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恻隐之心
温宴陷入沉思。
该怎么办?
坐视不理,只需等经侦把那些账目的来龙去脉查清。
这个过程或许要几个月,然后呢?
即便周芷兰不知道账目去向,她和陆瑶同在狱中,连洛川那么想保下陆瑶,也不会坐以待毙。
双管齐下,以周芷兰的性格,为了她妈妈,很有可能认下这笔冤枉账。
再然后呢?
等待周芷兰的可能就是无期徒刑。
她对事务所真正见不得人的交易应该所知甚少,从昨天会议室里的情况判断,至少邹玟都比她知道的多。
一个不问因果,只埋头做事的下属,一个有病重母亲但自己并没有足够财力的漂亮女性,陆瑶当然会用作后路。
温晏后背隐隐发凉,连洛川也好,陆瑶也罢,他们暗中勾结的时间远比她想象的早……
不闻不问,任由周芷兰被他们诬陷?温晏微微摇头,不妥。
想和连洛川结盟,未必要事事为他着想,也未必事事按照他的叮嘱办事。
只有废掉陆瑶,她才有机可乘,就算连洛川会有情绪,也只能忍气吞声。
毕竟她身后还有孙默群。
孙默群是真正想一刀切的人,温晏毫不怀疑。
不管陆瑶判多久,出来后,亦或者在狱中,都难逃一死。
只有死人不会说出你的秘密,这句话孙默群教过她。
显然,孙默群不希望性贿赂那条线废掉,如果她执意要借着周芷兰和陆瑶废掉呢?
她也很好奇,孙默群对她的估值摆在哪里。
借此机会试试他的底线,也未尝不可。
温晏沉默太久了,周芷兰越发不安。
又过了一会儿,温晏做好决策,直接把局势言简意赅告诉周芷兰。
“孙律师和小连总,都希望我能保下陆瑶。”
“其实他们太高看我了,你诬告贺修宁的证据也好,眼前这些银行流水也罢,他们做的很缜密,罪责大都在你,我甚至只需要在法庭上露个脸,陆瑶也判不了太久。”
“你就不同了,没人想保你,甚至这些账目……”
温晏说着,随意翻了翻,嗤笑:“应该说从六年前你刚跟了陆瑶,她就想好了这一天。”
随着温晏的陈述,周芷兰的表情从绝望,到愤怒,又回归绝望。
“但我想保你。”温晏话音刚落,周芷兰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温晏解释:“我和陆瑶敌对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你知道。”
“她做的那些事,带你们去用□□交易的手段维系客户也好,瞒着我师父吃里扒外也罢,我个人是很讨厌的,也见不得的。”
“但是没办法,师父总是跟我说,家丑不可外扬,所以我即便知道,也没办法插手帮你们这些被陆瑶玩弄于鼓掌的人。”
“不过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
说到这,周芷兰显得震惊和恐慌,听到最后一句,神情不解。
“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你负责跟警方揭发陆瑶组织你们进行性贿赂的内幕,我负责让这些脏账回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温晏见周芷兰举棋不定,继续劝她:“你不用担心在这之后受什么威胁,我会为你向警方申请证人保护。”
“另外,□□交易这件事,你无论如何都是受害者,这件事情有我做辩护,只要你按我说的做,量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算下来,只要你在狱中好好表现,或许不出三年,你就可以出来照顾你母亲了。”
周芷兰垂眸陷入沉思,事已至此,陆瑶是怎么拉她垫背的,她一清二楚,她也很明白,如果没人帮她,靠她自己喊冤,将来沉冤昭雪的可能性又有几成?
不过她还有最后的疑虑:“我怕陆瑶在狱里……还有我母亲。”
“你母亲会回到欣康私立医院,这次我会专门请人看护,等你出狱。”
“至于陆瑶,案件侦查阶段你俩都在市局拘留所,会是你们最后呼吸同一片空气的机会。”
“她的罪行罄竹难书,只要证据确凿,必然是重刑犯,你们不会在同一所监狱。”
至此,周芷兰缓缓点头,看向温晏时眼神坚定:“好。”
“好。”温晏微微颔首,笑容温和,“接下来的审讯,我不会逐字逐句教你,那样太刻意了。”
“你只需要坚定一个信念,坚守一个逻辑。”
“听好,六年前你第一次被陆瑶带去服务客户,不知道是那种性质,事后被拍了那种照片,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后来想退出,但陆瑶一直拿那些照片威胁你,让你继续服务客户也好,让你听话去银行转账也罢,都是受她胁迫,你碍于母亲需要钱治病,也就得过且过了。
“不过你要记住,为什么受制于人的事,能拖则拖,我需要时间查找证据。”
“至于我让你坚定的信念和逻辑,我相信这些年陆瑶确实是这么对待你的,所以不用抱有任何欺骗警方的心理负担,从容面对。可以做到么?”
