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同学

赵天之喝酒的时候，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没有说话。大家都听出来他俩之间有事儿，但又听不懂是什么事儿。
  一连灌了四杯酒，赵天之似乎喝猛了有点上头，抹了把脸哑声道：“对不起啊，我去洗把脸。”
  他站起来匆匆走了。
  郑瑜见状也跟了上去。只有徐清，八方不动，坐在那里任由周围人窥探的打量。
  他们谁都没有透露对话里的“她”是谁，因此大家只顾盯着徐清看，没人注意江如鸣。
  江如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发呆了半晌，才在心里回答道——
  “徐清，来聚会的原因是想要……想要见前女友。”
  “郑瑜和赵天之都是为了帮徐清才来的。”
  几秒钟之后，徐清脑袋边的灰色字体消失了。郑瑜和赵天之不在，看不到他们俩脑袋边的字。但她的面前没有出现任何“失败”的字样，因此……应该是都成功了。
  她解密成功了，就算刚才不确定，现在她也能完全确定，徐清就是因为这个才来的。
  她侧头看着徐清的侧脸，想要从这张脸上看到任何跟小时候一样的痕迹，但……收效甚微，她几乎无法把眼前的人与她熟识的徐清对应上。
  如果徐清一直都没有变，她也许会更愿意跟他多接触接触。但现在，她觉得她不太想从头开始去认识面前这个陌生的、长大的、变成了一个“男人”而非“男孩”的徐清。
  因此她沉默了，当作自己没听懂他们之间的哑谜。
  现在，三个人的秘密都解开了，那就只剩下一个——
  她自己的。
  她到底是不是单身。
  江如鸣老早就看过自己的手机了，里里外外啊跟现实中一样，没有任何异常，甚至睡前跟赵天之刚聊过的聊天记录都在里面，一丝一毫都不差。
  看不出有什么“非单身”的迹象。
  但她再次尝试回答问题的时候，回应依然是“依据不足，回答无效”。她郁闷地思考自己还要什么依据。而就在这时，身边的人忽然起身站了起来。
  “大家继续，我也去一下卫生间。”
  她扭头，就见徐清松了松领带，站起来朝包间外走。他走了之后，郑瑜和赵天之倒是很快就回来了，但徐清一直都没回来。
  他不回来，大家缺了一个人也不好玩游戏，于是只能按捺住八卦的心思，一边吃饭一边瞄着赵天之。
  江如鸣等了一会儿，发现目前为止真的没有任何突破口了。这时，她忽然看见了旁边座位上徐清落下的手机。
  手机忽然亮了，一道新消息列在屏幕上，没有锁屏。
  赵天之：“对不起，哥，我今天就是……这么长时间了，忽然又见着她了，一时脑袋犯浑。我不跟你抢，咱们这么多年了，你信我。”
  她只瞄了一眼，就按灭了屏幕。
  ……无所谓了，不管真假，她只需要当作不知道就行。反正无论是梦还是现实，他们都没什么交集了。
  她拿起徐清的手机，预备去卫生间门口看看徐清在干嘛——
  她在自己身上找不到线索，那就只能在这个场地里或是别的人物身上找线索。相比其他人来说，徐清是她比较熟悉的一个，她打算从徐清入手。
  只是走到了卫生间门口她才发现，这家餐厅的卫生间是不分男女的，是类似于家用卫生间那种马桶、洗手池一应俱全的一个完整的房间，只是在洗手池和马桶之间隔了一层毛玻璃。
  这是她透过卫生间的门看到的景象。
  因为，她还没在门口等多久，忽然就看见面前的门被打开了。
  徐清就握着门把手站在门前，领带稍微有点松，胳膊上搭着西装外套。他的脸上滴着湿漉漉的水珠，似乎是刚洗过脸。
  徐清看见她，低声问了句：“用卫生间吗？”
  他让出了位置，自己抹了抹脸上的水珠。
  江如鸣赶紧摇摇头，将他的手机递给他。
  “我……呃，你手机响了。”
  这个借口其实不太好，但徐清只是接过去看了一眼，点都没点开就揣进了兜里。
  他道：“谢谢。”
  徐清垂着眼睛，长睫毛因为沾湿了而粘在一起。
  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恍惚间让江如鸣觉得以前的那个徐清的影子又回来了。
  她鬼使神差地在他快要跟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喊了句：“徐清。”
  徐清脚步停下来了，回头看着她。
  但江如鸣此时却不知道说什么了。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徐清，听见徐清问她：“怎么了？”
