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来
温书宴身陨道消时,身边只有一柄无鞘剑与一株生命力旺盛灵树,充斥剑意的偌大空间头一回显出几分孤寂清冷。
这样的环境他早已习惯。
最后……也合该如此。
“这就是用灵树材料做出来的法宝?”迎着室内的光亮,少年认真打量手中和凡间墨宝阁所售一般无二之物,“小师妹,你该不会又买到赝品了吧?”
“不是我。”样貌不过七、八岁的女童闻言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这是大师兄花了一千块上等灵石从拍卖会竞拍得来的。拍卖会上的东西……那么多人盯着,饶是幕后老板再厉害也不敢明目张胆出售假货。”
“一……一千块上等灵石!?”听着师妹轻声道出的真相,穆清倒吸一口气,差点拿不稳手中之物。
“说了那么多,穆师兄只听到了价钱。”宁凝嘀咕。
留意到小师妹情绪变化,穆清轻咳一声顺手将书放在桌面,“先不提那株灵树早在百年前就被彻底毁去。就这么厚一沓纸……”
穆清左手拇指与食指拿捏了下空气,虚空比出放在一旁书册的厚度,“要真的都用灵树炼制,价值几何我们稍微推想一下就能明白,它绝对不止一千块上等灵石!”
宁凝认真听完,再认真点头。
平白无故成了冤大头,穆清只想立刻拿着书去找拍卖会的老板理论。可是拍卖会‘物品离手,真假概不负责’的规矩又令他理智回笼:“小师妹,大师兄从一个聚集走江湖散修拍卖会捡到这么大的‘漏’,里面那些人看他都是什么反应?”
宁凝摇头:“大师兄没让我跟进去。”
“说了那么久,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大师兄来这里找我们?”
“大师兄拍完物品就被乐宗大师姐请去论道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没一开始就告诉我?”
“穆师兄也没有问啊。”
“……”
恰逢室内陷入一阵诡异的静谧时,桌面上的书影正逐渐散去,温书宴悄声无息凝聚成型,身形高挑之人凭空出现在室内却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也罢。”半晌,穆清回过神,打算‘破罐子破摔’。哪怕当一回无赖也要把灵石要回来!打定主意后,伸手一摸——
“嗯?”
书呢?
穆清抬眸与宁凝对视一眼,再双双留意到室内平白无故多出一人!穆清猛地睁大双眼,伸手捞起宁凝就召唤出本命法器严阵以待!
“阁下何人!?”
正在思索当前状况的温书宴闻声抬眼。
对面之人什么话都没说,但那双糅杂了慵懒与凌厉两种矛盾感的冰冷眼神却已惊得穆清差点握不稳手中法器!
他才刚下定决心要提书去找拍卖会老板理论,下刻房中就多出了一名不速之客……随之出现,赝品书就不见踪迹……
此人莫不是拍卖会打手,察觉到自己识别出赝品要退货,恐事情闹大损害雇主名利而深夜前来杀人灭口?!
毕竟杀人夺宝之事在界中屡见不鲜,即便自己和小师妹横死在这里……世人也只会认为是因有人惦记此宝物而做出杀人越货之事,并不会察觉宝物是假,对方杀人真实意图是为了掩埋真相!
穆清越想越心惊,再见对面之人一副姿态自然、胸有成竹,俨然做过无数杀人越货之事的淡然模样,猛地后退一步。
刚认出法器纹路就见少年警惕问完自己便猛地后退一步,温书宴有些忍俊不禁,“我还什么都没有说。”
然而这番话语落入无法使用秘术探知清楚其修为的穆清耳里,就变成了对方游刃有余又带着几分冷然嘲讽看笑话……
穆清顿时浑身僵硬。
传闻修为高深之人能轻易感觉到他人的探知,是以寻常修士在面对任何状况时都需保持克制,不得轻易做出探知他人修为之行,以免惹祸上身。而刚刚穆清那番探知在墨守‘不随意探知他人修为’成规的界内,无疑是对另一名修士的公然挑衅!
即便挑衅对象是不怀好意之人……
认清了自己所为正致使事情逐步往最坏的方向走,穆清咬牙,单手操控法器,另一只手隐在袖中偷偷快速画符。
“你们是符宗的弟子?”见少年忽的单手操控法器,温书宴微一挑眉,视线轻扫过少年隐在宽大袖中之手。
穆清隐在袖中画符的食指一顿,他察觉到了对方不经意间落在自己衣袖的视线……
询问对手身份是即将开战的危险信号。
穆清沉稳地驱动着手中法器,迅速而出的符纸倏地将自己与宁凝纳入固若金汤的结界内。
他以行动作答。
温书宴微微侧头,额发随着动作轻轻拂过鼻尖,脸上略带疑惑之色——自己适才言语有何错失?为何符宗弟子忽然就对自己剑拔弩张?
