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蒋微言到家的时候，孙芹正在客厅看电视。她回头看向蹑手蹑脚脱鞋的女儿：“言言，和谁到吃饭呀？”
蒋微言冷不丁地被沙发边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说话支支吾吾：“哦，那个……一个朋友。”
女儿慌张的神色，使得孙芹起了疑心，有了三分猜测：“谁啊？我认识吗？”
蒋微言杵在门口一动不动，脸涨得通红。
“难道是程海川？”孙芹站起了身。
蒋微言瞪大了眼睛，似乎在说“你怎么知道？”
孙芹走到门口，把蒋微言拉到沙发旁，“他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他家在林海城吗””
“是呀，他一大早开车过来的，说想来看看我。”
孙芹愣住了，她的第一反应是程海川千里迢迢过来，是否真的只是抱着来看看她的目的。
“妈妈，你怎么了？”
孙芹回过神，试探着问道：“他还挺……那你是怎么想？既然人来了，是不是想带我们见见？”
“要见见吗？其实你们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不用——”
“你这孩子，这人都到了红城，不请他来坐坐，别人还以为我们多没有礼貌呢。”孙芹思考了一会继续说道：“这样吧，你跟他说，晚上到家里来吃个便饭。”
蒋微言激动不已，刚想点头，却听到一声“等等！”
孙芹抬起手制止道，“先不急，我去跟你爸爸商量下。”
蒋微言回到自己房里，立马发了一条微信：“海川，我妈妈知道你来了，还想问你愿不愿意来我家吃饭呢。”
程海川刚洗完澡，便看到这条信息，眼眶发热。
机会终于来了。
他斟酌了一下，回复道：“宝贝，是这样的。虽然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但于情于理，也应该由我先请叔叔阿姨吃饭。你看，我住的文华酒店看起来还不错，我们就在这订个包厢，晚上吃顿饭，行吗？”
蒋微言心头一热，程海川是一个心思缜密又周到的人，但她拿不定主意，刚想出去问，正好孙芹敲门。
一打开门，蒋微言拉着孙芹的手，抢先说道：“妈妈，海川说应该由他来请你们吃饭，在文华酒店。”
这既让孙芹感觉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她和丈夫蒋志国的商量结果便是，来家里吃饭不太合适，毕竟两人相识不久，也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他们便打算在外面吃一顿饭，见个面即可。
“这样也行，那就先这么定了吧。”孙芹关上了女儿的房门，站在门口若有所思。
这一下午，蒋微言的心情像是过山车一样，上下剧烈起伏，她既担心父母不喜欢程海川，又担心程海川会觉得父母过于古板。她站在衣柜前，挑了一条淡紫色的丝绸长裙，颈间系了一根轻柔的蝴蝶结，再用卷发棒将发尾简单地烫成大波浪。
打扮结束，蒋微言悄悄走出房间，发现父母已坐在客厅等候了。令她吃惊的是，他们居然也装扮了一下自己。
蒋志国穿着白衬衣加西裤皮鞋，孙芹一直笑他“老古董”，像去参加工作汇报会。而她自己穿得中规中矩，一套浅灰色套裙搭配一双坡跟鞋。
看着他们还能轻松地开玩笑，蒋微言心里的紧张缓和了不少。
开车到酒店的时候，刚好六点，一下车他们就看到站在酒店一楼门口等候的人。
他们往前走去，蒋志国观察着女儿口口声声要托付终生的男人。他穿得很隆重，黑色衬衣打底，高级定制的深灰色西装包裹着英朗高大的身材，黑色皮鞋擦得锃亮。
他微笑着迎了过来，像一个从旧式海报上走下来的模特，俊郎不凡。
这第一眼，确实让蒋志国心头一震。
程海川走近他们，彬彬有礼地躬身道：“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程海川，今天邀请你们来吃饭确实有点唐突，还请你们见谅。就是想过来看看微言，给她一个惊喜。”说完这句话，他看了一眼右边的蒋微言，眼睛一亮。
蒋志国听他把蒋微言拉出来做挡箭牌，也不好给臭脸，只好说道：“既然来了红城，吃个饭也是应该的。”
“是啊，难得。”孙芹大方地点了点头。
程海川谦卑地笑着：“那我们先进去吧，在二楼，您请”，他的左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直接上二楼的包厢。
这个过程中，他离蒋微言至少保持了半米以上的距离，没有任何亲昵的动作和眼神交流。
落座后，程海川将餐巾摆放好，然后转身将写好的菜单拿起来：“叔叔阿姨，我提前点了几道特色菜，不知道合不合你们胃口，菜单在这里，请你们过目。”
蒋志国接过程海川亲手写的菜单，双瞳一震。
虽然写的是菜名，但这几行字遒劲有力，行云流水，他教书这么多年，没几个学生能写出这样好看的，令人赏心悦目的字。
