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书中乾坤
羽安没说什么,觉得已经这么晚了,住下来是应该的。小八的神情却像是吓了一跳,犹豫半晌才福身一礼,去准备了。
小七的医术看来不错,很快将老乞丐腿上腰上的伤都处理了,还有一些淤伤也都抹了药,等她收拾药箱退出去时,老乞丐趴在地上,眼睛半闭着,似乎已经睡过去了。
风承琰对等在一旁小六道“带他去客房沐浴更衣,好好照料,剩下的明天再说吧。”
小六应了一声,俯身去扶老乞丐。风承琰揉了揉额心,拉着羽安往外走,边走边道:“抱歉,本来是带你出来玩了,结果也没尽兴 ……”他的袍子忽然被人一把抓住,看似已经睡去的老乞丐在他经过的时候倏然睁眼,一把抓住了他的袍角。
小六一惊,劈手要去打,风承琰却喝住他,蹲下身看着老乞丐,缓声问道:“你能听见吗?”
老乞丐点了点头。
“现在天色已晚,你先去吃点东西,洗个澡,好好的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可以吗?”
老乞丐猛地摇头,那眼神,好像生怕风承琰一出门就飞走,再也不回来了。
风承琰皱了皱眉,又道:“那么我问几个问题,你只管摇头或者点头。”
老乞丐点头。
“首先,你是中原人士吗?”
摇头。
“那么北境?”
点头。
“你是北境的人,你认得我是谁吗?”
点头,又摇头。
三个人互相对视,都有点困惑,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又认识又不认识?
还是风承琰反应快,又问道:“他们说我长得跟我父亲很像,你难道认得我父亲?他叫风明。”
使劲点头,“风明”二字一出,老乞丐苍老浑浊的眼睛里竟然有泪水涌出。
风承琰的神色立刻肃然起来,他看了眼老乞丐仅剩的一条左臂,问道:“你能写字吗?”
片刻犹豫,老乞丐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小六,去拿笔墨纸砚来。”风承琰立刻道,又起身去搬了矮几,和羽安一起将老乞丐扶坐在圆腰椅上。
夜风带着水汽和淡淡的鱼腥味吹进来,将水榭里老乞丐身上的恶臭吹散了一些,他靠在垫了厚厚软垫的腰椅上,呼吸重而浑浊,似乎随时都会背过气去。小六端来了药和白粥,老乞丐配合的喝了,脸色稍稍恢复了一些。他艰难的直起身子,仅剩的左手颤颤巍巍拿起笔,开始一笔一划的写字。
他写的很慢,很艰难,笔画写得歪歪扭扭,字丑得几乎不能辨认。但羽安还是认出来了,他写的是:“属下风亭,拜见少主人。”
风亭?风?风氏的人?但又称风承琰“少主人”,难道是风家的护卫家奴之流?既然有风姓,不管是护卫还是家奴,这人以前在风家的地位想必是不低的。
羽安看了看风承琰,见他神情沉肃,看了老乞丐,应该说风亭半晌后,也拿起笔,写下一句“你以前是我父亲的护卫吗?”
“是,且是十位隐卫之一,连老家主都不知道的存在。”
“既然是父亲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还沦落至此?”
“二十年前别院大劫,主子和夫人相继惨死,别院所有的护卫家奴都被赐死,属下当时受命伪装成普通家奴,侍候主人左右,本来也该被赐死,但属下在混乱中逃了出去,一路辗转,受尽苦难,十多年前来到中原,已经是这副模样。”
羽安一惊,风承琰父母的事她并不了解,“别院”、“惨死”,这些词汇透露出血火的气息,让人联想到无星无月的夜晚,宅邸大火连绵,明晃晃的屠刀划过火光,留下满地的人头和鲜血。
她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世人所知的风明是死于恶疾,不知道多少人感叹天妒英才,如今看来,怕不是天妒,而是人妒吧。
那么父母被迫害至死的风承琰,又受了多少苦?
羽安的手悄悄伸到风承琰袖子里,立刻被风承琰握住,他冲她笑了笑,表情平静。
“他们果然是被人害死的吧,你既然经历了那场大劫,就应该知道,是谁害了他们。”风承琰扔了笔,直接说了出来。
幽暗的光从乱发中透出来,风亭的眼中一瞬间似有什么一闪而逝,带着血的颜色,但他最终垂下头,写道:“蒙面,不知。”
羽安死死按住风承琰的胳膊,才阻止了他要掀案而起的动作,她快速道:“你说你是隐卫,又受命乔装待在前少主身边,一定是前少主的心腹,前少主遇害之时你没有力战至死,而是逃了出来,你可是带着什么遗命?你今日一见到少主就认出了他,并且神情急切,难道前少主有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让你交给少主?”
