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二十八章
四人正站在檐下,马文才拱手告辞,刚一抬步,还未落至阶上,就见月门外慌慌张张跑来一小厮通报:“不好了!不好了!兰姑娘,王大人他突发病症,虚弱得连床都要下不了了!”
几人闻言皆面露讶色。昨儿她们见他,还是生龙活虎、中气十足地在书院内教训人,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就似乎病入了膏肓?
原以为只是小厮年轻慌乱,无意夸大了病情,到了王卓然的房里一瞧,才知其人所言非虚。病床之上,面部潮红的王大人低声□□,间或伴随着一两声喘息,有明显的发热症状。细查之下,见他面部的两坨玫瑰红,并非由发热引起,更不是什么胭脂水粉留存,而是正儿八经新生出的两块椭圆大红斑。那红斑边缘,还有不大清晰的一圈白色皮屑,王悠回忆医书,心里有了计较,抬眼见王兰正要确认,便急忙从医箱中取了个打磨平整的小竹片与她,“姐姐,莫要直接过手。”
这当口,梁祝二人也已闻讯赶来。近段时日,梁山伯依旧照顾着王大人的起居,虽后者先前如此设计他,此后更为难不断,但梁大公子仍旧对他以礼相待,也不知该称他淳朴善良,还是骂他榆木脑袋的好。
时马文才正在一旁询问王悠王大人的病况,梁祝二人朝里张望了两眼,也凑近他们一处倾听。王悠点头致意,低声继续道:“才刚我靠近,见王大人面上还有抓痕,想来是红斑发痒所致。综合他的种种症状,基本可以确定他得的是桃花癣。”
“桃花癣?”马文才疑道。
王悠答:“不是因为桃花所致,而是因其症状显现,面部会如桃花灿红,故此得名。”
木蓝此刻也凑过来询问了:“我瞧着那颜色同玫瑰花也差不了多少,为什么不叫‘玫瑰癣’?”
王悠摇头而笑:“你当人人都能见着玫瑰花?”
这书院里,譬如眼前的梁山伯,在与祝英台同住之前怕就不晓得这样东西。要不也说祝家庄财大势大,祝英台见多识广,王悠话音才落,他就紧接着而问:“悠姑娘,这桃花癣可是要用蔷薇硝医治?”
“祝公子也知道此方?”王兰回身向他们而来,与王悠对视后点头,“已确诊王大人患的是此症,只不过他是初发,暂时还查不出病因。”
木蓝端过清水予王兰净手,好奇地也听起她们的对话。
“当务之急还该用药治疗,这病因稍后再查也无妨。”
“悠妹你说的极是。诚如祝公子所言,绝大部分大夫都棘手不已的病症,在民间早已有了土方子应对,若是能得这蔷薇硝,王大人的病不日便能好转。”
提及此,王悠灿然:“华姐姐新给我的药方里,第一百五十六页正好就记着它,我看了,制作方法也不难。”
“悠妹你看得这样快!”
“如此便可不再等了!”
王兰与马文才的声音同时响起。华敏的医书内容经过她的同意,如今是姐妹共享。王悠王兰一人一半尽心学习,颇有裨益,闻得对方进度,难免要有讶声。马文才则是因着世交情谊对王卓然很是担忧,也期望其病况能尽快转好。
王悠明白他二人所想,一微笑又一摇头,转道:“这蔷薇硝虽是简单,可其中最重要的一味乃是蔷薇花瓣,你看这山上,何尝有蔷薇花的身影?便是下山去找,如今也还未到花期。”
“难道干花不准?”
“当年花最好,余的差些效力。但这些都还好说,”王悠压低了声音,“我只担心王大人不肯用药。这蔷薇硝本就是平民所用之物,若是再让他知道我们以次充好,怕是要闹将起来。”
众人见她神神秘秘,还以为是要说什么不可为人知的话,一听是此,便觉并无大事。梁山伯点着头:“悠姑娘所言有理,不过你放心,山伯定会想办法将药送入王大人口中,只劳烦悠姑娘和兰姑娘尽快制好这药粉。”
“便是他不行,也还有我在,你操心什么?”马文才不满被梁山伯抢了话头,斜睨了他一眼,“你将要用的药材誊一份与我,我即刻着人下山去办。”
“这样最好。”
祝英台稍后也开了口:“其实我知道哪里有蔷薇硝的成药,只不过不知道那人那里还有没有剩,剩了又肯不肯给。嗯……无论如何,我去寻一趟,若是有得,你们这一边的材料也就不着急用了。”
依旧是兵分两路的做法,祝英台未曾言明此人姓名,自寻人而去,而剩下几人又商量了一番后,留下梁山伯照顾,其余也就此解散。
马文才跟着王家三姐妹一道,重往医舍来。屋里一向都备着笔墨,王悠进门,即刻就挥笔写起单子。这份药的原方着实简单,不过除却必要的蔷薇花和银硝,她还另外还添了些香料。
“若是旁人,前两样也就够了,后续这些是专为王大人调的。”
王悠递过予王兰确认,王蕙也凑近去看:“我说这像是胭脂水粉的配方呢!悠儿你想得也太周到了,他都病成这样了,哪还顾得上这些?”
