说出口，他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将手里的鸡蛋仔递给她。

  “姐姐小心一点拿着哦。时间有点久，冰淇淋都有点化了。呐，勺子在这里。”
  女朋友接过去尝了一口，舒服地眼睛都眯起来了。
  “是这个味儿！”
  她边吃边转过头去看着半开放式的连廊下大片的林荫路，放松地呼吸了一口，然后很随意地在栏杆边盘腿坐了下来。
  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回头朝齐鹤道：“来呀。”
  齐鹤见状走了过去。他其实稍微有点洁癖，所以在看到地面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姐姐，你站起来一下。”
  女朋友疑惑地站起来，就见齐鹤自顾自地脱掉了外套，然后完完整整地平铺在刚才她坐的地方。
  他抬头看着他女朋友，解释道：“地上有点脏。”
  女朋友“哦”了一声，才重新坐下来，认认真真地在外套中央画了一条隐形的线，“呐，这是你的位置。”
  齐鹤笑着坐在她旁边，小声问道：“这是什么呀？三八线吗？姐姐，我是不是不可以越过这条线呀？”
  他只是随口开玩笑，但女朋友却歪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只允许你头靠过来。”
  齐鹤愣了一下，没有立即动作。女朋友咬着勺子强调道：“我很可靠的！现在借你靠一会儿。上课好累哦，咱们就在这儿坐一下，吹吹风，等我吃完了再走。”
  她扬着下巴自豪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齐鹤觉得他应该拒绝的，这是他现实生活中的学姐，她根本不知道他在梦里梦到了她什么。
  但……
  他没有。
  他动作有点不熟练地靠近她，很别扭很生涩地将脑袋靠在她肩膀上，甚至因为高度差而不得不很难受地扭着脖子。
  齐鹤很不舒服，但他没有动，只是觉得脑袋有点晕晕的。因为他闻到了洗发水的味道，是什么牌子的呢？飘柔？潘婷？
  可是不管什么牌子都一定不会掺杂麻醉剂吧？那他为什么觉得呼吸不畅、头脑发晕呢？
  一勺满满的冰淇淋送到了他的面前，“给你吃一口。”
  齐鹤顿了一下，依言吃掉了，酸甜冰凉的口感在舌尖爆开之时，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用了同一把勺子。
  他僵住了。
  身边的女朋友却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只是在感觉到他的僵硬之后疑惑地反手绕过他的下巴摸了摸他的耳垂。
  “怎么了呀？”
  齐鹤觉得很痒，但是位置不在耳朵，也不在别的地方。他也不知道在哪，但就是很痒。
  他想，只是梦而已，没有人知道的，他绝对、绝对不会对现实中的学姐造成任何不好的影响……
  他靠着女朋友的肩稍微抬起头，盯着她的耳垂问：“……姐姐，我可不可以坐得再近一点呀？就……一点点。”
  他比划了一下，拇指和食指捏出一段很小的距离。
  女朋友也学着他的样子捏起来，笑着问：“就这么一点呀？”
  齐鹤的手跟她的手摆在一起。他看着那段距离，想了想道：“嗯……我反悔了，这么大吧。”
  他的手指张开了一点，女朋友见状也张开了一点，“这么大？”
  齐鹤“嗯”了很久，靠着她的肩膀问道：“可不可以……再大一点点？”
  女朋友闷闷地笑，问道：“那是要多大。”
  齐鹤双臂大张，“这么大。”
  女朋友没有再说话，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齐鹤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衣服，“好不好嘛……姐姐？不要三八线了好不好？”
  女朋友抵住了他乱蹭的脑袋，眼睛笑得眯起来，漆黑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得有些亮。
  “哎呀好啦好啦……坐过来吧宝宝。”
  齐鹤得到了允许便立即靠了过来，将自己硕大的个头塞进了他女朋友的怀里，双臂环抱着她的上半身，脑袋依偎在她的颈侧。
