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三章
放了迷迷糊糊的王悠下山,马文才也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忘了跟她说。他暗笑起自己也有了这么一日,索性在山门口又等了等,等到不久之后马统出现,才勾勾手带他到了一旁。
马统一站定就喋喋不休起来:“少爷,姑娘吩咐的事我都办好了,我现在就带木蓝下山投宿去。你不知道,她哭得可伤心了,还……哎哟!”他还没说完,脑门上就挨了一个爆栗。
马文才收回手,冷冷地看着他:“我让你说这些了?”
马统瑟瑟:“没,没……”
大少爷始才收回目光,从袖子里翻出一张折好的纸条给他,“去城北的镖局找他们东家,再问问我要的人找到没有。切记,不要多说话,也不要将消息外泄,包括太守府那边也不能透露半点消息出去。”
“是,是。”马统诺诺将纸条收下,又请示了一番才带着木蓝继续赶往山下。一路上,他倒是将纸条揣得很好。可是安顿好木蓝,出了房门,他就找了个角落偷偷拆了开来看。纸条上的内容很普通,也很合理,马统怎么想也想不到他家少爷为什么要这么神秘地办这件事。他挠挠头,最终只把它归结于少爷和老爷近日关系的变化,仍是抓紧脚步往城北赶了去。
他离开时,有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正从大街上过。马统瞟了两眼,没觉得新奇,也就没有多加注意。如果他再看一会儿,就能见到风撩起的车厢窗帘下,一张与木蓝有几分相似的脸,如果他加以追究,就能知道里头还坐着一个他曾经见过,并且用力记忆过的人。
温卓岑来了。
带着菘蓝。
马文才上完午课,又与陶渊明辩了一回棋之后,出来就见他们并排站在树下。菘蓝已是妇人打扮,可他知道王悠并未接过任何相关的信件,所以他现在连一句“恭喜”都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陶渊明正想再去找酒,见马文才挡在路上,自然又是不客气地开口:“臭小子,要走就赶紧走,别在这挡道!别以为王悠找了个法子要你来拉拢我,你就能在我门口长久地杵着了,去去去,别妨碍我喝酒!”
这回马文才没有还嘴,他侧身让了让,现出温卓岑的身影来,神情似笑非笑:“先生想喝酒了?跟着他们去,或许能讨上几杯喜酒喝喝。”
树下的人终于有了动作。两人的脸色都不算好,温卓岑克制了叹气的动作,率先抬步,向书院最高处而去。菘蓝也随之敛了忧郁之色,缓缓跟上他的步伐。她的一只手似有前伸牵拉之意,可是抬起之后终究没抓住温卓岑的衣袖,仅仅是由着它擦过,最后滑走。
马文才若有所思,他脑海里快速闪现了几种可能,可无论是哪种,结果都好似对他有利。应该说,不管温卓岑有何用意,只要做实了这件事,总是要把王悠往他这边推的。马文才霎时皱了眉头。
“温兄,许久未见!”他赶上,挡在二人跟前。
温卓岑亦拱手回了礼,“马兄!”他已无先前的寞色,现下还是同往常一样温文。
马文才仍是先问:“一年不见,温兄可好?”
温卓岑平静答道:“好。”
跟着也问:“马兄近来可好?”
“也好。”
菘蓝在旁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倘若她只是一个普通路人,也许真会认为他们是一对许久未见的朋友。可是这两人既没有这样的关系,这对话也并不如听来寻常。
马文才再开口了:“闻之兄近日也回了广陵,不知他可还好?”
温卓岑笑笑:“他在哪儿总能很好,总不用人牵挂的。悠儿在杭州可也还好?”
“她在这儿必然很好。”马文才也笑,“她现在不在山上,忙活新宅子的事情去了。倘若没有其他事情,申时之前就会回来。”
温卓岑不露他色,点点头:“那应该就是申时了。”
二人的眼神快速交流过一回,马文才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却还是皱起了眉。
菘蓝依旧在旁安静地打量着这两张英朗俊俏的脸。从马文才一来,她就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比之传言,他更为英挺神气,对上温卓岑,他的相貌也毫不逊色。
她福身,向马文才行了个礼。
马文才由是将目光转向她,似是询问,实则并没有多少疑问的语气:“菘蓝?”
“是。”温卓岑待她答了。
马文才仍是面对着她:“我听悠儿说过你。”
他顿了一顿,又道:“悠儿为你打算了很多。”
菘蓝身形微微一颤,不等她开口,他便紧接着说:“不过也许她白费了心思。”
“马兄!”温卓岑继而出声,有喝止之意。
马文才并不饶过,转而紧盯着温卓岑的眼:“也许她还要再费更多的心思。”
温卓岑的眼里闪过愠色,但他很快就抑制住,“马兄不必多有揣测,时机到了,答案自然揭晓。我们还要去拜见山长和师母,就不多耽搁了,若是还有话,大可稍后再聊。”
“如此请便。”马文才让了开来。
这一回,温卓岑牵住了菘蓝的手,可她的心里已没有多少喜悦。她一回头,面带笑容的马文才更是将她仅剩的欢愉都残忍抽走。
“对了,倘若你们要找木蓝,还得到山下的客栈去。她早上心情好像非常不好,最后劝不住,收拾完行李就下山了。我们现在暂时把她安置在客栈里,不过后续如何……我想很难说。”
远处,陶渊明看着眼前的一幕摇了摇头。他不用听清楚他们说话的内容,只要看见离去的二人面上的神色,便能猜到马文才又做了什么。他实在是对这个公子哥儿喜欢不起来,可是王悠千拜托万拜托,想方设法找他帮忙,他也没办法狠下心来回绝。原本靠着一个辩棋,日子久了,他对马文才也有了稍稍的改观,但是见他现下如此,陶渊明不免又要皱眉,“马文才,你过来。”
掌灯时分,王悠的身影才出现在山门。这一回,是广白扶着她下了马车。因着木蓝的难过,二白都去陪了她们的小妹妹,由此王悠在新宅就不免要多耽搁一点时间。
几步外灯光摇曳,马统已然迎了上来,他提着灯笼走在前头,汇报着马文才交代他的话:“少爷说,温公子和木蓝的姐姐来了,见过山长后应该就在书院住下了。”
广白随即向王悠侧目,但王悠却是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她们跟着马统跨过大门,又行了有一段距离,王悠才出声询问:“少爷在哪儿?”
