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和我父亲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她叫佩蒂娅塔西，佩蒂娅塔西·沙菲克。”女人轻轻抚摸着哭啼着的婴儿的脸，苍白的脸庞上满是温柔和倦怠。她小心翼翼，蓝色的眼瞳里映照的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我的孩子们……愿你们能够永远快乐幸福。妈妈会一直陪着你们。”女人轻柔的唤声和坠落在脸颊的滚烫的泪水，好像是诅咒一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模糊的人脸，逐渐消散的声音，女人一声声惊叫——
“啊！”佩蒂惊醒，满身汗水告知了今夜那个噩梦。她大口喘着粗气，像是刚刚着陆的溺水者。平静下跌宕的情绪，她转头看向未遮帘子的窗外。夜色正浓，圆月皎洁，云雾缭绕，大地隐隐有苏醒之势。
“叩叩——”门口兀然传来敲门声，佩蒂爬下床一脚踩在拖鞋上，掂高了脚拉下门把手，打开卧室的门。
是希利斯。
他一如既往的满面无所谓，而凌乱尚未整理的衣服和头发暴露了他赶往这里的急促。他见到刚睡醒的佩蒂，问道:“刚才怎么了？”
佩蒂:“做噩梦了。打扰到你了吗？”
希利斯翘起眉毛，跨步走进佩蒂的房间，说道:“没有，我刚好半夜像喝口水……你又梦到妈妈了？”
佩蒂对希利斯的行为习以为常，顺从地关上门走进房间，坐到床上抱起布偶，看着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希利斯。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皱着小眉毛说:“是的。不过我不能告诉你，不然你也会和我一起伤心的。”
希利斯不以为然:“我为什么要伤心？为了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女人，不至于和你一样日思夜想。”
佩蒂看着希利斯，较真地张嘴想要反驳些什么，她所掌握的词汇量却不允许她说出口。希利斯没有见过母亲啊，她也不过在想象中看见了母亲或许和她、哥哥一样的蔚蓝的眼睛。希利斯是个从不被血缘、姓氏所束缚的人，所以他不思念母亲，也是意料之中。
母亲是为了让她来到这个世上才永远离开了他们。希利斯可以不在乎，但是佩蒂做不到。
希利斯一眼就看穿了佩蒂在想什么。他尽量放柔了声音，安慰道:“佩蒂，她的死不是你的错。她也不想用死亡来换取自己亲爱的女儿，每日坐在家里自怨自艾。她一定希望你会过得很好。”
“嗯……”佩蒂没有正面回答希利斯的话。年幼的女孩抱着布偶，眺望着月光，久久不语。
希利斯伸手想安慰妹妹，但安慰的话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他不过才四岁，怎么做得到细心安慰另一个小孩子。他总是拍着胸脯，说，佩蒂你别怕，有哥哥呢。实际上，希利斯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那些棘手的问题，每次都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反而是妹妹软声细语告诉他该怎么做。
“希利斯。”佩蒂忽然出声，希利斯转头看向她。佩蒂湛蓝的眼睛深深地盯着她，垂落至腰际的金发蓬松，还未张开就已经像个小天使。
希利斯并没有发觉自己的妹妹很漂亮，毕竟佩蒂和他长得就是姓转的事。谁会对自己每天一看镜子就会见到的脸感到惊艳。他敲了下妹妹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的纸片都是什么啊？
希利斯:“怎么？”
佩蒂笑得灿烂，眼帘遮住了海洋般的瞳，微垂如月牙的眼。她说道:“明天就是我们的生日了，你猜我会送你什么礼物？”
希利斯撇嘴，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脑袋垂在椅背上，仰着头看灯，说道:“我怎么知道。不就是个生日嘛，你是怎么做到过了三次生日会还对这事保持热爱和新鲜感的。”
“生日，本来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啊。就在那天，一个独一无二的佩蒂娅塔西和一个独一无二的希利斯出生了。我为你的到来而庆幸，所以我会很期待你的生日。”佩蒂把下巴抵在兔子布偶的头上，认真地看着希利斯。
希利斯转头，满不在乎地“切”了一声。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抑制住不可控制的开心，却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夜幕星河褪去，阳光和白云笼罩大地。远处鸟儿的轻啼，唤醒了睡梦中的女孩。佩蒂踩着拖鞋，抱着兔子布偶，没有理会乱糟糟的头发，径直走向了客厅。扶着楼梯的把手，她并没有看见希利斯，而是看见了一个许久未见的男人——
她的父亲，埃尔维斯·沙菲克。这个男人的眼睛是沙菲克家族一脉相承的蓝色，可那双本应纯洁的眼睛里满是浑浊，像是被施了夺魂咒一样。当然，佩蒂并不知道什么是夺魂咒。
埃尔维斯抬眼看向佩蒂，佩蒂立马打起精神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埃尔维斯却对此嗤之以鼻，他切着牛排，说道:“希利斯出去了。”
佩蒂一顿。她很爱她的父亲，正如她爱她的母亲一样。可她的父亲总是偏爱希利斯，虽然他不曾亏待过佩蒂，但他也从未宠爱过佩蒂。他甚至不像佩蒂的父亲。
