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微言。”
听到熟悉的呼喊声，蒋薇言迅速仰起头。
玻璃窗外，西装革履、精神奕奕的池亦扬一脸灿烂地望着她。
眼泪瞬间溢满了蒋薇言的眼眶，她缓缓站起身，不顾身边的罗子逸，也不顾贵宾厅里的王慧，哽咽道：“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池亦扬摊开手，转了个圈：“安然无恙。”
蒋薇言噙着泪，指着电脑屏幕，硬生生地挤出一丝笑容：“池亦扬，你可是我们支行的大功臣，新增存款的喜报，一直在官网上滚动播报呢！”
池亦扬走近玻璃窗，垂下头，嘴唇无声地一张一合：
“功臣是你。”
两颗珍珠大小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粉嫩的脸颊滑到下巴，蒋薇言用手背擦了擦，坐了下来：“有客户了，我要干活了。”
“好。”池亦扬点了点头，那两颗融入她手背皮肤的泪水，珍贵过世间任何一样闪耀的珠宝。他缓缓转身，与一位刚进来，拄着一根华丽拐杖的中年男人擦身而过。
走了几步，他回过头望向那个男人的侧脸，皱了皱眉。
仿佛是感应到对方的注视，那个男人转过脸看向他，嘴角微微上扬。一个看似友好的招呼，却隐藏着一股邪恶与挑衅的味道。
走出贵宾室门时，他听到身后一句低沉如魔的：“你好，办张vip卡。”
“——怎么了，在想什么？”
车内，程海川看见蒋微言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
他知道池亦扬出院了，之前强烈存在的歉意又被厚重的沙子死死地压到了心底，就地掩埋。这个惊心动魄的插曲，仿佛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过去了。
蒋微言回过神，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今天银行来了一位奇怪的客户。”
“怎么奇怪？”
“他是我们的新客户，来开卡。”
“那又怎么了？”程海川侧脸望向她，她仿佛还沉浸在当时的氛围中。
“开完卡后，上面立马到账十个亿。”
“十个亿？”程海川也瞪大了眼睛，思索了两秒钟，追问道：“他是谁？”
一问完，他意识到这是客户隐私，蒋微言是需要保密的，但他还是听到了那个名字。
“——连赫。”
程海川耳膜一震。
连赫，林海连氏医药的大公子，今年三十八岁，行事沉稳低调。程海川不仅知道他，读大学时，还陪同父母跟连家人吃过几次饭，当时父母还对连赫夸赞有加，让程海川多向他学习。
一提到连赫，他就会想起纪德在《窄门》里说的一句话：有的人很出色，却不露声色，至少世人看不出来。
“你认识他？”
“嗯。”程海川点了点头，嘀咕道：“他怎么跑来浮云了？”
蒋微言摇了摇头，笑道：“你都不知道，一看到银行余额时，我们所有后台人员都蒙了，连李行都亲自赶到贵宾室，将他请到行长办公室，聊了一阵。连赫一走，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就好像那十个亿会分给大家一样。真的超级搞笑——”
“是吗？相当于你们完成了半年揽储任务。”程海川跟着笑了笑，他转念一想，连赫来浮云城也不算奇怪，连氏医药是一家上市公司，意图将业务扩展到浮云，也是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程海川也就不再那么纠结了，他快速望了蒋微言一眼，开口道：“马上国庆节了，你有几天假期？”
“上次中秋节用了部分假期，这次只有三天，你呢？”
“我随你休，有什么打算吗？”
蒋微言撑着头望向窗外，大街上人来人往，路边的商店更是人满为患，别说去外地，哪怕是留在浮云城，她也不太想出门。
她露出了一丝苦笑：“全国各地都是人，我实在是不太想出去玩。”
程海川的手指在方向盘的真皮套上来回敲击，假装不经意地说：“好不容易放假，就别窝在家里吧。三天假期……去太远时间不够。短途最好，这样吧，如果你没其它打算，就跟我回林海城吧？去我家玩玩。”
“——啊？”蒋微言突然坐直了身体，侧过脸紧张道：“去你家？我、我没做好准备……”