“在陶先生那里。”
“那我们就先去那里。”
他总是不愿意在那里多留的,便是想留,大叔也不愿意让他多待。这个时候来了两个人已经足够意外,再碰上这一个意外,王悠很难不猜测二者之间有所联系。
“更何况,你交代给马统的话明显未曾说尽。”
室内已经点上烛火,不过仅在书案一处。烛光之下,白纸黑字,随着腕部的移动,笔画缓缓地落到纸上。是马文才在抄书。
陶大叔已经不见人影,他自然不会想跟他不喜欢的人长处一室,所以扔下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之后就毫不留恋地走了。
那张纸上是王悠的字迹。王悠当然认得出来,不过促使她认出来这张纸的倒不是她的字,而是左上角用朱笔写的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以为你在抄书。”她有些讶异。
“我难道不是在抄书?”马文才写完一张纸,吹了吹,又取出来另一张铺开。
这并不是一本书,也不是一本书的一部分,而是很多本书,很多本书里的问题合集的答案。马文才在抄写的,是他们端午回来后那一次考试的试卷答案。
当时王悠做了两份卷子,山长修改之后,她就又重新做了两份答案。当学子们考完试,这份答案顺势而为被贴在了公告栏上。节前的那一份,名叫“皆大欢喜”,为的是让大家过个好节。而节后的这一份,是要众人清楚不能本末倒置、乐而忘学,所以难度提高相当之多,不过再多,也都是他们自找的,因为这试卷里的题目,全部出自当初他们考察王悠的题库。所以王悠刻意在答案贴出前,在上头写上了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并且她还特意朗声做了解释:“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马文才不会主动抄书,因为就连王悠被罚抄时他都没有帮忙过。陶渊明也不是要罚他抄写这份卷子,因为他那一次又拿了第一,根本不需要做这无用功。先生的用意,很明显在那朱红的一句话上。
“你为难师兄了?”
王悠坐到马文才对面,马文才终于因她这句话停了笔,“你就这么认定是我欺负了你师兄?你还真是了解他。”
他就差把一句“你果然还是向着你师兄”刻在脸上了。
王悠挑挑眉,马文才撇了嘴。她顺手为他研起墨,道:“我是更了解你。倘若你没做,怎么可能乖乖认罚?倘若你不是乖乖认罚,大叔怎么会这么放心把你留在这里?”
“行了行了!”他推开她的手,抢过墨条,重新写起字。
马文才低头不言,王悠也不在意,只起身到了棋盘边上,去看他和先生今日辩的棋——原是几日前他说她耍赖皮的一盘。
她半躺下,一只手撑着头,分开了那黑白子,重新摆了个残局自行解起来。说来,王悠也许久没有正经下过一回棋了,和马文才按兵法以棋对阵之后,她与他一处时,总是搭着这种玩法。空暇时间她又安排了其他活动,长久下来竟是一直都没找到机会与人对弈。
想起那天和马文才对阵,马大将军好不威风,一来就冲进了她的方阵之中,没两下就将敌军冲得散乱。即便王悠发号施令,靠着鼓声,勉强稳住了局面,马文才也仍旧得意洋洋,只觉得自己先发制人,必然能够取胜。但王悠出了他完全没想到的一招,在他深入敌军内部,孤自奋勇之时,王悠竟然凌空喊了一声敌军主帅被杀,然后就说她赢了。
马文才目瞪口呆,自然不承认此局:“你的军士就算再骁勇,也不可能杀了我!”
王悠比他还傲:“谁说要杀你?我要的只是一个可以扰乱你军心,振奋我人心的消息!反正你已经跟你的士兵冲散了,他们不知道你在哪里,我自然可以利用这一点,让他们慌乱害怕,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我的军队就能反败为胜。至于你的主帅是不是真被杀了或者被擒了,一点也不重要,只要我赢了,这就是你的结局。”
马文才如何能不气?最气的是陶渊明居然也说这办法可行!更气的是,王悠这丫头居然又问了他一回陶先生怎么说!
他没好气:“他说你净动歪脑筋!”
“啊!”王悠收了几子,噼里啪啦往棋盒里砸,“夸我古灵精怪呢!看吧,他也认为我的方法行之有效!所以说,大将军,多人做事还是要讲究配合的,要是你孤军奋战,早晚得栽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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