  她支吾了一下，也没说出来什么。
  几秒钟之后，徐清看着她，倒是笑了。
  他道：“你……一点也没变。”
  江如鸣抬头看着他。
  徐清朝她走了一步，“那时候刚看见你进门的时候就想说了，你跟高中的时候一模一样，怎么做到的？”
  一句话，仿佛刚才疏远的说“谢谢”的那种距离瞬间消失了。江如鸣也笑了下。
  “是吗？”她忍不住道，“你倒是变了很多。”

  徐清低头看看自己，“我吗？我不知道。”
  他笑着看向江如鸣：“不过，至少希望我不是变得更糟糕了。”
  江如鸣也说不清这种变化是好还是不好。但这是别人的人生，她本身也没什么立场评价好坏。
  她只是道：“你觉得好就好呀。”
  徐清靠在走廊边，轻声问她：“是吗？但我有点想知道，你认为，以前的我比较好，还是现在的我比较好呢？”
  江如鸣：“啊？一定要说吗？”
  他：“都行，我只是很想知道。”
  江如鸣也学着他靠在墙边，“啊……实话说，我觉得以前的你比较好一点。”
  徐清有些意外，“以前的？为……什么？”
  江如鸣摇摇头，“我也说不好。”
  “是吗？”
  徐清低下头去，掏出纸巾来一点一点擦自己手上沾上的水滴。
  “我以为，你会觉得现在的我比较好。”
  江如鸣好奇地问：“为什么？”
  徐清看着自己的手指，笑了一下道：“我以为，你当初甩了我，就是因为不太喜欢我那个样子。”
  江如鸣原本笑着的嘴角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她犹豫着看了看徐清的侧脸，却见徐清微笑着看向她道：“怎么了？”
  江如鸣斟酌着说：“没有啊！你一直都是好孩子嘛，老师和同学不都喜欢你嘛，多好啊。”
  徐清：“好孩子？那看来当好孩子也没什么好处。”
  他扔掉了纸巾，话中语气怪怪的。
  江如鸣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只好道：“但你现在不是很好吗？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徐清不置可否地喃喃了一遍，看向江如鸣。
  “嗯，都过去了。”
  他明明结实了些，但此刻，江如鸣忽然觉得他的身体跟纸一样薄、一样苍白。莫名的、久违的异样从心头涌起，她发觉自己有点不忍。
  徐清看着她，低声问：“如鸣？”
  江如鸣认真道：“徐清。”
  “嗯？”
  “对不起。”
  徐清听见了这三个字，眼中的情绪却愈加复杂。
  “这么看着我，结果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他扯起嘴角，轻轻地摇摇头。
  “不用的，不喜欢就干脆点分手，而不是勉强将就，这是应该的。我从没有怪你，你不要误会。”
  空气中沉默了半晌。
  徐清垂头看着地面，洗脸时被打湿的发丝有点狼狈地垂下。
  “我……我先——”
  我先回去了。
  他本想这么说。
  但，江如鸣忽然伸手，捏了捏他刚擦干净、垂在身侧的手指指腹。
  最开始，徐清并没有反应过来。几秒钟之后，几年前的回忆才瞬间席卷了他的大脑，他记起了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在电影院里、在昏暗的后排……是允许的意思。
  是无论过去多久、无论重逢在何时，都无需多言就可以用只有两个人都清楚的动作传达的意思。
  他立即盯住了江如鸣。
  “徐清。”
  江如鸣并不知道怎样安慰他，所以只能这样喊了一句他的名字。
  “嗯。”
  徐清从喉咙里应了一声。
  他动了动手指，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还跟……以前一样吗？”
  以前？
  江如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动作。
  “啊……也不是——”
  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恋爱关系，做什么都是正常的，所以可以在电影院后排偷偷尝试接吻。但现在，他们的关系好像……挺尴尬的。
  “不是？那是什么意思？”
  徐清仍然在问她。
  江如鸣歪头思考了一下。
