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漓渚
初晨的林间蒙着层薄雾，水汽爬上了少女的发梢，藕荷色的旗袍贴合着少女曼妙的曲线，比起几年前干扁饥瘦的模样，她现在也算是长开了。不过师父老嫌弃她，说她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还老学别人穿旗袍，穿旗杆子上也比穿她身上好看。陈雨蝶握拳，心想要不要把篮子丢了，篮子里都是想春楼的雪梅酿，那老狐狸就好这一口。不过她觉得啊，老狐狸可能对老板娘有意思，不过她可不敢问。
远远地走来一位老妇人，颤巍巍的朝她招手，她瞧着老人快要跌倒的样子，便朝老人快快的跑去。
“婆婆，你怎么了？”
老人低着头，倚在木质的手杖上没动，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陈雨蝶想看清老人的神色，却见老人抬头冲她诡谲一笑。
陈雨蝶眼下给人绑着手脚，倒悬在房梁上，她想她现在的模样应该不太好看，但也没什么心思去细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了。她借着微弱的光观察四周，没有看见刚刚的那个老婆婆，倒是看到不少尸骸堆在一旁，而她脑袋正对着的下方就是一口黑黢黢的锅。
陈雨蝶咽了口口水，心想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她这么个大妖狐狸的徒弟竟然被这样子倒吊在房梁上，说出去师父铁定没脸。
再看看正下方那口锅，不由得揣测这老妖婆该不会是想将她炖了吃，听说山里确实会有些个妖怪靠吃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来维持自己的青春样貌。怎么办，师父救我啊，你的好乖徒儿才不想被吃掉呢，我还没活够呢。
没一会儿，破败的柴门被人推开，进来了一个白发男子，男子好像眼睛有问题，修长的手在身前摸索着前行。
“请问，你还在吗？”
“…”
陈雨蝶没敢搭话，因为她无法确定白发男子的好坏。
“姑娘？我不是坏人，婆婆抓你来也不是要伤害你，你在的话就回答我一下。”
“那她抓我来干什么？”
陈雨蝶脱口问道，也许是觉得眼前的男子并没有什么威胁，甚至口气还有些微冲。
“姑娘你在啊，你等我一下，我放你下来。”
“哎，不是，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还有你看得见吗你，咋放我下来啊？”
白发男子蹒跚摸索到绑在柱子上的绳子，松了口气，便开始解绳子。
“婆婆她想见白汲大人一面。”
“见师父？她见师父作甚？”
绳子一松，陈雨蝶便利落的翻身跃到地面，抖开了身上的绳子，一脸戒备的看着白发男子。
“为了我，为了我的眼睛。”
“…”
陈雨蝶近距离的看着白发男子，才惊觉眼前的男子年轻的很，一头白发梳理的齐整，烟青色的大褂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一双琥珀色的瞳孔微微含情，却少了些神采，真的是遗憾了呢。
“你是个人类。”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虽然她之前一着不慎着了那个老妖婆的道，但是尚且能分辨出妖和人的气息不同。而面前的男子，气息微薄，看着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却是个扎扎实实的人类。
“姑娘说的不错，我确实是个人类，我叫漓渚。”
这厢二人还在寒暄着，外面已经闹翻了天，巨大的声响惊的二人跑到院中。陈雨蝶看着院外被砸出了巨大的坑，再看看现在立在木桩上的犬妖巫山，直觉不好。
“哎哎哎哎，巫山，停手，别打了。”
那边巫山瞥了她一眼，松了口气，继而黑着一张脸怒视着巨大的坑洞。
漓渚想摸索着过去扶那个老妖精，陈雨蝶眼明手快的拽住了他。
“你别过去，你又看不见，巫山不会打死她的。”
“婆婆她……”
浓雾散去，一只枯瘦的手慢慢爬了出来，老妇的一条臂膀像是被人扭断了一样正以诡异的姿态往后撇着。她却是体会不到疼一样，一手抓住小臂狠狠地往回掰。听着那骨头移位的声音陈雨蝶蓦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得抓紧了漓渚的大褂。
