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二十一章
借着一个吃饭的由头,众人离去,不多时果然被暗藏着的木蓝和马统抓住了心虚前来销毁证据的谷心莲。
后者本还想狡辩。她谋划而来,事先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即便在之后明了了这是一个圈套,这一套理由用起来也毫不突兀。只可惜她到底棋差一着,因马文才之前的提醒,华敏以梁山伯为饵,顷刻就令其乖乖咬了钩。
个中细节王悠没有过问太多,马文才在听完之后也没有同她提及。只不过当晚,综合了几人的意见,孟颦就将工钱算好给了谷心莲,浣衣处的活又重新进行了分配。
事情到了这里,即便不算圆满,也是结束了。破损的画幅无法再补,王悠索性扯了画布,只把木框留下,叫木蓝带几个人送到了新宅去存着。而华敏,只说跟着逛逛,却是一去不返。等众人急了,才在她房间里发现预先就留好的便笺。她最不喜欢旁人相送,所以走就走得这般突然。
算一算日子,王悠也该回广陵了,再耽搁终不过两三天。半月后有一场狩猎大赛,马文才信心满满,他虽未曾明说,王悠也晓得他是希望她能留下来的。
可是不行。
世间不如意事就是有这么多。她编着手上的青绳,边向叔母摇头,一时又劝她多尝几样桌上的糕果茶酒。
那里头有一些是她忙了一早上新做的,还有一些是木蓝下山时带回的。王蕙已经捧着为她特意准备出来的那一份在医舍门口的台阶上晒着太阳大快朵颐,而因为王兰赶着去后山,她更多了不少可以慢慢品味的美食,由是高兴得令屋内的两人都足以清晰地听见她不时发出的满意的感叹。
在屋里能够听到的当然不止这些。当马文才到来,孟颦和王悠就又听见了门外二人的斗气。
依旧是王蕙先挑了事,她得意地炫耀着盘里的东西,恨不得将每一样都吃一口尝给马文才看:“看!这是我妹妹特地给我准备的!我问过了,你,没有。”
马文才本来就不喜欢这一类甜食零嘴,心里原先不甚介意,但被王蕙一激,自然是要回嘴:“一天到晚都在吃,怪不得你瘦不下来。”
这话其实平日王兰、王悠也会拿来跟王蕙打趣,后者向来一笑置之。可是就是这姐姐妹妹都说得的话,他马文才一个字都说不得。王蕙站起身子反唇相讥,屋外顺理成章地又响起了他二人的争吵声。
孟颦霎时明白了王悠找她来的目的。她虚空点了一点小侄女儿的脑门,赌气般地把跟前的酒推远了些,连声叹道:“我说呢,怎么这么有心专请我来喝茶吃酒,原来是要我来出力的。哎呀呀,你这茶和酒果然不好喝。”
“叔母!”王悠识趣地扔开了针线笸箩,绕坐到孟颦的身边抱着她的手撒娇。她知道孟颦决然不会坐视不理,不过说说好话哄哄人,叔母大人定然会更高兴,她实在想让这件事简简单单地在说笑中就给解决了。
和女人家争吵实在没有面子,马文才杀了王蕙的威风就径直往屋里来,她们家姐妹三个,怎么看都还是他的悠儿最可人。甫一见他,还赖在师母身上的王悠就伸出了一只手,丝毫不避讳地要他牵住。他着实喜欢这样的感觉。
孟颦对于他们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而也没有拦阻王悠的不矜持,倒是马文才,为了在师母面前留个好印象,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才含蓄而克制地握了王悠的指尖。
“你先坐一会儿,我叫二姐姐进来。”王悠笑意盈盈,借着手上的力站起,推着人在她最原先的座位坐下。
马文才礼数到位,心里到底还觉得拘谨。他以前自以为要娶到王悠很容易,只要攻破了她的心防便可,可她来来去去这么多回,他才知道,原来最难的不是她,而是她的长辈们。他如今也确实有点憎恶起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来尝尝这个吧,悠儿说你不太喜欢甜的,特意做了这个咸栗酥饼。或者是要别的也可以,我想我应该没那么可怕,现在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在我面前不用怎么拘谨。”
马文才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来自长辈的温柔疼爱,他们家一向也没有什么茶话会的传统。他原想像一般应酬一样应付其他人,但孟颦这一开口,就要他不知所措起来。
“怎么了?叔母都请你吃东西了你还不取?还是你是在嫌弃我做得不好吃?”一束光进来,王悠也进来了,她仍旧亲亲热热地凑到马文才身边坐下,拿了块酥得掉渣的饼掰开一半先尝了一口,稍后直接把扔一半放到了马文才面前的碗里,拍手叉腰道:“尝过了,我厨艺可没退步!要是你觉得不好吃,那就是你的味觉不对!而且我们吃的是同一块,你可没有辩驳的余地!”
