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螳螂捕蝉（2）
江子成来得刚刚好，他也饿了，不过眼下实在没有食欲。
走到贺修宁旁边坐下，开门见山：“陈清泉提醒过你，提防周芷兰，是不是？”
问完就退开半个身位，以确保自己能完全看清贺修宁、霍琛以及温晏的反应。
贺修宁坦然点头：“没错，下午审讯的时候，我跟霍琛提过。”
霍琛接上：“但我认为这并不能完全排除陈清泉的嫌疑。”
“陈清泉死了。”
一室沉默，反应各异。
贺修宁和霍琛都是震惊居多，林当这个局外人也保持着局外人应该有的茫然困惑，反应都很合理，也很真实。
唯独温晏，短暂的震惊之后，她难以抑制的愤怒从何而来？紧接着垂眸陷入沉思，她在想什么？
鲜活的人命，在有些人眼里就是如此不值一提。
温晏确实愤怒，但很快平息了。
比起沉溺于情绪，她更想做的是拨开迷雾，看看提线木偶的背后到底有几只手。
温晏清楚连洛川的秉性，他还做不到这么狠绝，他的手也伸不到公检法。
陈清泉的死，要么是连洛川身后那位弄权者的杰作，要么是孙默群对他们欺上瞒下的警告。
温晏希望是前者。
当务之急，要试探孙默群的态度，却又不能操之过急。
在孙默群的安排里，她只是用来试探陆瑶和连洛川关系的探针，没必要也绝不能表现出对这件事情太多的热情和求知欲，否则以孙默群的多疑，必然会开始怀疑她在整件事情里的角色。
这里行不通，连洛川那里还是有空间的，如果陈清泉的死和他有关系，那温晏就不得不重新考虑是否真的和他结盟。
“陈清泉的死，温律师怎么看？”江子成语气意味深长。
温晏下意识拿烟，想起林当怀着孕，又默默塞回去：“陈清泉是死是活，我不在乎。”
“我只知道陆瑶和周芷兰诬告罪属实，身为辩护律师，我得确保她们的合法权益。即便陈清泉死前翻供，否认指使陆瑶周芷兰，只要周芷兰认罪，诬告案一样成立。”
“饭吃完了，扫兴的人来了，我也该撤了。”
“江队长，周芷兰家里的密码锁，我留了你的联系方式做紧急报警电话，如果有人要往周芷兰身上泼脏水，你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吧？”
“还有，你与其在这里，试探我们两拨人的反应，不如试着突破陆瑶，陈清泉是不是真的主谋，她比我清楚。我呢，也会尽我所能，劝陆瑶配合警方调查。”
说着，起身穿风衣。
林当叹气：“我送送你。”
两个女人走了，江子成也没再说什么，把霍琛好心端来的饭扒了两口，在二人的注视下慢慢擦干净嘴，轻咳两声：“这案子不对。陈清泉临死前确实矢口否认指使陆瑶的事，但他扯出了李阳检察官和贺书记。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这个案子，我们都是棋子。”
“我们的动作越快，于幕后之人而言，越有利……他妈的……”
霍琛一时没捋清思路，百思不得其解：“你是说，陈清泉翻供，说他受贺书记和李阳检察官指使？这合理么？”
老子诬陷儿子，确实离谱。
江子成摇头：“陈清泉说的是，为了争取宽大处理，同意帮贺修宁脱困，所以才会指正陆瑶和周芷兰，至于她俩具体怎么做的，他一概不知。”
霍琛倒吸一口冷气：“滥用职权、影响司法公正，很严重的罪名。”
贺修宁否认：“贺其昌不会这么做，他不是这种人。”
江子成叹气：“我认识的李阳检察官也不是这种人。但陈清泉的死现在就是一桩无头公案，李阳检察官销毁了审讯录音还好，他偏偏是个认死理的。”
“以我对他的了解，恐怕这会儿，审讯录像的备份，已经被他上交了。”
至此，脉络完全清晰，霍琛幽幽开口，重新梳理来龙去脉：“我们从一开始冷处理，就掉入圈套了，反倒让对方拿了把柄。”
“冷处理后一天之内破案，谁会相信背后没人推波助澜？”
“现在陈清泉指出是贺书记的授意，贺书记为了救独生子，用权力干扰司法，听起来合情合理，那么贺书记被停职调查就是迟早的事了。”
“现在看来，这才是幕后主使者真正的目的，那些被贺书记握在手里的刀子，也很可能翻过来捅向贺书记。”
贺修宁也明白了，微微蹙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江子成也有这样的猜想，但这个想法过于宏大，警方办案靠证据，不靠猜测。