周芷兰跟着她的思路走,点点头。
“以上是口供,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实际掌握的证据?”
周芷兰陷入深思,许久,眼前一亮:“我有个日记本,就在我家里,每次陆瑶让我去服务客户前后,我都会记下来,有具体的时期和时间地点,还有对象。”
“陆瑶办公室墙上从左往右第三列、从上往下第四行的柜子,她不让任何人碰。”
“还有,我们这些被陆瑶管着的人,都需要另填一份档案,要写明经期,但我不知道收在哪里。”
“其他的……对了,陆瑶给过我一瓶药,说是给客户助兴用的,我怕出事,所以从来没用过,就在我家床底。”
温晏频频点头,缓缓起身:“好。那你准备好,我就叫警察进来了。”
“温律师。”周芷兰叫住温晏,突然笑了,笑容很干净,带着几分释然,“谢谢你。”
“我知道,什么和陆瑶不对付,只是你的托词,她以前针对你,你都很少和她对着干。”
“你是真的想帮我们,也是真的想帮我,对吧?”
温晏沉默着,垂眸看着她。
说她迟钝,说她戒备心低,其实何尝不是她这种人求生的习惯?
至少在听了她这番话后,温晏心里所有的不确定都消失了。
“我会尽力。”温晏并未回答,开口安抚,“之后的审讯,钟荟会陪着你。”
“趁着对方现在没反应过来,我得先去你家把证据拿到手。”
“周芷兰,别害怕,这番劫难之后,看似是牢狱之灾,其实是你摆脱噩梦,重获新生的机会。”
“嗯。”周芷兰眼神坚定,充满了感激。
门外,江子成正奋笔疾书,眼看周芷兰说了一大串,一直在读周芷兰唇语的霍琛却突然噤声了。
江子成心急如焚:“继续啊!她说这么多了,你快翻译啊!”
霍琛揉揉发涩的眼眶,神情无辜:“太快了,看不清。”
“关键词呢?”江子成追问。
“额……柜子,陆瑶,档案?”
“你是只能读两个字儿么?”江子成扔下笔,往后一摊,气死他算了。
话音刚落,温晏出来了,闻言调侃霍琛:“就你那两个字的唇语水平夫,也敢出来显摆?”
说完,看向钟荟:“你进去陪着周芷兰吧,陪着就好,别打断江队长。”
“啊?”钟荟不明所以。
于是接下来的审讯,江子成余光注意到钟荟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就想笑。
不过他更在意的是周芷兰反应的情况。
受人协迫,以及让她不得不顺从的把柄?
再三逼问,周芷兰仍然在犹豫,即便告诉她王秀芬已经被警方保护起来,周芷兰仍然不言不语,就像是在拖延时间?
门外早已空无一人。
温晏前脚走,霍琛和贺修宁后脚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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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琛上车,贺修宁紧随其后,坐上他的副驾驶座。
霍琛愣了愣:“贺先生?”
“我只想知道真相。”贺修宁系好安全带,“周芷兰到底受谁指使诬告我的真相,以及你明知道周芷兰说了什么,却替温晏隐瞒警方的真相。”
“快追吧,温晏的车已经走了。”
“……”霍琛无奈,正事要紧。
温晏一门心思往周芷兰家里赶,就怕被人抢占先机。
周芷兰的家在老旧小区,门口没有保安不说,单元门也是敞开着的。
温晏根据周芷兰给的地址找到单元楼,一眼就看见监控死角处熟悉的奔驰车。
没有人告诉他,连洛川估计用了点时间才找到周芷兰家。
他大概率不知道周芷兰家里有什么,所以派人上门,只会是放证据的,放让周芷兰能坐实罪名、替陆瑶顶包的证据。
只是好巧不巧,被她撞上了。
温晏立刻轻手轻脚上楼,果然,门开着。
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正往抽屉里塞东西,手套脚套一样不少,还挺专业。
两个人同时看见温晏,各自迟疑。
他们当然认识温晏,互相看了看,神情戒备,一时间不确定要不要动手。
温晏大大方方走进去,眼神凌厉:“把你们带来的东西原封不动拿上滚,顺便告诉连洛川,我就是要废掉陆瑶保下周芷兰。”
“再跟我作对,这次的事儿也好,重山矿场的烂账也好,不出十分钟,立刻会出现在连总和市局局长的桌子上。”
“让他试试。”
两个保镖还没动静,温晏冷着脸上前,挥手一人甩了一巴掌:“还不快滚?!”
