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那抹白绸
四十五
成斯来天穹这几日，已经见了不少患者，但还是忍不住避开了眼，这时，隔壁屋传来响动，一个面色无异但手背确是显眼翠绿色的中年妇女进了屋。
看见正在把脉的祝瑾一，喏喏道“你是大夫吗？”
祝瑾一嗯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妇女得到肯定的回答，噗通一声跪在了祝瑾一身旁，她面容满是恳切“大夫，求求你，千万不要放弃我们，不要走，我们一定还有救的。”
祝瑾一点头，轻声说好。
妇女又死死抓着祝瑾一的衣袖，哀求道“大夫，那你一定要治好我的女儿啊，她才十六岁，她不能顶着这样的脸，过一辈子，她还要嫁人啊，大夫，你一定要想办法啊，她还小啊，你会想办法的吧，你不会走的吧”妇女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只是越到后面，越发的语无伦次。
苏屿白扶起妇女“你先冷静一下好吗？”
妇女还是目光恳切的看着祝瑾一，最后是在成斯的安抚下离开了屋子，刚一出屋，苏屿白就冷声询问那天穹弟子“村里没有安排大夫待着吗？”
天穹弟子连忙解释道“苏师兄不是的，前前后后已经很多大夫都来看过了，虽说不传染，但那些大夫一看这个症状都是简单看个几眼，就说自己没办法，离开了。后来，掌门请来了铁大夫，但铁大夫人在牛家村，葛家村的村民这才以为没有大夫能为自己治病了，所以看见医女才会这么激动的”
祝瑾一行医数年，见过太过生死，她知道，在所有死亡中，这种从视觉中直面死亡的，最为搅乱人心。
即使祝瑾一把脉并未觉察出什么异样，只觉她身子虚弱亏空的厉害，虽看起来可怖，但似乎这个病并不会致死，但祝瑾一知道，就算跟他们说不会死，他们或许也不会相信，抑或是这样的生，还不如死了。
“我知道了，麻烦你通知村民，我会留在这里，直到找到解决办法”
但事情远没有祝瑾一想的简单。
又看了几个患者，发现他们的症状是一样的，都是有的肌肤会呈现一块块的翠绿色，带着褶皱，而正常的肌肤，则跟患病之前没有区别。
只是大多数人，都是身上出现大大小小的块状翠绿色，但脸上都无异。
听患者说，初期身上只有一小块是翠绿，随着时间的推移，翠绿的色块逐渐增加，而患病最久的那人，身上完好的肌肤已经屈指可数，远远看去，比起人，更像是穿着人衣的怪物。
祝瑾一总觉这个症状，比起接触了什么病源，更像是中毒了。
但是，谁会下毒害这么多普通村民？
祝瑾一本想从他们共同接触的东西跟吃食入手，觉得总会得到一些线索，但得到的结果只有，河道的水源，是天穹山脉周围所有村民都会饮用的。
确是，这个河道从素真山流向天穹，素真山那二十多位患者跟天穹一百多位患者都有饮用过这水源，但是祝瑾一觉得，若是河水有问题，那铁维叶不可能没想到。
果然，到达河道，检查了水质，确是没有问题。
若水源有毒，且是如今罕见的病症，水质不可能是如此清澈的。一般被投毒的溪水，周围常会栖息着毒蛇，水会发红且有异味。
为确认清楚，祝瑾一又调查了周边树植跟林间出没的动物野兽，但都没有找到会让村民患病的原因。
傍晚，祝瑾一暂时放弃寻找病源，但未曾见过如此情况的病症，只得先开了一副基本清毒的药方。让天穹弟子熬制后给患者服用。
回到天穹后，祝瑾一又去天穹内的藏书阁翻阅了许多医药典籍，但这里的典籍过于基本，大多数都是祝瑾一看过的，叹了口气，若是此时在家，说不定可以从家中古籍中找到什么线索。
藏书阁没什么收获，祝瑾一回别院时，夜已经深了，只是刚一进院，便看见了还在院内石桌前坐着的苏屿白。
三月中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
“怎么不进屋休息”
“在等你”祝瑾一本以为苏屿白是想询问自己可有什么头绪，刚要开口，苏屿白又道“瑾一，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祝瑾一楞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是因为下午那件事，苏屿白或许在担心她，心头会有压力。毕竟夸口而出，会待到找到解决办法。
“但，在生死关头的人，都是希望有人能竭力去拉自己一把的”
“我只是想，你不要有负担就好，因为神医也不能解决所有病症”
祝瑾一顿了声，虽有人叫她神医，但她自己知道，自己只是比普通大夫强了一些，而她并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能力，她能做的只有尽力。