佩蒂仍记得她以前在花园漫步，遇见了一向见不着面的埃尔维斯。那是她的父亲。她是那么想的。所以她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泥，用小短腿悄悄跑到埃尔维斯面前。
她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将护在手心的小花双手递给埃尔维斯。埃尔维斯却脸色阴沉，伸手拍开了她手中的花，愤怒地看着她，语气不善道:“谁允许你摘花的？谁放你进花园的？”
她至今记得父亲冷酷的面孔。可是，明明哥哥无论怎么在花园里打滚玩闹，父亲也从不会生气的啊……后来在餐桌上，她看见父亲对希利斯和蔼地笑着，见到她的时候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她知道了，她的父亲并不爱她。
之后她就一直有意避着埃尔维斯。幸亏埃尔维斯工作繁忙，也没有多少时间待在家里，所以她的生活也并没有因此发生多大的改变。但如果现在让佩蒂独自面对埃尔维斯，她是做不到的。
看到他那双充满厌恶的眼睛，她就控制不住得心痛。好像有人在她的心上插了一把刀，冷血地站在一边看着她的血液一滴滴落地，直到死亡。那是很不舒服的感受。
埃尔维斯没在乎佩蒂的态度。吃牛排的闲暇时间，他伸手让佩蒂坐在他对面。佩蒂悄悄看了眼没有什么不悦迹象的埃尔维斯，这才落座。
埃尔维斯吃完最后一块牛排，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佩蒂，说道:“佩蒂，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佩蒂缩着脑袋，尽量把自己装得像个鹌鹑。她说道:“好的父亲。”
埃尔维斯:“我知道你和希利斯关系要好。事实上，我并不希望希利斯与你感情太深——你知道的，沙菲克家族中的双胞胎寓意着不详。你也不出所料给沙菲克家族带来了厄运。就是你，带走了你的母亲。”
“四这个数字很称你，一样的不幸。”
佩蒂攥紧衣裙，低着头不看埃尔维斯。豆大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裙子，如夏花绽放落在干燥的布料上。她不敢抽泣，她害怕父亲会因为她的软弱而讨厌她。
“我为了你们的四岁生日特地从非洲回来。你知道吗佩蒂，今天你的外祖母死了，没人再拦着我了。”埃尔维斯笑得十分愉快，“从你生下的那一刻，我就在期待着今天了。事实上，我对外一直宣称，沙菲克家族只有希利斯一个孩子……这就是我不允许你经常出门的原因。”
佩蒂猜到了埃尔维斯想要说什么，她脑袋里的那根弦终于是断了。她缩着腿，抱着膝盖哭出了声，长发再也挡不住女孩的哀伤。一旁的家养小精灵怯怯地看着这一幕，它们很想安慰佩蒂，告诉她不是那样的。可它们不能忤逆埃尔维斯的命令。更何况，埃尔维斯确实是那么想的。
埃尔维斯对佩蒂的哭泣视若无睹，他还很厌烦小孩子的眼泪。他招招手，让一个家养小精灵去给佩蒂收拾衣物。拿起手帕擦手，站起身离席。走过佩蒂身边时，他拍拍佩蒂的肩膀，笑道:“希望你十一岁入霍格沃茨时，不要像现在这样不懂事。为了希利斯，有些事你也应该烂在肚子里。”
佩蒂闭上双眼，感觉肩膀上父亲的手比毒蛇的身体还要冰冷。她竟然曾经奢望过会得到父亲的爱……没想到，他已经讨厌她到这种地步。
希利斯提着最新款飞天扫帚回到沙菲克庄园，把扫帚放在沙发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密封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藏在身后。他悄悄来到佩蒂房间。没关门？希利斯走到门口，看见了正在打扫房间的家养小精灵。
他皱眉，走进房间，说道:“你在干什么？佩蒂她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快走快走。”
年迈的精灵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向希利斯，接着自顾自继续清理房间。它缓缓开口道:“她已经不在这个庄园了，这个房间再也没有主人了……”
这句话犹如当头一碗凉水倒到希利斯身上，浇灭了他对这个家养小精灵的不耐烦，也让他的心情坠入谷底。整个人仿佛冰封一般，僵直无法动弹。他冷着脸，生气地说道:“你什么意思？佩蒂她是我的妹妹，她怎么可能离开这里！”
家养小精灵看着希利斯，轻轻叹了一口气，摇头继续扶着扫帚扫地。
希利斯猛然拍开房门，在餐桌上发现了残留的菜肴。他还看见了，熟悉的兔子布偶和被遗忘在餐桌上的手帕。好像一切答案都明明白白地摆在他面前了。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这个猜测。
黄昏，有一个男孩找遍了整个庄园，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妹妹。他红了眼，固执的不肯掉下旋在眼里的眼泪。每推开一个房门，他的心里都希冀着会有一个女孩，她会转过头甜甜地叫他哥哥。
可是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男孩遇见了他的父亲。他一辈子都记得，那个男人说:“别找了，她再也不可能出现在沙菲克庄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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