温书宴不解,眼角余光捕捉到传讯符就要被送出,他无意识抬手一勾,原本急速而去的传讯符忽然撤了力,施施然落入他手中。温书宴捻了捻符纸,低‘嗯’一声道:“符不错。”
穆清所用符纸乃宗主亲手特制,内有大能之力,即便画符之人修为境界不足也能将其力完全发挥。他用如此宝贵的符纸画了传讯纹,除非遇到比宗主境界更高之人,否则符纸定能顺利抵达符宗!可是现在……
温书宴一番随意动作彻底令穆清面色骤变。
宁凝察觉状况不妙,她抓紧了穆清衣袍:“穆师兄……”
“到后面去,别怕。”穆清抬手将宁凝往身后拉了一下。
哪怕今晚注定要交代在这里……他到最后一刻都会竭尽全力抗争,绝不丢符宗的脸!
温书宴移开打量符纸的视线看向穆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嗯?”穆清全神贯注防备,猝不及防听得提问,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温书宴想了想,换了个说法:“现在离永安十五过了多久?”
“什么?”穆清觉得自己听清了对方的话,又似是没有完全听清对方的话,不由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永安,那不是一千年前的‘号’吗?”
相比起穆清,年岁尚浅的宁凝就没有考虑那么多,听到自己能回答的问题便开口作答。
得到答案的温书宴脸上错愕神色一闪即逝,“这样。”
眼见对面之人问完莫名其妙的问题后就倚着窗框沉默,穆清脑海思绪翻涌,最后下定决心:“前辈若要的是那本书大可直接取走,我们绝不阻拦,今日之事也绝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只望前辈不要为难我们。”
为难?
温书宴缓缓眨了一下眼,随即明白过来,“我再落魄也不至于抢两个符宗弟子的东西。”
“……”
穆清不信,书不在桌面就是最好的证明!
看到把情绪写在脸上的少年,温书宴勾了勾唇,“问题就出在这里。”
温书宴话音落下,身影消失,桌面出现了书,再下一刻书消失,温书宴重新倚靠窗框。
书在则温书宴不在,温书宴显身则书消失。
“……”
师兄妹二人当场愣住。
穆清只觉自己似是被活生生劈成了两半,一面在说这个肯定是对方的障眼法,是为削减自己警惕好一击毙命自己与小师妹;一面又在说对方能力远在自己之上,完全没有必要浪费时间逗弄低阶修士。
许久……穆清回过神,眼神逐渐坚定,他抬手收起结界。
见得少年果断的动作,温书宴眸中欣赏之意稍显。
“晚辈穆清与师妹宁凝皆为符宗弟子,此次下山任务是为斩妖除魔另借此机会寻求宝物回宗以贺师尊出关。适才误以为前辈是夺宝之徒,对前辈多有得罪,还请前辈原谅。”
穆清一番道歉话语充满诚意。
温书宴‘嗯’了声,神色若有所思。
室内气氛霎时像是被冰冻住,穆清抬头看了看对面,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文。
“你刚才并不是将我误认为夺宝之徒。”时隔许久,温书宴再次开口。
谎言被拆穿,穆清霎时攥紧手,低声应道:“是。”
“何时回宗门?”时隔千年,从身陨道消到以‘器灵’身份重生,不知因何而‘重活’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不论此事是天道机遇,还是有人刻意而为,温书宴都不喜欢被动接受安排,是以亟需稳妥的渠道了解信息。
穆清一怔:“嗯?”对方的问题太过出乎意料,他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启程之前,带我去一趟见到‘我’的地方。”温书宴的声音冷冷清清。
听到最后,穆清蓦然松下一口气——他就知道对方不会这般轻易放过自己,看吧,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他深深看了眼对面之人再低头询问宁凝:“小师妹还记得大师兄去的拍卖会在哪里吗?”
宁凝飞快点头,“记得。”
得到肯定答案,穆清护着宁凝转身打开大门率先走出,依旧尊称后方之人为‘前辈’:“前辈请随我们来。”
半晌,穆清都没有听到身后传来任何动静,他疑惑地转过身,却见对方已从房内最远窗沿位置稳稳落在距离他仅三步之遥的位置!