打的时候没惜力,以至于二人嘴角都出现了血色,鲜红的巴掌印格外醒目。
霍琛的车在这片街巷外跟丢了,巷子太多,路况也不好,时不时就有冲出来的小孩或者小狗,再就是颤颤巍巍走路的大爷大妈,搞得他一脚油门都不敢踩。
拐过弯,贺修宁一眼看见温晏,提醒霍琛停车。
温晏正靠坐在自己车头上抽烟,香槟色的宾利,香槟色的休闲西装,确实是皮肤白皙的人才能驾驭的颜色,也难怪傅昇要送她香槟玫瑰。
看见他们,温晏并不意外,手指夹着烟,笑意盈盈向他挥挥手打招呼,然后调侃霍琛:“这么近都能跟丢,你什么技术?”
“你干了什么?在这儿干什么?”霍琛质问。
温晏轻笑:“查线索啊。你跟来干什么?还拉上贺总,当护花使者啊?”
霍琛不耐烦:“少放屁,证据呢?”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听了审讯么?诬告案可以结了。”温晏说着,从裤兜里掏出烟盒,递到贺修宁面前。
贺修宁摇头,他不抽烟。
又递到霍琛跟前,被他一把拍开:“陋习。”
贺修宁试探:“看起来是可以结了,但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并没有落网,温律师很清楚,不是么?”
他很反感女人抽烟,或许是那烟没什么味道,或许是温晏这个人就没什么味道,或许是温晏边抽烟边思考的样子很和谐,甚至可以说优雅,故而他没有以往那么反感。
温晏笑笑:“那是警方的事了。”
“我向来喜欢亲力亲为。”贺修宁摆明态度。
温晏微微挑眉,没当回事。
余光注意到警车,温晏再次招手:“警察同志,这儿!”
来的是附近的派出所民警,温晏替周芷兰报的案,理由是有人入室行窃。
寻找丢失财物是次要的,屋里实在没什么可偷的。
温晏主要是为了有正当理由给周芷兰家换个好点儿的锁,避免下次再被什么人撬开。
“刚才什么人来过?”霍琛环视屋内,没有被翻找过的痕迹。
温晏刚以周芷兰代理人的身份得了派出所的许可证,正靠在门口鞋柜上挑锁,回答漫不经心:“小偷吧。我来的时候门就开着,所以报了警。”
霍琛蹙眉:“怎么就这么巧?”
那眼神,分明是告诉温晏,你看我信你几分?
“是挺巧的,好在似乎没什么损失。”温晏挑了寰宇科技研发的智能报警锁,下单后一小时内就会有人上门安装。
抬头看见贺修宁两手插兜,正仰头注视墙上挂的周芷兰的艺术照,笑着调侃,“贺总睹物思人呢?真不考虑出具谅解书啊?”
贺修宁转身,神情平淡。
偏偏那双眼睛,黝黑而清澈,像是能穿透温晏的一切谎言,看着你时,仿佛会让你经过练习的各种虚假表情都无所遁形。
他说:“温晏,你为什么愿意帮周芷兰?她对你说谢谢,很真诚。”
“……”感情这还有一个会读唇语的。
温晏被他看得别扭,侧过身去把玩鞋柜上的小摆件,故意笑的玩世不恭:“贺总又不给人家谅解书,还关心那么多干什么?吃醋啊?”
贺修宁蹙眉,有些反感:“我写谅解书,你告诉我真相。”
“真相不就摆在眼前么?你还想知道什么?谁指使她的?”温晏嗤笑,“我也想知道。”
她确实很想知道,那个能指挥连洛川到处打杂,还能一刀切把陈清泉那个级别的官员推出来顶包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你想借周芷兰的手对付陆瑶?”贺修宁把脑海中仅有的线索串联,想起七夕之后那天他去事务所找周芷兰时,温晏看见档案流露出的情绪。
他看了周芷兰的档案,再加上刚才周芷兰自己说的服务客户也好、经期档案也罢,要还原事情全貌并不难。
只是涉及到哪方面的交易,贺修宁确实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也不确定温晏知道多少,或者有没有参与其中……
不,她应该就是那天才知道的,所以才出现那么愤怒而隐忍的情绪,所以才说,是她该谢谢他?
周芷兰显然是其中一员,所以陆瑶是那些女员工的领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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