蒋志国的心里猛地裂开了一道缝隙，程海川至少练过十年以上的书法，他努力地撇去脑海里的杂念，把注意力集中到菜名上：
“清蒸桂花鱼、家常豆腐、米粉蒸肉、藜蒿炒腊肉、清炒空心菜”，全都是他们平时家里就会做的家常菜，既不会很奢侈，也可用来待客。
蒋志国抬起头，清了清嗓子，说道：“就这些吧。”
程海川听罢，转头对服务生说了一句：“上菜吧。”
蒋微言不知道他用了什么魔法，让一向挑剔的爸爸脸上没有任何不满的神情，她长舒一口气，点菜这一关算是过了。
孙芹在旁一直观察着程海川的一举一动，大方得体，不卑不亢，应是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她心里同时有一丝诧异，程海川如此用心，到底提前做了多少功课。
服务生出去后，她对着程海川开口道：
“海川，言言这孩子，从小就挺听话，人也很单纯。起初我们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外地读书工作的，但林海大学的中文系盛名在外，培养出来的大都是教育界的精英，我们才让她去了林海城。可没想到她毕业后会选择了浮云城，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说最后一句话时，她假装瞪了瞪蒋微言，似乎还在怪她选择了那份工作。
程海川很快便听出了这段话的试探之意，真诚地答道：“阿姨，我是这么想的。微言喜欢文学，且从来没有放弃过学习。据我所知，她现在也有供稿一些文青杂志，我想只要是真心热爱的东西，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和她所从事的岗位是毫无关系的。我相信微言。”
蒋微言并未听出他们的弦外之意，但却因为这段话深受感动。
程海川回视了一眼蒋微言，又转向孙芹，诚恳地说道：“阿姨，我听微言说过一些您和叔叔从小对她的培养理念，非常佩服。你们都是了不起的父母和教育家，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我、我真的很荣幸这一辈子……可以认识她，得到她的喜欢……”说到这，他忽然变得有一丝激动，眼眶瞬间通红：“真的、真的是这样。”
这次换成孙芹不知所措了，她亲眼看见程海川说起女儿时，语无伦次的样子，只好说道：“海川，可以看得出来你对言言的用心。我们并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只是觉得你们还太年轻，有些承诺不要太早去冲动地许下。”
程海川郑重地点了点头：“谢谢阿姨和叔叔的理解，希望你们多给我一点时间和机会，让我证明我对微言的真心。”
这句话，在蒋志国和孙芹的心里，是毫无还击能力的。程海川需要时间证明自己，他们同样需要时间去看清楚程海川。
但在蒋微言心里，这句话是动人心弦的。
菜一个接一个地上了，包厢的气氛开始浓烈起来。因为开车的缘故，蒋志国婉拒了喝酒的提议，他也想在第一次见面中，保持一定的风度与礼仪。
席间，程海川讲到了自己的创业历程，就连蒋微言也没听过这么仔细，原来他曾经吃了这么多苦。
这一点倒是让蒋志国刮目相看了。
“——说不上筚路蓝缕，但也确实是从零开始。最初，我的父母不太同意我走科技这条路，但是我对国内未来的科技行业充满信心，我坚信这条路并没有错。虽然这三年吃了很多苦，但也吸取了很多经验教训，学到了很多东西……”
这段话直接击中了蒋微言父母的心，他们最喜欢的一类人是“人格高尚、独立思考和求取上进”，而程海川后两项都占了，至于人格高尚，是需要时间去看清楚的。
他们当老师这么多年，也算是阅人无数，尤其是年轻人，有这种气魄和缜密心思的人确实不多。程海川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不过一顿饭的时间，似乎就改变了父母对他的看法，蒋微言不得不开始崇拜程海川了。
临别时，蒋志国扶着车门，开口道：“那个……小程，明天如果不回去，就来家里吃顿饭吧。”
程海川笑着点头：“好的，叔叔，我一定到”，他变戏法似地不知从哪里拿出两个纸袋，真诚地说道：“这是送给叔叔阿姨的见面礼，希望你们喜欢。”
孙芹看了眼蒋志国，推拒道：“海川，我们都没给你拿礼物，还是不用这么客气了。”
程海川把礼物放在他们的汽车后座，露出了真诚得令人无法拒绝的笑容：“阿姨，您别客气，这是我的小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蒋志国点点头，倾身坐进了驾驶位。孙芹正准备走到另一边，袖子被蒋微言拉住了：“妈妈，海川第一次来红城，我想带他去逛逛，我十点前一定到家，好不好嘛？”
孙芹看了一眼撒娇的女儿，点了点头：“注意安全。”
蒋微言像得到特赦一样，敬个礼：“yesmadam!”