“巫山，我只是想见他一面，为什么他就是不肯见我！”
老妇喘着粗气，尖利的咆哮着问一脸不爽的巫山，巫山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问题，嗤笑了一声。
“为什么不肯见你？炽舞，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主人有那个必须要来见你吗？十年前起，你就不是华府的人了，现在腆着个脸来求主人，还绑架了小姐威胁主人，你当真以为主人不会杀你吗？”
老妇纵横斑驳的脸上似有什么碎裂的样子，她愣愣的看着巫山，又转头看了眼扶着门框一脸担忧的漓渚。她闭了闭浑浊的眼睛，低头跪下，几乎可以说是用砸的磕着头。
“主人，主人，千错万错都是炽舞的错，但求主人见我，求主人见我！”
“哎哎，漓渚你干什么！”
突然漓渚甩开了陈雨蝶的手，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爬到老妇身边，他温柔的扶住了炽舞，想让她停下来。
“婆婆，别磕了，别磕了，漓渚没事的。”
可是少年如何拦得住炽舞的决心，炽舞将漓渚隔出了坑洞，继续磕头恳求。陈雨蝶有些不忍，她跑到巫山身边，拽住巫山的衣袖肯求着“巫山，巫山哥哥，再磕下去她会死的。”
“你放心，磕不死。”
巫山仍旧冷着一张脸，没有理会陈雨蝶的祈求。
“巫山！到底怎么回事你好歹说啊，她抓我只是为了给漓渚治眼睛，她到底怎么得罪师父了，得需要你这么糟践她？”
“巫山先生，那么我可否问问如何令主人愿意救治我呢？”
漓渚朝巫山拱了拱手，礼数周全的询问，他知道炽舞不会干休的，也为了炽舞的努力不会付诸东流，他忍着怒气。
“呵，不愧是他的儿子，倒是会审时度势的很。”
啊？？？陈雨蝶听着巫山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一脸问号。
“沈漓渚，当年主人留你一命，已是最大的善心，你身上所遭遇的一切磨难皆因你老子而起，怨不得别人。你若知道何为道义，就带着那个碍眼的东西滚，别来污糟主人的眼。”
“巫山！”炽舞愤怒的盯着巫山，咬牙切齿道：“一切都是我们的错，漓渚无辜，你又为什么旧事重提，非得伤害他？”
“伤害？炽舞，何为伤害？勾结外人重伤主人，难道不是伤害吗？还是为了所谓的人间情爱……”
“够了！够了！”炽舞愤怒的眼神变得惊恐，她颤抖着打断巫山的话。
巫山也没了继续同她掰扯的心思，转身拉着陈雨蝶就走。陈雨蝶回头看着垂头不语的漓渚，少年苍白的面庞尽是落寞，像是被全天下遗弃了。
被巫山背着走在山路上，陈雨蝶晃荡着两条细嫩修长的腿，她抬眼看着远处被霞光染红的天，想起了那双琥珀色的瞳仁。
“巫山，为什么师父不愿意救漓渚啊？”
“你猜不出来？”
见巫山反问她，陈雨蝶撇撇嘴。
“大致能猜出来一点，八成是漓渚的父亲和师父有什么过节呗，至于那个炽舞，背叛了师父和漓渚他父亲勾结在一起呗。”
“你真聪明。”
听着这揶揄的话，陈雨蝶额头青筋跳了跳，她一把扯住了巫山的头发。
“损我就损我，臭狗，你给我说明白来，我心里跟猫挠的一样。”
巫山嘶了一声，托着陈雨蝶的手将她往上颠了颠，然后才堪堪将头发从背上的小姑奶奶手里抢救出来。
“这事儿还得从十年前说起，那个时候小姐你受了些侵扰，昏沉了一整年。”
“难怪我没什么记忆。”
“至于那个沈漓渚，我倒是见过他小时候的样子，没现在这么惨，却也是病歪歪的。”
“那他以前看的见吗？”
巫山抿了抿嘴，似是在笑，但眼里却满是凶狠。
“当然看得见，不仅不瞎，而且一头乌黑的秀发呢。”
“啊？天啊。”
“小姐，那小子身上的都是报应，没什么好惋惜的，你也不必为了他跑去求主人。”
“可是，我觉得他不是个坏人，为什么师父不能救他呢？”
“小姐，主人这些年变了很多，也为了你破了很多规矩，但是有些事没得商量。”
巫山说的斩钉截铁，她只能将话咽了下去，她明白师父宠她，虽然漓渚很惨，但她更不想师父受到伤害。
她伏在巫山背上，落寞的很，长这么大，生离死别也经历过了，可还是会难受，会为了大人间的弯弯绕绕而难受。也许是被保护的太好了，好到她仍将自己当一个孩子，可以撒娇，可以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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