“你可不要小瞧了王大人,”王兰亦是说笑,转头面向王悠与马文才,“悠儿,这方子没问题,不过置办的时候可以多备一些,以防失手。另外,马公子,若是寻得见未添他物的蔷薇花汁,也可用来替代干花。”
这些要求对于马家来说并不算难。马文才点头,取了药单即刻就走。王蕙望着他的背影啧啧称奇:“可真没想到,堂堂马公子也有为人奔走的时候。”
王悠回头浅浅一笑:“王大人是自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文才对他亲近的人总是很好的。”
她眼前也是个例子。王蕙摊手:“看来他也不算一无是处。不过一会儿恶劣至极,一会儿心真意诚,这人的脾性可比六月的天还能变……唉,我还是不太喜欢得起来。”
“这有什么要紧?”王悠相信日久见人心,总归还有时日,她并不担心王家人会接受不了马文才。再者说,人和人之间到底要讲究些缘分,她也不能强求人人都能喜欢他,王蕙她们能有着这份心在她看来也就足够了。
她不往下说,王兰也明白了自家三妹的意思,因而转头绕开来,再问起了褚闻之的事情。褚二少的混名,在他初至书院时,经由木蓝的口已传到了各人耳中。念着这人来杭是为了做生意,平日又不在书院出入,因而王氏姐妹并未将他放在心上,但才刚听马文才一言,似乎这大大的麻烦又自动缠上来了。
王悠于是将早上在学堂发生的事尽数倾与了她的两位姐姐,同时也有意将温卓岑一节隐了,只托二人往后见着那登徒子来,便将医舍的大门关紧,勿要叫此人给闯了进来。她已做好了和他对阵的准备,可战争只有一时,战场也是固定之所,她可不想时刻见着那厚脸皮的烦人精。
此事王蕙很有经验。她重拾了笔墨,仿照去年对付马文才等一干瞧不起女人的学子一般,裁了纸写上一句“褚闻之与狗不得入内”,调了浆糊就准备贴到月门前。
这话着实含着折辱人的意思,且比起当初更具有针对性。王悠先始没打算将此事闹得这么僵,后来一想褚闻之的作为,又觉得以这一布告回击倒也不算过分,因而也就任由它上了墙,自个儿取了书册到藏书阁温习。
近段时日院内事情颇多,也就一而再地推迟了她考试的日子。科目不变,日期更改,意味着接下来几科的复习时间必然缩短。武考还好说,文试,她当真不知她叔父会从何出题。
远远的,王世玉站在高处的亭台之上,向下追寻着小侄女的踪迹。见她捧着书一路进了阁内,这才捋着胡子收回目光,同一旁的夫人说起话:“我原担心悠儿和马文才混在一处会走了心思,这几日看下来,她脑子倒还清醒得很。”
孟颦拐了他一拐,回身而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悠儿向来懂事,这回回来更是规矩了许多,你还担心她出什么乱子不成?”
王世玉也尽管跟着她在石桌前坐下,呷了一口茶笑道:“我倒是不担心她会惹事……这么说吧,她单独一个人我不担心,她与众人一处我也不担心,但是她和马文才一起,我就不得不谨慎几分。”
“你若是担心文才,何不直说就好,何苦这样绕了一大圈?”孟颦摇头,下意识又望向了亭外一眼,“其实我看,这两个孩子都很不错,心里也都有数得很,我们大可不必怎么担心,没的约束了他们。”
“唔,我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成了他们这一派的了?”倒茶的人换成了自己,王世玉首先在夫人杯中添满了一回,才又往自个儿面前来。
孟颦握着袖口,虽笑,却不直接答他的话:“我以前和她们三姊妹闲聊,就听悠儿说,看人不能只看别人的短处,还要看看别人的长处,最后比较一番再来评判才好。这回我就按着她的方法,仔仔细细地审查起马文才,这么一段时日下来,总的也说得上是瑕不掩瑜。这孩子各方面能力都很强,只在脾性上不怎么好,恐处事太过执拗,将来留下些祸患。”
王世玉则是摇了头:“他傲气太盛,好胜心太强,行事也有些不择手段,来这一年学业虽有精进,可修心养德一事却是进展颇缓。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怕悠儿对他的影响亦是有限。
“而且,我担心的也不止是他。你只道悠儿乖巧懂事,无需我们操心太过,可我却认为恰恰是这一点需要我们注意。你没见着,因着和马文才关系亲近了,她的随性之为也越发多了起来。以往冷静理智的一个孩子,如今也有了情难自控的时候,更妄论他俩在一处时,我看大部分时间都是马文才做主行事。”
男女一处,女子的父母总是要更忧心一些。孟颦还想说马文才近日看着改变不小,但回想起王世玉的前话,倒是将一切都说尽了来,不由得哑口,也跟着叹了口气。都还只是孩子,看来谈婚姻之事仍旧早了些。
她只为这两人发愁,王世玉却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温卓岑。同样都在书院里待过,相较之下,卓岑的性子着实要比马文才好上百倍。倘若先前事情顺利,他们如今也不用添这些愁绪。想到这里,他亦是叹了一声。
夫妇二人相视,皆从对方眼里捕捉到了一丝无奈,因此同时又是一摇头。能怎么办呢?他们的侄女儿喜欢,当下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其实,这孩子跟悠儿在一起的时候倒是很好,两人做起事来也是有商有量的,也许正好能互相补足,长久扶持。”
王世玉又是一笑:“不必多说,我们且看着就是。你安排一下,明晚让他和我们一道吃个饭,我有事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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