  “姐姐……真好。”
  真好，又可爱又温柔，笑起来还有甜甜的酒窝，好像他求她什么都不会被拒绝一样。
  齐鹤胸口起伏了两下，手臂虚虚环绕了很久才敢缓慢收紧。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很清晰。
  “姐姐。”
  女朋友正在兴致勃勃地向下看，不知道在看什么，随口答应了他一声：“嗯？”
  齐鹤见状郑重地又喊了一次：“姐姐！”
  她的注意力总算被吸引回来了，“啊？”
  齐鹤下巴戳在她颈侧，看着她问道：“姐姐在看什么啊？”
  女朋友闻言兴冲冲地指给他看，“你看，那边有篮球比赛诶！”
  齐鹤顺着她的手指看到了连廊下不远的地方，正有两支队伍在篮球场上比赛。
  “那个！那个高高的男生，他好像老是进球诶，肯定得分很高吧？”
  女朋友扶着栏杆认真地向下看，试图辨认场边的记分牌。
  齐鹤也是篮球队队员，跟不同院系的篮球队成员多少认识一些。距离不算太远，他一眼辨认出他女朋友指着的人是他比较熟的人之一，金融系的陆天明。
  他看了一会儿，就扭头对女朋友道：“还行吧，他那个位置我也打过，就是队里专门进攻得分的位置，要靠队友传球的。”

  女朋友似乎并没有怀疑，只是随口应了句：“是吗？”
  她一边吃冰淇淋，一边仍然专注地看着连廊下的篮球赛。
  齐鹤盯了她半天，她也没有察觉，头都不转一下。
  他终于忍不住坐起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姐姐……”
  女朋友茫然地看着他，舔了舔唇边的冰淇淋。
  他强调道：“我也会打的，他那个位置可以，别的位置也行。我个人得分一直都很高的……”
  女朋友“哦”了一声，点点头道：“那你们都很厉害呀。”
  齐鹤吐了口气，抓着她的袖口，认真道：“不是，姐姐不可以这么说。只有我厉害嘛，姐姐不要觉得别人厉害好不好？我可以得分远超他的。”
  他有点委屈道：“姐姐……你下次来看我打球嘛，我肯定打得比他好。”
  女朋友似乎终于明白他委屈的样子是为了什么了。她无奈地笑了一下，戳着他的肩膀道：“怎么那么小心眼儿啊？”
  齐鹤暗中咬了咬舌头，心头悬起来。
  他看着眼前的姐姐，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地问道：“……姐姐，会觉得我这样很烦吗？”
  他一句一句试探道：“如果姐姐觉得烦，那我……可以忍一忍的，真的。”
  他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目光包含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但他的女朋友似乎完全没有发觉他的情绪，只是不太在意地摸了摸他额前的发丝道：“没有呀，宝宝很可爱的。”
  她没有多想，继续专注地一口一口吃手中的鸡蛋仔，齐鹤却盯着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暖的血液从心头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开心地笑了，凑过去黏黏糊糊道：“姐姐也太好了吧……怎么这么好啊？”
  女朋友得意地笑了，“当然呀！我最棒啦！”
  齐鹤笑得胸口在震动。
  他轻声道：“嗯，是啊。姐姐这样的话，我就要好喜欢姐姐了，要很过分很过分地喜欢姐姐了。完蛋了，姐姐要被我缠住了，怎么办啊？”
  他故作苦恼的样子，却被女朋友一巴掌拍在了脑袋瓜上。
  “凉拌！快点起来，你脑袋好沉！我吃完啦，咱们走吧。好饿啊，小吃街新开了家粤菜馆，晚上咱们去吃好吃的吗？”
  齐鹤慢悠悠地站起来，刚要开口说“好”，下一秒，他就忽然发现眼前的一切都逐渐淡去了颜色，连姐姐的背影也模糊了起来。
  他忽然感到了一阵恐慌，想要开口的瞬间，面前的教室、连廊、姐姐就都一齐消失了。
  梦醒之前，他最后一个忽然冒出来的想法是——他好像……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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