“不用做准备。”程海川望见她交握在腿上的手指都泛出了一块块白色，忍不住失笑道：“看你紧张的，我爸妈又不是老虎。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相信我。”
程海川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印下一个吻。
蒋微言缩了缩手，脸红道：“主要是我怕自己闹笑话……”
“不会的，我爸虽然平时比较严肃，但还是很有人情味的。我妈就更好说话了，我喜欢的她都会喜欢。上次你在电影院，也看到了。”
不提还好，一提电影院，蒋微言心有余悸：“海川，你还是让我考虑下，行不行？”
程海川轻轻转动方向盘，将车靠在路边停下，按下双闪灯。他将身体转向蒋微言，一脸认真：“答应我吧，好不好？我实在是期待，期待你能了解我更多……”
蒋微言咬着嘴唇，勾下了头，尽量不去迎合那魅惑人心的目光。
程海川“啪”一声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将上半身探到副驾驶上，一只手捧着蒋微言的后脑勺，不容置疑地吻了上去。
蒋微言仿佛早有预料对方会这么做，直接闭上了双眼，承受对方霸道热切的吻。
这一刻，她心里知道，这个去程家的决定，早已单方面被程海川做好了。对方掌控着她的弱点，那个弱点就是，她根本无法招架程海川身上拥有的一种天然的、可怕的掌控欲。
这是危险的，蒋微言从最开始就知道，但她还是陷进去了。
晕晕乎乎回到春知园后，蒋微言靠在也刚进门不久的路晓彩身上，长叹了一口气：“晓彩，怎么办？我完全拿海川没办法。”
“怎么了？他又逼你做什么了？”路晓彩抬了抬肩膀，望向满脸红晕的蒋微言。
“他让我国庆节去他家，这可怎么办呀？晓彩。”
路晓彩毫不讶异程海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她走到茶几上，从零食盒里拿出几个瓜子，一边嗑，一边吐槽道：“他不是一直那样吗？办事效率贼高，你看，先是中秋节去你家，然后国庆节去他家，照这样下去，明年元旦你们就该结婚，再到春节就要生娃娃啦！哈哈哈！”
“娃娃”两个字彻底吓坏了蒋微言，她拉着路晓彩嗑瓜子的手，眼睛瞪得浑圆：“不会吧？春节生娃娃？”
他们确认恋爱关系刚好一个半月。
路晓彩夸张地点了点头：“可不嘛！你呀，就老老实实地从了吧。安安心心当个豪门少奶奶，就是别忘了提携下小的。”
听到这里，蒋微言才反应过来对方在拿自己开涮，她一下子躺倒在沙发上，嘀咕道：“要是你跟我一起去就好了。”
路晓彩翘起兰花指，在蒋微言脸上一指，假装羞答答地说道：“我去多不好啊！何况，妾身和小罗子好不容易凑到三天假，准备去珠海城的国际海洋度假区呢，票都买好了！”
“哇，好羡慕啊！”蒋微言被她的样子逗得笑靥如花，嘻嘻哈哈道：“你们订的什么房间？”
“别提了，我们订得太晚了，只剩下——”路晓彩红着脸，嘟囔道：“剩下一间可怜的园景大床房。”
“大床房？！”蒋微言握着路晓彩的肩膀，惊讶道：“那你们——”
“哎呀！顺其自然好了！”路晓彩捂着脸，靠在蒋微言肩膀上，咯咯笑道：“难道真的傻傻地看园景不成？”
“叩叩叩——”
敲门声从门的缝隙里挤了进来，她们同时转过头去，眼睛瞪得大大的。
“是我。”
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喊道：“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池亦扬站在门口，指了指门框：“你们没关紧门。”
“哎呀，我居然忘了锁门！”蒋薇言嘟囔了一句。
路晓彩从她身上爬下来，小声揶揄道：“要去豪宅了，魂都丢了。”
“什么豪宅？”池亦扬问道。
“十一，微言要去林海。”
池亦扬脸色微微一变，望向蒋薇言：“你要去程家？”
蒋薇言窘迫地点了点头，几乎不敢看池亦扬的眼睛。高大的身影立刻覆盖了她的头顶，疑惑的声音传来：“你们是不是，是不是进展太快了？”
“可不是呢！我也这么说。”路晓彩大声调侃道：“你们做生意的，都这么雷厉风行嘛！”
池亦扬垂头盯着蒋薇言发红的耳廓，犹豫不决。过了好几秒，他才说道：“这几天，我也不在华南省。你去林海，一定注意安全。”
“好。”蒋薇言不知道要注意什么安全，但她还是顺着池亦扬的话，点头答应道。
