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2017年元旦，整座林海城张灯结彩，城中最豪华的半岛酒店8层，一间温馨的套房内同样装饰着喜庆的红色。
套房的客厅沙发上坐着蒋薇言的父亲，大姨和小姨一家人，正有说有笑。专业摄像师拍完这幅其乐融融的镜头，又敲响了一间卧室的门。
获得准许后，摄像师扛着摄像机走了进去，他先拍摄了主卧内的环境，再将镜头对准梳妆镜前的“囍”字，随后移向端坐在梳妆椅上皮肤白皙，十分上镜的蒋薇言。
她的身边站着两个戴着口罩的化妆师，正在根据她的服饰，帮她设计妆容。
镜头移向了大床，大床上铺着一条纯白色鱼尾长裙和一件浅灰色的皮草披肩，披肩上别着一颗明晃晃的钻石胸针，枕头一旁是透明的白色纱帽。
再往下，红色床单下摆着一双闪闪发亮的银色水晶鞋。
孙芹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梳妆镜里的女儿，从素颜到淡妆再到彩妆，每添上一道痕迹，都像是蒋微言从出生开始到现在的每一丝变化。
她眼眶湿润，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此时，凤凰苑的程家喜气洋洋，玻璃窗和门都贴上了各式各样的“囍”字，天花板更是成了爱心气球的海洋，五颜六色，令人眼花缭乱。
客厅主墙上粘着彩色的字母气球“happywedding”，气球周围贴满了蒋微言和程海川的合影。
穿着白色羊绒衬衣、灰色马甲及西装，修长挺拔的程海川，宛如王子般出现在蜿蜒的楼梯口，将众人的眼光吸引了过去。
他静静地站着，看到客厅里为他忙碌的亲人和朋友，热泪盈眶。
童乾觉得嗓子有些干哑，他仰着头喊道：“喂！是不是激动傻了？”
程海川回过神，走下楼梯，笑着和童乾击了个掌。“谢谢”这类感激之词，在他们之间已无需多言。
这次订婚的布置是童父公司旗下的婚庆工作室免费赞助的，提供了最好的婚庆设计师、摄影师和布置材料。
正在忙碌的邾媛穿着一套端庄大方的丝绸长裙，外披一件香风外套，一大早便和管家老张、小兰招呼来家里帮忙的亲戚朋友。
一见到儿子走下楼梯，便急着喊道：“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别过了吉时。”
“订婚也有吉时？”西装革履的何青手里拿着一朵装饰花走过来，惊讶地问道。
“所以说……你只能单身”，程海川拍了拍何青原肩膀上的灰尘，一如既往地揶揄道。
何青原捶了他一拳：“看在今天是你的脱单之日，就不跟你计较了。”
几秒种后，他看周围没人，便紧贴着程海川，从西裤口袋里拿着一个东西塞到程海川掌心：“拿着。”
程海川摊开手看了一眼，是一个小小的酒红色绒布盒子，他抬眸对着畏畏缩缩的何青原吐槽道：“你肉不肉麻啊，大男人送我这种礼物？”
“你才肉麻，这是慕晨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表哥昨天把她带回龙城了”，何青原低下头，一边撇嘴一边摇头：“哎，我从没见过她这么伤心。”
“她不懂。”
“她不懂什么？”何青原手里拿起一个爱心气球，往上空用力一拍。
还没来得及回答，邾媛走了过来，将程海川白色衬衣上的红领结摆正：“小川，是不是到时间了？”
程海川看了眼手表，点了点头，将绒布盒子放进茶几抽屉，转身看向童乾，目光灼灼：“兄弟，咱们出发了。”
童乾驾驶着刚购入不久，风骚的劳斯莱斯dawn敞篷车，载着程海川招摇地往半岛酒店开去。其他人乘着不同品牌和款式的豪车，紧随其后。
十分钟后，众人停在了半岛酒店门口，他们一眼望到酒店门口硕大的电子屏幕上，程海川和蒋薇言笑靥如花的合影，照片下方写着“程先生and蒋小姐happyengagement”，再往下是“欢迎赴宴to格陵兰岛”。
程海川从车上走下来，伸手将西装整理好，站在台阶底下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每走一步，就像史前怪兽踩在大地上那样，“轰、轰、轰！”脚步声重重踏在他的心里。
这也像是一座天梯，走向山顶的每一步都那么艰难。
终于，他站在了顶端。
童乾站在底下，抬头望着那道身影，像极了一只野心勃勃、魅力四射的雄狮。