“你们只管往前走。”温书宴垂眸,视线落在少年身上,片刻后又转开看向其它地方。
客栈四周摆放着千年前从未见过的物品,楼下掌柜和小二在留意到他们一同下来时都投以了疑惑眼神。
温书宴看到掌柜和小二交头接耳片刻,小二转眼几步快速上前和穆清热情打招呼并状似不经意间询问:“小公子这是……等到了人?”
穆清和宁凝在客栈要了一间房的同时叮嘱店小二不要阻拦上楼寻他们的人,显然在客栈‘休憩’只是个幌子,实质是在等人。现在看到面生之人随同他们下来,谨慎起见,掌柜让小二前来询问清楚,以免涉世未深的富家子女——穆清与宁凝被坏人挟持拐走。
温书宴远眺着客栈外街道,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连续被不同的人当做‘坏人’防备的感觉……对于昔日走到哪都是被人无条件信赖的他而言,很是稀奇。
“自然是等到了家中长辈,准备启程回去。”穆清佯装一脸疑惑,“小二哥现在拦我们是为何?”
“现在启程?”店小二原只是前来问一问以免穆清和宁凝上了坏人的当,没想到听到‘启程’二字后脸色忽的变得微妙起来。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回,开口询问之人是温书宴。
温书宴的声音极好听,但也极冷。落在凡人耳里似是如坠冰窖,又仿若置身于晒完阳光的柔软棉花,一时大脑都变得晕乎乎,在短促的‘啊’声之后,不经任何语言修饰的实话便脱口而出——
“连续三天晚上,准备离开这座镇的人都似是忽然得了失魂症。前脚才刚迈出牌坊外,下一刻就又莫名其妙退了回来,直直立在牌坊下整晚一动不动,直至第二天被人发现。可无论他人如何询问都得不到应答,若不是恰好有仙人路过察觉到不对劲联系云都仙门并劝诫大家夜间勿要离开小镇,恐怕这人都要从牌坊一路站到我们店门口了。”
穆清和宁凝对视一眼,“为何这件事在我们入住客栈时未曾听你提起?”
店小二脸上露出窘迫之色:“小店开门做生意,哪能乱说事情自砸生意。何况云都仙门已经派来了仙长将失魂症之人都安置在林员外宅邸,晚上牌坊处也有阵法守护,已无人出事了。”
“既然已经无人出事,那你为何要跟我们说起这件事?”穆清不解。
店小二显然是被穆清问懵了,一下子就忘了自己会向对方提到这件事起因是来自温书宴的询问。他茫然眨眼,侧头疑惑嘀咕:“是啊,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说这些?”
穆清:“……”
仙门之人前来管辖护佑此地无人再出事与店小二隐有担忧的反应自相矛盾,一下子就降低了此事已经得到稳妥处理的可信度,令人心生不安。
温书宴捻了捻指腹,对穆清道:“走吧。”
闻言,穆清最后看了眼店小二,颔首对他道了声‘多谢提醒’便利落地迈步离去。
在离开客栈的瞬间,忽然遍体生寒的宁凝伸手抓紧了穆清衣摆。
“怎么了?”感觉到了从衣摆传来的力道,穆清关切询问自家小师妹。
“冷。”宁凝毫不隐瞒答道。
“冷?”穆清脸上表情分外微妙。
修道之人怎会感到冷?
宁凝点了点头,更加用力抓紧穆清的衣摆,认真重复:“冷。”
“符宗弟子出门都不习惯带驱寒符在身上?”
得到提醒,穆清赶紧从空间囊取出符纸拍在师妹后背,符纸粘上衣服的瞬间就自燃了起来——
旋即宁凝渐渐放松了抓住穆清衣摆的手,“好像是暖了一些,谢谢穆师兄。”
“……”仔细端看宁凝被贴上符纸前后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脸庞,穆清大脑阵阵空白。
他刚刚用的根本不是什么驱寒符,而是祛除秽物的符!
普通驱寒符对仙门弟子无效,是以每当有前辈提醒给另一名弟子使用驱寒符时,都应当拿出祛除秽物的符。
而他,竟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出小师妹身上有被污秽钻了空的迹象?!
穆清步伐踌躇跟上前方面色如常带路的宁凝,低头打量后方那抹拉长覆盖掉自己和宁凝身影的影子,哑声询问:“前辈如此熟知仙门之事,即便是为‘器灵’想必也一定身份尊贵。晚辈可否大胆问一句——”
穆清深吸一口气:“您究竟是何人……”‘之物’二字还未出口,他就听到了后方回音。
“温书宴。”
穆清:“……”
穆清:“???”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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