程海川立马上前说道：“叔叔阿姨放心，我十点前一定把微言安全送回家，你们一路小心开车。”
蒋志国没说话，直接启动车子驶出了酒店停车场。
后视镜里，蒋志国看到程海川依旧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车子离开，蒋微言却不断地摇晃着程海川的手臂，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蒋微言兴奋地问道，能带着喜欢的人在自己长大的城市游乐，是值得期待的事情。
汽车尾灯消失后，程海川低下头，将蒋微言轻轻搂在怀中，深吸了一口气：“微言，我好爱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蒋微言的手在他的脊背上轻拍了两下，又想起了正经事：“我们去哪里玩？”
“听说这里有个特别高的摩天轮，我们去看看吧。”
“果然有眼光，那我们出发吧！”
他们开车来到了秋水广场，巨大的喷泉随着音乐的跳动忽高忽低，像是精灵在为他们起舞。这里游客很多，都在拿着手机录像和拍照，他们牵着手在人群中穿梭着。
“我今天真的好开心！”蒋微言大声说道。
“希望你一直这么开心。”程海川紧紧拉着她的手，生怕她一不小心被人群挤散。很快，他们穿过人群，来到了摩天轮下。
蒋微言抬起头看着高高耸立，缓慢旋转的摩天轮，霓虹灯绚烂夺目，禁不住念叨：“相传——”
“相传什么？”程海川也在注视着摩天轮。
“先不告诉你，上去了再说。”蒋微言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拉着程海川去买票了。
周围看音乐喷泉的游客很多，坐摩天轮的人倒不算多，大都是情侣和孩子。他们直接买了一个车厢套票。两人牵着手迈进去，等着摩天轮启动，再慢慢地升高。
蒋微言走到车厢的边缘，双手压在透明玻璃前，兴奋道：“快看喷泉！”
“你不恐高吗？一般女孩子不都恐高吗？”身后的程海川低声问道，他的眼里根本没有喷泉，只有蒋微言的背影。
“恐高啊，所以你得抓稳我。”蒋微言头也不回地答道。
话音刚落，身后的人轻轻拉住她覆在玻璃上的手，将她往后一扯，她立即撞到了对方怀中。
惊魂未定的蒋微言，血液瞬间涌上了双颊，她站稳后，缓缓抬起了头。
程海川抓着她的双手轻轻搭在自己肩上，一只手臂挽着她柔软的腰紧紧靠向自己的身体，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张近在咫尺、魅惑众生的脸，喃喃道：“这下抓稳了。”
程海川眼底的深情，在摩天轮七彩斑斓的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蒋微言不禁沉沦在这样的眼神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车厢在缓缓升高。
程海川一只手掌捧着蒋微言的脸，将头低下，他看见蒋微言阖上了眼睛，睫毛轻轻地颤动着。
他先吻了吻她的鼻，对方敏感地侧了侧脸。
他灼热的气息开始往下移动，含住了殷红的唇，再试着用舌头撬开了她的牙齿，寻找另一条美妙羞涩的舌，缠绕在了一起。
两人忘情地吻着，仿佛要把这小车厢里的空气全部用完。
待到摩天轮升到了最高的位置时，程海川逐渐收紧自己的双臂，吻得愈发激烈，怀中的人几乎站立不稳。他双手托着她的腰，紧紧固定在身前，再继续与她深吻、痴吻，完全舍不得放开。
终于，车厢随着摩天轮的旋转缓缓下降，程海川这才松开她的唇，嗓音沙哑：“传说在摩天轮升到最高时，两个相爱的人拥吻，就永远不会分开。”
蒋微言魔怔地听着对方一字一字地说完她儿时就知道的传说，动情地呢喃道：“你……居然知道。”
“所以，我们再也不会分开对吗？”
“嗯。”
两人的脸同时转向窗外，红城的夜晚，华灯初上，流光溢彩，令人如痴如醉。蒋微言忍不住感叹道：“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圆呐！”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蒋微言到家时，临近十点。父母已经回房了，她敲了敲主卧的门，轻声说道：“妈妈，我回来了。我有点累了，先去休息了，晚安。”