程海川走向“格陵兰岛”宴会厅，推开大门，大厅中央悬挂的巨型水晶灯璀璨夺目。他呼吸一滞，视线立刻被一道背影吸引住了，所有的灯光都比不上她身上散发的耀眼光芒。
一条拥有乌黑长发，垂落至腰间的美人鱼，立在水晶灯下，白色的鱼尾拖在厚重的地毯上，微微摆动。
程海川着魔般缓缓靠近着，脚步带着一丝迟缓和犹豫，和楼梯顶端那个自信从容的人，完全不像同一个。
整个宴会厅顿时安静下来。
蒋微言感应到了什么，一只手拉起鱼尾裙，缓缓地转过了身，映入眼帘的是如王子般优雅帅气的程海川。
她的白色面纱下露出了一双含笑的双眼，将程海川的七魂六魄霎地吸了进去。
失魂的程海川恍惚起来，蒋微言的笑容和记忆中许多时刻的笑容重叠在了一起，他的心猛地被揪紧了，脚步变得十分不稳，但却依旧固执地前行。
蒋微言先开口：“海川……”
程海川听到这一声喊叫，幡然醒悟。
这不是过去！这是他们的订婚宴！
程海川欣喜若狂地快步走过去，紧紧抱住了蒋薇言。
刚进门的兄弟们见此情形，哄笑道：“这么着急呀，留着晚上再抱吧！哈哈哈哈！”
程海川笑着摇了摇头，松开蒋薇言，牵着她的手，走到了宴会厅门口，准备迎客。
订婚宴宾客大约三十人，设宴三桌。不到半个小时，所有人都到齐了。心情大好的邾媛直接宣布宴会开始，并招呼大家好吃好喝。
主桌上坐着两位辈分最高的邾辞礼和童庭知，然后是程国立、程国兴夫妇，蒋志国夫妇，还有程海川和蒋薇言。
两位新人现在正在蒋家亲戚这一桌敬酒，主桌上的童庭知眯了眯眼睛，感叹道：“小川的眼光，真是不错。”
邾辞礼撇了撇嘴，一脸傲色：“那可不，不看看是谁的继承人。”
童庭知：“……”
邾媛拍了拍邾辞礼的手，笑道：“好啦，爸，别跟个孩子一样，童叔难得来一趟。”
“童老头不会介意的，因为这是急不来的。”邾辞礼望向围在程海川身边打转的童乾。
童庭知：“……”他哼了一声，也望向了不争气的孙子。
童乾脸上红得跟煮熟的虾一样，还不断地帮着程海川一杯杯地喝着酒，嘴里念念有词：“海川！你照顾新娘子！我来，我来！”
“童老，乾乾和小川的友谊，还是挺让我们羡慕的。”程国立站起身，帮两位老人加了一点热茶。
身旁的程国兴也附和道：“可不是，小时候两人总是合起伙来，把我家小希整得哇哇大哭。”
“我也记得，乾乾可喜欢逗我们家小希了。”打扮时髦的二婶，捂着嘴笑了起来。
童庭知看向程国兴，开口问道：“小希现在在哪里？”
“在英国，还在上大学。”二婶抢答道。
“噢。”童庭知点了点头，望了一眼邾辞礼，喃喃道：“英国。”
这时，另一桌传来大笑声，他们望过去。
原来是蒋家小姨不停地夸新郎官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听得程海川心花怒放。
硕大的宴会厅内其乐融融，觥筹交错。宴会进行到尾声时，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都开始东拉西扯。
蒋薇言陪坐在父母身边，对于桌上的各大家长们提出的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基本是有问必答。
但对于“什么时候生孩子、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孩子可以丢给父母带”这类问题，蒋薇言确实有点难以招架。
她喝了一口果汁，眼睛在四处搜寻那个总是救自己于水火的“救兵”。
人呢？怎么不在宴会厅？
关键时刻不见人影。
“你收到我的礼物了？”
话筒里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程海川摸了摸鼻梁骨，头疼不已：“嗯，谢谢。”
“你肯定没打开，不然你不会对我说谢谢。”
“为什么？”程海川站在宴会厅门口，打量起了头顶上方的“格陵兰岛”金色大字。
“你打开看就知道了，另外我还有一份礼物送给你，但我可不是为了祝你订婚快乐。”
“那你打电话为了什么？”程海川哑然失笑。
对面沉默了很久，挂断了电话。
程海川刚放下手机，微信弹出一条未读信息，他打开一看，瞳孔瞬间放大。
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就在他绞尽脑汁回忆的时候，转身瞥见伫立在门口的蒋微言，惊讶道：“你怎么出来了？”