她向来这般古灵精怪,要是旁人,马文才定然等不及听完这些话就要动手。可是她从不会没来由地对他严声厉色,更何况,这也不算。
在孟颦母女俩的眼里,马文才难得好脾气地拿了筷子,也一点没嫌弃地吃完了那剩下的半块饼。且还不至于此,待他喝完茶,他还郑重其事地对王悠点了头,肯定道:“不错,是很好吃。”
王悠因而搂了他的手臂得意地向叔母炫耀:“看!叔母,这就是我选的人,很不错对不对?我早就说了,我虽然有时会犯点小迷糊,可是眼光总是独到的。”
王蕙不知道被王悠说了什么,默默地不说话。孟颦则是摇了摇头,似乎也拿她这小侄女儿很没有办法。她笑着要这软骨头的小姑娘坐好,一边又道:“看来这茶不止是你请我喝,还算上了文才的一份。那么今儿你是来探我的口风,还是要我站到你们这一派?”
“叔母你难道不是一直跟我们同一边?”王悠佯装惊讶,不一会儿自己又笑开,“好啦好啦,我不卖关子,今天我是想向叔母请教一个问题。”
马文才握着她的手忽而紧了紧。
王悠半分羞涩也不带:“请问叔母是怎么教导小孩子的呢?”
先时是看她正式介绍马文才,如今在听她说起小孩,再想想之前的把脉乌龙和日常他们的亲密,王蕙即便神经再大条,此刻也没办法把揪着的心放下来。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指着马文才,却是“你你你”,你了半天你不出来。
王悠起了玩心,索性站了起来,把手背到身后,大大方方地露出腹部给她看。王蕙几乎就要厥过去,再一看娘亲,却是半点讶色和忧色都没有,她的“你”终于出了下文:“娘!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孟颦也有意思,她抿了口茶,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如何答复,等王蕙着急了才缓缓道:“也不早,就刚刚。”
“刚刚?刚刚!”王蕙惊叫两声,似是已乱了方寸,她嘟囔了两句自己要当姨妈了,回过神来又抓着王悠询问:“多久了?几个月了?不对,你回来还不到十天,不可能诊出脉象来!那是离开前?不会已经快三个月了吧?”
她哭丧着脸,得亏王悠沉得住气,憋着笑在身后摆手叫马文才不要掺和,自己换了个神情又面向孟颦诉苦,“都是两个孩子淘气,闹得我好一阵子都没歇息好。”
“两个!”王蕙的尖叫声又起,几乎要越过王悠去抓马文才,“一来两个,怎,怎么……”
她又开始语无伦次,这回是孟颦接了话:“可不是两个,要是有一个,那还闹不起来。”
“是啊,一个人哪里会争宠?两个人凑在一起不久争风吃醋了。”王悠悄悄地眨了下眼。
听到这里,马文才怎么也有了头绪。他拉回了王悠,用眼神询问,王悠倒是理直气壮,再问了孟颦:“就是因为两个孩子太闹腾了,说都说不听,我才要请叔母帮帮,看该怎么罚才好?”
王悠眼神扫过来,马文才就确认了那其中一个孩子必然是自己。而理亏的是,前一日为了驱逐谷心莲,他才刚说惩罚也是一种教育的手段,如今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遭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哑口。
孟颦却是反问王悠:“你如果要问我这个,难道不是自己想想会更清楚?”
王悠从小到大闯过的祸有多少,被她娘亲罚的次数也有其中的一二成,而从前一直沿袭到现在的最深刻的一项就是抄书。光是在书院里,马文才就见她抄过不少回。
孟颦一点,她就仗着叔母大人的势向马文才一扬下巴:“听到了?叔母发话了,要你抄字去。内容我想也不用太过深奥了,就简简单单一句吧——‘我以后再也不跟王蕙吵架了’。可以吗?”