  但……反正这是梦啊，徐清也不会以为是真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在任何时候做这种事都不犯法。
  何况她现在挺有经验的。接吻嘛，很快很简单的，而且有点舒服。
  她改口道：“哦，可以……可以是以前那个意思。”
  以前的徐清，尽管害羞青涩，但得到允许后就立刻闭着眼凑了过来；而现在，眼前这个徐清不见当时的少年模样，得到了允许也……没有动。
  他还在问。
  “如鸣，我要的不只是这个。你都追过来找我了，你一定猜到了我今天来这是想干什么，对不对？”
  “我问你，这是……我有机会的意思吗？”
  他问：“是吗？”
  江如鸣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忽然摊底牌。徐清确实很好，以前谈的时候也不能说不愉快……但，别说现在的徐清跟以前大不相同，就算是以前的那个徐清，她也会在严肃关系的问题上犹豫。
  一个吻还可以，真的承诺什么，她预感自己可能最后会后悔。
  她回避了徐清的目光，支支吾吾道：“我……嗯，我不太确定……”
  徐清的肩膀松懈下来了。
  他垂下眼皮盯着地面，良久，才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所以你就是，看我可怜，摸摸我？”
  江如鸣摇摇头，解释道：“不是，我刚才说了，可以是以前那个意思。如果你想，你可以——”

  徐清缓缓看向了她，表情却是……不可置信的。
  江如鸣不解地看着他，但下一秒，徐清忽然拉着她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只有消毒水和洗手液的味道。门板在身后关上，江如鸣发懵地听见徐清压抑着情绪道：“你让我……你竟然让我亲！你允许我亲你，但是不想负责。是这样吗？”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因为挡住了卫生间里的灯因此表情是逆光的。
  江如鸣想了想道：“要是你不想，就……算了。”
  徐清听了她的话，却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半晌。
  “这算什么？”
  他忽然问。
  “老同学见面，一时兴趣来了，就亲一下，亲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他的肩膀都在抖。
  江如鸣听见了他咬着牙的声音：“我刚才说你一点都没变，我说错了。你变了，你怎么学坏了这么多？你在哪儿学坏了这么多……”
  她刚想辩驳自己没有学坏，但徐清就已经低头亲了下来。
  她只是愣了一瞬，就放弃了争辩。
  徐清的嘴巴还跟以前一样软，这很好；但他的技巧似乎没有什么长进，这很糟糕。
  以前的徐清，就算不会，至少也会碰一下就自己害羞地退回去。但现在，他没有这种自知之明了，他就知道像小狗一样咬人，还很起劲儿，一点也没有结束的意思。
  这跟江如鸣的经验一点也不一样，明明那些“男朋友”都是很温柔的。
  这超出了她的应对范围，让她有点慌了。她往旁边躲了躲，徐清扑了空，哑声道：“……后悔了吗？”
  江如鸣摇摇头，“你是不是不会啊？”
  徐清身形僵住了。
  江如鸣点了点他的脸，“不是这样的。你应该轻一点，慢慢伸进去。嗯……要是需要比喻的话，你得像吸喜之郎那个很难吸出来的果冻一样，不能像啃鸡腿一样，明白了吗？”
  她尽量很通俗地讲给徐清听，但是半天，徐清都没反应。
  她疑惑地喊了声：“徐清？”
  徐清终于笑了声，从她肩膀上抬起头。
  “好会啊。”
  他垂眸道：“老师，是不是就是因为你懂得这么多、你见过的比我好的这么多，所以我什么都不算了？”
  “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徐清在问出这句话之后，江如鸣的眼前才出现了一行透明的字——
  “秘密（猜猜你是否是单身）开放回答，可回答次数：1次，失败则开启循环，请谨慎回答。”
  她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难怪之前一直无效，原来……这是要触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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