“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蒋薇言拖着长长的鱼尾裙走了过去。
程海川慌忙收起手机，咧嘴笑道：“没什么，乔慕晨打电话，祝、祝福我们。”
他搂着蒋微言进了宴会厅，补充道：“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不能被其他人干扰，好吗？”
蒋微言虽然心存狐疑，但还是点了点头，跟着程海川走了进去。
“真是过分！呜呜呜呜！”乔慕晨把手机一摔，转身趴在韩冰胸口，大声哭了起来。
韩冰心里一紧，像小时候一样，一只手摸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在她的背上轻拍：“好了！不哭了。我陪着你，你想要什么，我给你！”
“我只要程海川！”
“……”韩冰顿住了拍背的手，垂下脸，轻声问道：“别要他了，换一个，好不好？”
“——你们做什么！”
一道凌厉的声音传来，韩冰脊背一耸，侧脸望了过去。
乔慕晨抬起了身体，用手揉了揉眼睛，一个高大魁梧的老人站在门口，他六十岁上下，鬓角的银丝一根一根整齐地斜竖在头的两侧，双眼如鹰一般锐利。
乔慕晨抽抽搭搭地喊道：“姨丈，你、你回来了？”
韩冰松开乔慕晨，走向父亲，手掌心发麻：“爸，你不是说不回来过元旦吗？妈、妈呢？”
“她留在那边了，我回来有点事。”韩谦达走进客厅，将外套斜搭在沙发上，往上一坐：“慕晨，你爸爸又出门了？”
“嗯。”乔慕晨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往韩谦达身边一坐。
韩谦达侧身打量着乔慕晨：“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说这句话时，看了一眼韩冰，对方被他这么一看，立刻转身走向餐厅，倒水去了。
乔慕晨显然是被韩家人宠习惯了，把自己哭的原因，一股脑全秃噜出来了：“海川今天订婚，我难受，他为什么不选择我，我这么爱他……”
韩冰端着水走到沙发旁，望了抽泣的乔慕晨一眼，没出声，将水杯放在了韩谦达面前：“爸，喝水。”
韩谦达瞥了他一眼，才转向乔慕晨：“你们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慕晨啊，你也不小了，应该知道感情这种事情，是不可以勉强的。”
坐在沙发扶手上的韩冰眼皮一跳，垂头拿出手机把玩起来。
乔慕晨被姨丈这么一说，眼泪又涌进了眼眶：“谁说不可以勉强的，人家赵敏就说过‘我偏要勉强’，最后和张无忌也过得很开心啊！”
韩冰：“……”
韩谦达：“……”
韩冰走到乔慕晨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安慰道：“好了，大过节的，龙城这么热闹，你想去哪里玩，我带你去。”
乔慕晨刚要说话，韩谦达站起身，打断了他们：“小冰，先跟我进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韩冰垂眸看向乔慕晨，柔声道：“等我一会。”
走进书房后，韩谦达盯着韩冰不说话，韩冰和他对视了好几秒，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和畏惧。
“别给我搞那套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交代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一提起那件事，韩冰就头疼不已：“那两个人简直幼稚得跟三岁小孩一样，把圆顶酒会当成幼儿园，搞得我面子都丢尽了！爸，我真的尽力了……”
韩谦达不悦地挥了挥手，瞪着韩冰厉声道：“我不是要你尽力，我是要你办到！”
“你不让我挑明，光是暗示，他们哪有那么聪明？！”韩冰伸手往沙发靠背上一拍，表达不满。