风亭看着羽安,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欣慰,他点点头,写道:“别院地下,书、画、簪。”
风承琰眼睛一眯,“那果然是父亲特意藏下给我的吗?你苟活到今日,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见到我,告诉我关于那几件遗物的秘密吗?”
苟活,这个词用得很准确,如今的风亭可不就是苟活?他曾是风氏少主的隐卫,修为必然不俗,但现在羽安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气息,他只剩一条腿一只胳膊,连站起走路都不能,满身病痛,口不能言,常年窝在肮脏阴暗的角落里,每日每日都在仰望行人怜悯而轻蔑的脸,在他们的施舍中勉强饱腹,还要忍受其余乞丐的抢掠和殴打……风亭现在的情况,实在深刻的诠释了“生不如死”这四个字。
鬼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不仅一身灵力尽废,还断臂断腿,伤了喉咙,羽安觉得要么是追杀中多次大战,受创所致,要么就是他为了躲避追杀,故意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如果风亭确实身负遗命,需要找到风明的孩子,那么支撑他的就是对已故主人的忠心,羽安不能想象,究竟需要多么多的恩泽与威信,才能让一个下属忠诚至此。而他流落中原,成为天鼎街头的老乞丐,看起来也没有长途跋涉的能力了,如果不是风承琰恰好来到学宫进修,他们又在秋神节这天恰好经过了那条小巷,他恐怕至死也不能完成已故主人的嘱托了吧。
这世上的事真是残忍又巧妙,上天总是让你尝够了痛楚,再给你一个奇迹。
风承琰的声音将羽安的神思拉了回来,他道:“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拿东西,顺便带点宵夜过来。”
羽安轻轻点头,“去吧,别太着急。”
风承琰掀帘而出,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羽安和风亭相对而坐。
风亭看了看羽安,在纸上写:“姑娘跟少主人什么关系?”
羽安想了想,不确定道:“是…情,情人吧。”
风亭笑起来,他也许很久没有笑过了,干枯的皮肤随着那笑皱起,几分僵硬,几分怪异。但羽安还是感受到对方的善意,他似乎很欣慰,如一个长辈得见晚辈成家立业的欣慰。
“夫人和主子,是真心相爱的。”风亭写道:“虽然夫人被迫来到主子身边,但主子真心爱重夫人,得知夫人怀孕,很高兴,说将来要教小主人写字、画画,可惜……”他脸上浮现一股悲戚,住笔不写了。
羽安连忙追问:“可惜怎么了?他们的故事究竟是怎样的?什么被迫?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沉默持续了很久,午夜的更鼓声远远传来,秋夜的风更凉了,矮几上的烛火微微晃动。
“夫人是平民,她被刻意安排在少主身边,老家主希望她能为少主生下孩子,非常希望。当时主子在一场大战中受创,记忆力一退再退,渐渐有些神智不清,老家主大概觉得主子的天赋太过难得,不想浪费,所以希望他在完全废掉之前,能留下后代。夫人开始是恨主子的,主子自觉害了夫人,但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有了孩子。我听说小主人的天赋是大陆最强的,果然不愧是主子和夫人的孩子。”风亭写着,笑了笑。
羽安心里的惊骇无以复加,原来是这样吗?原来风承琰的出生,是这样,的吗?
因为家中的继承人因战受创,眼看不能复原,所以就逼他生下孩子吗?如果生下的不是男孩儿而是女孩儿呢?如果风承琰没有那么高的修灵天赋呢?风承琰父母的死是因为他的出生么?是因为他出生了,所以他的父母就没有必要存在了吗?
越想心中越寒,羽安无意识的抓着地毯长长的绒毛,在绒毛上留下了一片一片的冰碴。
“羽安?你怎么了?”风承琰一进来便注意到屋里的灵力波动,立刻拉住羽安的手,见她手下那一片冰,更是担忧。
羽安摇头,“我没事,只是走神罢了。”
风承琰这才放心,将手中的盒子放在几上,又在戒指里一抹,竟是拿出两只小火炉,一只放在羽安这边,一只放在风亭那边,用灵力各烧一团火进去,屋里的凉意立刻就被驱散了几分。
果然是风承琰,还是如此的细心体贴。羽安吃着他带来的点心,心中的寒意渐渐退去了,变得有些温暖。
风承琰打开那只盒子,将里面放着的泛黄发旧的书和画捧了出来,又看看羽安的头发,羽安会意,从头上取下那只栀子花玉簪。
风亭看到这三样东西,明显有些激动,握笔的手微微颤抖,字却是最工整的一次:
“把龙须草、栀子花研磨成汁混在一起,再掺入玉簪中的药粉,用水稀释做成药水,把书泡进去,乾坤自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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