和两人告别后，池亦扬回到302室，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他提着一个小包，站在紧闭的301门口，脸上满是忧色。
他临时决定去一趟西北省，完全是因为花城支行忽然出现的连赫，他说不清楚连赫的目的是什么，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
来者不善。
·
国庆长假很快来临，最开心的非何青原莫属。
自从乔慕晨加入后，抛出橄榄枝的厂商越来越多，他也得发挥自己最拿手的专业才能，跟着这位姑奶奶马不停蹄地在全国各地转，现在总算可以喘口气了。
程海川斜靠在何副总的办公桌前，一只手拨弄着他桌面上金属制成的“马到功成”笔筒，一边调侃道：“你一个单身汉，盼着放假做什么？岂不是更加孤独寂寞冷？”
何青原双手插在裤袋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在地毯上蹭来蹭去，苦笑道：“怎么的？单身狗连假期都不配拥有吗？”
“那你放假有什么打算？慕晨回龙城，要不你和她去龙城转转，这个时候，龙城的景色可是非常不错。”
“——嘘！”何青原的手指猛地顶在嘴边，神经兮兮地往门口望去。
确认没人后，他才压着嗓子说道：“你不知道，她呀，跟个变态一样，总是装作不经意地从你办公室经过。另外，你别总把我跟她扯一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家喜欢的是你。”
“……”
何青原走到程海川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勾引道：“我准备去西北省玩一趟，感受祖国的大好山河，有兴趣吗？”
“no！完全没有，我要带女朋友回家见家长。”程海川也得意地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摇了摇。
“——这么快？你可真行。”何青原眼睛一瞪，额头上的青筋立刻爆出，“话说什么时候可以带出来亮亮相啊，只见过照片，还没见过真人啊。”
程海川斜倪了他一眼：“听说，你把我和蒋微言的故事讲给了慕晨听？你知道很多吗？”
何青原傲娇地把笑脸蹭到对方眼前：“那是当然，从你频繁地去花城支行，我就知道你是看上人家银行某位员工了，哼！你当我们这班同事都眼瞎呢。”
程海川无视他的猥琐笑容，一巴掌把他的脸推开，径直回答他上一个问题：“很快会的。”
“什么？”
“没什么，你发过节通知吧。”程海川抬起身体，走向门口，又回头说道：“另外，每个员工过节费两……三千块吧！”
“老板，豪气！”
程海川回到办公室，就发现一个行李箱立在门口，一个人站在书柜旁，东翻翻西看看，像个民国的侦查情报员。他靠在门口，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乔小姐，改行做侦探了？”
乔小姐猛地转过身，红着脸嘟囔道：“什么嘛！我就是看看你办公室还缺什么！”
“噢——”程海川走到办公桌旁，点了点头：“那我得谢谢你，但行政部的小姑娘可就不高兴了，你把人家工作抢了，她们可就要失业了。”
“好了，我不跟你耍嘴皮子。我有正事。”乔慕晨走到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程海川抬眼一笑：“什么正事？”
“你跟我一起去龙城，好不好？”
“为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见韩氏国际的老总吗？他这个假期在龙城。”乔慕晨面不改色，心里却虚得很。
“是吗？”程海川抬了抬眉，眼睛瞟向了日历，点头道：“行，但要4号。你先去，我4号在龙城跟你汇合。”
“前三天你要干嘛？”
“回家啊，还能干嘛？”程海川低头一笑，但望见对面的人情绪不佳，又收回了笑容，语气严肃了一些：“跟我说说韩总，他喜欢什么？我们第一次见面，见面礼可不能太寒酸。”
乔慕晨紧盯着程海川一本正经的脸，几秒种后忽然泄了气一般，轻声嘟囔：“还是我来准备吧。”
“没事吧？”程海川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将身体凑近了几分。