里面很快传来孙芹的声音：“先去洗澡睡觉吧，有什么明天早上说。”
洗完澡，蒋微言躺在床上，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跟做梦似的，太不真实了。
先是程海川从天而降来到红城，再邀请父母共进晚餐，居然得到了父母的认可。然后，他们去了秋水广场看音乐喷泉，最后是坐摩天轮。
一想到摩天轮，蒋微言迅速捂住了发热的双颊，在柔软的被子上扑腾起来。
没救了！
竟然爱上了这种感觉！
偏偏这时候，程海川发来了视频，犹豫了两秒钟，她按了接听，待对方出现在视频框后，她伸出一根手指“嘘！”
对方穿着一件白体恤，躺在酒店床上，宠溺地笑道：“微言，你的脸好红。”
蒋微言眨了眨眼睛，捂着脸不回答。
程海川盯着她，又说道：“你带耳机。”
她乖乖找到耳机，戴在耳朵上，比了个“ok”。对方这才用正常的音量说：“微言，我今天好开心，能来红城见你，见你的爸妈，还逛了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我真的很开心。”
蒋微言眯着眼睛，嘴唇对着耳机孔，轻声说道：“我也是。”
程海川笑着坐起来，说道：“刚刚回酒店的时候，门口有乐队在唱王菲的《人间》，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蒋微言兴奋地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期待。
得到对方的允许后，程海川走到床下，靠在墙边，直接清唱起来。
“——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但愿你留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天上人间，如果真值得歌颂，也是因为有你，才会变得闹哄哄。天大地大，世界比你想象中朦胧，我不忍心再欺哄，但愿你听得懂。”
如诗般的歌词，像一段错落有致的深情独白。与王菲空灵清润的声音完全不同，程海川的歌声低缓深情，通过耳机电流传入蒋微言的耳膜，直达内心深处。
“你到底学过唱歌没有？”
“天生为你而生的嗓子……”
两人就这样，窃窃私语到深夜。
蒋微言不知道的是，在她视频聊天的过程，手机连续进了几条短信，却被孤独地隔离在陌生号码团聚的垃圾箱内：
“我去找你，好不好？”
“我想见见你。”
窗外的楼下，一道修长孤寂的身影，在秋风中静静地站立着。
三百米外，一圈密实的黑影包围了整个小区，他们的红外夜视镜里清楚地显示来来往往的路人，身上是否携带可疑的危险物品。他们有着世界上最灵敏的嗅觉，任何暗夜里不寻常的气息，他们都能闻到。
池亦扬知道，除了这一拨保护自己的雇佣兵，这些楼里也许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自己，这是他不敢轻易上前的主要原因。
离对方这么近，已经是将她置于危险之中。但他已是一忍再忍，深刻骨髓的思念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等了好久，他的手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池亦扬猛地顿悟，蒋微言的手机屏蔽了自己的号码。
“呵——”他的双拳微微紧握，不用说，这一定是程海川的把戏。他扯了扯嘴角，仰头看向楼上亮着光的窗户，眼里闪过一丝贪恋的目光。
——既然我已经让你陷入了危险，那我一定要站在你的身边，守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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