她也没有给自己任何压力，因为她从未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可以解决任何病症的神医。
但因为神医的名号，总有人对她寄于莫大的期望，以至于无功之时，对祝瑾一展露的确是恨意的神情，仿佛祝瑾一不是没有救活那人，而是杀了那人。
祝瑾一开始不能理解那突如其来的恨意，因为她并未觉得自己有何过错，但后来她理解了。
他们请了世人称誉的神医为自己的亲人爱人看病，他们对自己抱有的期待本就高于一般大夫，但自己还是失败的时候，他们的期待便如从云间坠入深渊。
祝瑾一觉得，苏屿白能这样说，是因为患病的不是他的亲人，他并不能切身体会那种可能会离别的痛苦，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皇宫那抹白绸。
她问“那若是，你的亲人，原本我有机会救下她，但却因为一些原因，她还是死了，那你还会觉得我不应该有任何负担吗？”
苏屿白神色淡淡，说的确然“不管结果如何，我相信，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祝瑾一看着苏屿白，突然觉得，这个人，或许比想象中更懂自己。她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尽力了。这次我也会尽力的。”
翌日，祝瑾一难得早起，她想去找一趟铁维叶，毕竟他来的日子长，或许会有一些不一样的发现。
但刚出门，就看见了成斯正在院内，手中拿着一个信封，看见祝瑾一出来，连忙上前“祝小姐，我把信写好了，什么时候送呢？”
信？祝瑾一愣了一下，才想起，原本想写信问下绿萝家中怎样了，谁曾想，一忙就忘掉了“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写，然后一会你找人帮忙送一下”
成斯也不着急，就在门外等着，祝瑾一提笔写到，爹看到地图，突然笔一顿，对啊，家中古籍那么多说，说不定爹能想到什么办法，于是连忙另起一张纸，将这怪病的情况细细描述了一遍，结尾才又问候了两句，又表示解决完怪病就会回家，让爹先将地图妥善放好，等自己回去。
成斯找人去送信了，祝瑾一正准备去找铁维叶，但巧的是，人自己来了，还是景念领来的。
景念是听说祝瑾一昨天去了村子，但也无功而返后，觉得她的医术定是不行，于是特意领着铁维叶来，想臊臊祝瑾一。
景念跟崔凤平时接触多，把她那爱跌倒是非，添油加醋的行为学了个全。故意跟铁维叶说，那医女听说你在这里，很是不屑，说你医术不行，反而觉得自己定能看好那怪病，还让我赶你离开呢。
铁维叶本来也是心气高的主，自认江湖中没几个医术能比的过他的。一听竟然有个不知名的医女胆敢瞧不起他，就立马跟着景念来，准备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医女。
二人刚进院子，就撞上了准备出门的祝瑾一。
铁维叶的身子顿时一僵，景念自然不知道两人的恩怨，说“铁大夫。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云烟医女”
祝瑾一微微一笑“久仰大名了，铁大夫，叫我云烟就好”随后看向景念，虽说她也想找铁维叶，但景念把人带来了，意义就不一样了“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铁维叶的嘴就跟黏住了一般，他平日很是关注祝瑾一在江湖上的消息，自是知道祝瑾一最近被日月宫的人悬赏了，所以也猜到了她为何化名。
但他可不想戳破祝瑾一，若是祝瑾一气急，再提皇城那事羞辱他，丢人的可只有自己。
景念看铁维叶不说话，道“铁大夫来，是有话要跟某些人说，要让某些人认清自己的能力跟身份”
祝瑾一哦了一声“既然铁大夫有话要说，不如我们进屋说？”铁维叶连忙点头“好，我们进屋谈”
景念自是不想错过祝瑾一被教训的场景，刚想跟上，铁维叶就道“景小姐，我自己可以处理，你先回去”
看景念面色不愉，想要发作，连忙在她耳旁低声道“景小姐，一会若是吵起来了，你在这里，说不定会被人误会，是我们两合伙针对她了”
景念顿时恍然大悟，是啊，听凤姨说，这女人可是会装模作样，演戏得很，若是她在，一会表哥回来，这云烟一定会使诈，让表哥误会自己的。
于是点头吩咐道“那你可千万不要留情，要狠狠教训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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