“没事！”乔慕晨站起身，背对着他，捂着脸委屈地哽咽道：“人家就是想带你去龙城玩几天，跟什么韩总没任何关系！他想见我，我还不想见他呢！我知道，你放假肯定又是要陪蒋微言！你就真的不顾及我的感受嘛！”
程海川大吃一惊，走到乔慕晨身边，束手无措。他拍了拍乔慕晨的肩膀，安抚道：“慕晨，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对蒋微言是认真的，你不该浪费——”
乔慕晨充耳不闻，猛地转身趴在程海川身上，啜泣起来。
程海川双手僵硬地举在空气中，上下不是。最后他还是推开了乔慕晨，拿起车钥匙和她的行李箱：“走吧，送你去机场。”
这一晚，乔慕晨肆意霸占着程海川的时间，在机场吃饭、聊天，任性地改了三次飞行时间。
终于，在夜晚十点，程海川将乔慕晨送上了飞往龙城的飞机。
回到蜻蜓小区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暗夜里，蒋微言辗转反侧，打开手机一看：十二点。
“天呐！这么晚我还没睡着……”她盯着手机屏幕眨了眨眼，一冲动就拨出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
“——宝贝，还没睡呢？”磁性的声音从话筒传来，蒋微言的耳朵微微发痒，她在床上翻了一圈，吐着热气：“我紧张到睡不着……”
“那不如我去陪你？”程海川低声一笑。
“喂！我是真的紧张，你还取笑我！”
“明天可是祖国生日，我们都要开心。”程海川自动进入哄人模式。他从床上坐起身，靠在松软的枕头上，柔声道：“这样吧，我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
“好哇，唱什么？”
“唱《一次就好》，等等，我弄个伴奏……”
程海川将话筒切成外放，随后打开了唱歌软件。
蒋微言也把手机的扬声器打开，放在耳边。
缓缓响起的钢琴前奏，为没有光线的黑暗房间，注入了一丝温暖的光。
“——想看你笑，想和你闹，想拥你入我怀抱。”
第一句歌声传出来时，蒋微言的眼眶瞬间红了。
低沉浑厚的声音，像是与她面对面地倾诉内心的感情，就连对方的每一道呼吸声，都打动着她。
“——一次就好，我带你去看天荒地老，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开怀大笑，在自由自在的空气里吵吵闹闹，你可知道我唯一的想要。”
蒋微言静静地听着，每一句歌词，每一个发音。
“——世界还小，我陪你去到天涯海角，在没有烦恼的角落里停止寻找，在无忧无虑的时光里慢慢变老。”
“——你可知我全部的心跳，随你跳。”
听完整首歌，蒋微言泪流满面，好像一下子生出了伟大的决心。
无论发生什么困难，都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怎么样，好不好听？”
蒋微言擦了擦眼泪，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偷偷练了好多次？”
“不少。”他说出这两个字时，心里泛出了些许苦楚，对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练习这首歌的时候，想了些什么。
“微言，这首歌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metoo……”
半个小时后，蒋微言终于在程海川唱到第五首情歌时，悄然睡着了。
惶惶黑夜里，程海川的哼唱声渐渐消失，他静静地听着电流那头传来的，如羽毛一样轻盈的呼吸声，耳膜里像是有一把小钉耙，在里面一直挠啊、挠啊……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两人的通话界面一夜没关。以至于程海川醒来时，对着那头自顾自地说了一声：“宝贝，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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