到最后,她到底还是怂了。马文才虽然不高兴,但有山长夫人这座又名“丈母娘”的大山压着,不得不乖乖地听了指令行事。王悠为他备好笔纸之后,果断而灵巧地避开了他直射过来的带有丝丝威胁意味的目光,直奔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二姐。
王蕙还在纠结:“所以孩子到底是真的假的?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怀啊,我连名字都取好了!”
王悠只能佩服她二姐思考的速度。
打小就爱偷懒的小蕙自然是不愿意抄写,因而到最后,她只能领走了比马文才多三倍的任务,用嘴反复念出“我以后再也不跟马文才吵架了”这一句保证,以此从辛苦中铭记和平的重要性。
王悠就在一旁做自己的针线活,时不时又和叔母喝喝茶聊聊天。等手里的动作终于可以停下来,她就跑到两个人面前左瞧瞧,右看看,最终是停在了马文才身旁。
大少爷这会儿乖觉得很,他不像她一样,会试图用草书混过,反而一笔一划都写得异常工整。想着他以前不知是否也这样被马太守罚过,王悠倒开始有些心疼了。趁着孟颦没有注意,她趴在桌边悄悄地问了他一声:“累不累?”
马文才抬眼向她挑了眉,后者立刻打了个激灵,双手抬起解释:“我没有要帮你抄哦!”当即她又觉得这话太过无情,因而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受罚时你也从来没帮我抄过。”
马文才笑了一笑,笔尖写出的笔画粗细倒和前面的没有分别。他心气平和,王蕙这个小喇叭却是大声了不少。
“我再也不和马文才吵架了!”
“我再也不和马文才吵架了!”
……
王悠又佩服起她二姐的耐力,碰上这么个难缠的对手,也怪不得马文才要和她吵起来。她送了茶水,不想没有堵住王蕙的嘴,反而助长了小蕙姑娘的“嚣张”气焰,声音越发之大。
更难得的是马文才,在这一通长久的骚扰之下,他竟没有写错半个字,下笔依旧稳稳,这定力,倒让孟颦也吃了一惊。
“叔母想来对你改观了不少。”当夕阳西下,王悠跟着他往溪亭走,想起最后打包糕点时孟颦也将马文才的抄写一并带走,她就有点获得意外收获的兴奋,“也许叔父也会对你刮目相看。”
马文才静静地听着,并没说话。他沉默了许久,等到王悠以为他是为了她诓他而生气,正准备道歉时,马大公子才终于开了金口:“你是想让我接受你的家人?融入他们?”
他能想到这一点已经足够令王悠雀跃,她伸出手,将摊平的掌心按在马文才的胸口之上,轻声道:“不是要你试着接受我的家人,而是要你试着接受对你的爱。”
马文才不知该作何反应。
王悠保持着笑意继续开口:“我的文才才不是不会爱人的人,他只是不太懂得怎么去处理这复杂的情感。不过没关系,现在有我了!月老帮我们牵出一条线,我再帮你牵出一条又一条的线,让你在明白什么是爱情之后再重新体会亲情和友情。我阿爹常说,这个世界很美好,而最美好的,是和所爱之人共享一切。我想和你一起分享,可以吗?”
后半句,她已是靠在马文才的肩上说完的了。
马家父子的隔阂让王悠无需多问就能猜到马文才自小接受的教育如何,当她明白他各种别扭的起源,以往积压着的所有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她从不想当圣人,可是她愿意付出一切来让马文才快乐。
“这也是心甘情愿吗?”他突然问起她以前说过的话。
她抚着他的背,坚定而温柔地点头回应:“是心甘情愿,永远都不会后悔的心甘情愿。”
马文才只觉得眼睛湿润,而没回头的王悠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的发生:“想哭就哭吧,我不动,什么都不会看见。”
大少爷依旧倔强:“有什么好哭的?我才不会。”
“是,我们文才才不会呢,”王悠再使自己与他贴近了更多,合着他用力的拥抱,似要将他们身体间存在的缝隙全部挤出,“是我自己软骨头,总要你抱抱才能好,这回我可真是喜欢得紧,你可得抱我久一点才行。最好,是一辈子都能这样抱着我。”
马文才嗄声:“那我们可要变成一块夫妻石了。”
“是未来夫妻石,”这回换作王大小姐纠正他,“别忘了,你可还没有娶到我。以前是你等我嫁给你,现在换做我等你娶我了,你可得抓点紧。”
她在等的什么,她的长辈们在等的什么,马文才现在已经完全清楚。他收回了些外露的情绪,克制而留恋地亲了亲她额边的发丝,承诺道:“我一定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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