“废话！要是能明示，我还要你去办？”韩谦达瞪了儿子一眼，过了好几秒，他冷静下来，又说道：“这几个人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真相，并不是因为你聪明，而是因为你年龄最大，你应该承担多一些责任。”
“年龄最大”几个字生生刺激了韩冰的耳朵，他皱了皱眉：“爸，能不能不要动不动把我年龄大挂在嘴边，我也才33岁。”
“现在34了！”
韩冰：“……”
“过完元旦，你再去一趟，务必把事情给我办好。”韩谦达挥了挥手，等到韩冰走到门口时，又喊住了他：“对了，给我准备一份贺礼送过去，差点把这件事忘记了。”
“好。”韩冰点了点头。
中午酒席结束后，蒋微言有些累了，就先回楼上的套房休息，程海川负责安排蒋家亲戚的游玩。
但整个下午，程海川都心不在焉，一直在想手机里的照片。
因为晚上在程家安排了晚宴，他提前回家准备，一到家，他立刻坐在沙发上研究这张照片。
照片是他和乔慕晨拥抱的照片，但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手指轻触手机屏幕，放大照片的拍摄背景，一条繁华的主街道上，餐厅的招牌若隐若现。
“无关风月！”
程海川猛地抬起头，这是乔慕晨拿出圆顶酒会临时邀请卡的那个夜晚。
当时乔慕晨喝多了，自己只好扶着她，所以她的双手搂在自己的脖子上。但这些从照片上完全看不出来，能看出来的只有两人亲昵地拥抱在了一起。
乔慕晨怎么会有这张照片，难道是她自己找人拍的？
她到底想做什么，一想到她可能会把照片发给蒋微言，程海川便冷汗直流。他在客厅来回踱步，忽然停在了茶几前。
他拉开抽屉，拿出那个酒红色的绒布盒，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个钻石耳钉，这个耳钉和乔慕晨塞在他裤子口袋里的那只，是一对。
犹豫了很久，程海川回到三楼卧室，拿出手机拨打了乔慕晨的电话。
“你看到我送你的礼物了？”
程海川没出声，对面紧紧追问道：“我这么爱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抽泣声再度传来，程海川走到书柜前，将底下的两扇柜门全部打开。
里面赫然出现了一个个包装好的，大大小小堆叠在一起的彩色礼盒，每个礼盒外贴着小拇指大小的无痕胶布，上面用黑笔写着编号：0107、0108、0109……
0201、0202、0203……
……
“慕晨，我尊重你，爱护你。但我们之间不可能有爱情……你先听我说。慕晨，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故事，但前提是你必须保密，因为这是我的终生幸福。如果你答应我，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为什么我没办法爱你……”
半个小时后，程海川满面泪痕，声音颤抖：“现在你明白了吗？我是多么艰难地走到今天。我爱她，我这一辈子不可能爱别人。慕晨，你是一个独立优秀的女孩，你值得更好的。”
过了很久，他听到几千里之外传来的低语：“海川，我多么希望那个女孩是我……但你知道的，我和你一样固执，我还是那句话，我等你们分手。”
“啪”电话挂断了。
程海川收起手机，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转身看向被布置得喜庆洋洋的房间，每个角落都放满了各种颜色的玫瑰花和气球，五彩缤纷的彩带环绕在天花板、窗帘和灯饰上。
柔软鲜艳的新婚十件套严丝合缝地罩在大床上，就好像罩在程海川的头上，将他闷得喘不过气来。
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仿若多年前开始做的梦，现在竟然成真了。
他瞬间想到一个新闻，有一个人买彩票中了大奖，大家都以为他以后要享福了，谁知道他很快挥霍了所有的钱，生活变得困顿不堪，似乎整个人生都被毁了。
程海川摇了摇头，试图清醒一点。
他不要做那个中彩票的人，他要警惕，甚至要比以前更加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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