三个人各有所思，沉默许久，江子成率先起身：“陈清泉的死因我会尽快查清，这里头总该有幕后主使的线索。你们也好自为之。”
这句‘好自为之’意味深长，霍琛并不迟钝，提醒贺修宁：“你公司的账目要理清楚，如果有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款项，很可能会被检方解释为借你向贺书记行贿。”
贺修宁蹙眉，瞬间想起早上温晏送来的合同，比先前商议好的价格多出一个点。
他将这件事告诉霍琛后，霍琛稍作思考，娓娓道来：“周芷兰的母亲王秀芬消失的事，是温晏先发现的，紧接着陈清泉指证，周芷兰和陆瑶落网，至此，我毫不怀疑温晏在其中的作用。”
“但她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下这么大一盘棋，即便合同有问题，我也愿意相信，与她无关。”
贺修宁不理解他对温宴的信任从何而来，皱着眉头，有些无奈：“霍琛，人是会变的，你们四年同窗的情谊，真的能撑起你对她如此的信任？”
“至少在幕后主使这件事上，她有所隐瞒，不是么？更何况现在还有陈清泉这条人命，你能说服自己相信，她真的毫不知情？”
“你想说什么？”霍琛内心烦躁。
贺修宁回忆下午在审讯室外二人的交锋，猜想：“确实，我没有证据证明温晏是黑是白，我只是感觉温晏在引你调查她，或是调查她身后的人。”
“她想要的不是你的信任，而是让你站在她的对立面。”
霍琛认真听了，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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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当将温晏送到地下停车场，还想送，被温晏制止了：“行了，回去吧。”
再往前走视野开阔，林当狐疑，压低声音：“上次跟着你的人，还在呢？”
这事瞒不过，温晏如实回答：“换了一个，还跟着。”
林当担忧：“你到底招惹什么人了？上次你直接给人打个头破血流，吓死我了。”
“那就是个不听话的混混而已，小事情。”温晏轻笑，拍拍林当的肩膀，“快回去吧，出来久了霍琛要担心了。对了，昨天晚上他跟冯笑喝酒是为了贺修宁的案子，你别多想。”
林当成功被转移话题，白眼一翻：“嘁，我就是看不惯冯笑那做派，明知道霍琛是我老公，还专门拉着我老公拍照发朋友圈？她什么意思啊？”
温晏忍俊不禁：“没事儿，改天姐们儿帮你铲了她。”
告别后，温晏脸色沉沉，叶昆的车果然已经停在附近。
不等她敲车窗，叶昆已经降下来，递给她一沓照片。
温晏拉开后座车门落座，一张张翻看。
都是昨天下午到今天下午，连洛川和各种人会面的照片，偷拍角度隐秘，倒还看得清脸。
“那警察最近盯着你？”叶昆扬扬下巴。
温晏抬头，正看见随后下来的江子成就站在她车跟前若有所思。
温晏嗤笑：“他没那么闲。”说完把照片装好，又从包里取出在周芷兰家床底拿到的药瓶，递给叶昆，“这个药，你见过没有？”
叶昆取出一片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又仔仔细细端详药片和药瓶，没有任何生产标识，但他见过：“嗯。不知道干妈从哪儿进的货，我这里没有，都给芳姐了。先前她们在书房，我送果盘进去，撞见过一次。”
“是毒品？”温晏蹙眉。
“应该不是，没那味儿。”叶昆摇头，把药瓶原封不动还给温晏，“小连总那里我最近跟不了了，你这边也是。市局近期有扫毒行动，我得看场子。”
温晏愣了愣，原本主管缉毒的副局林正平死了，自然会调其他人顶上。
但无论主管副局是谁，负责行动的都是支队长潘京海，叶昆能得到消息，实在不足为奇。
“看来潘京海挺好用啊。”温晏语气嘲讽。
“潘队长老婆五年前死了，是干妈派人杀的，他女儿果果，也在我们的控制中。”叶昆点了根烟，叹气，“走到这一步，他不容易，你没必要嘲讽他。”
“……”这倒是温晏不清楚的，“他知不知道他老婆是白洁杀的？”
叶昆摇头：“证据都毁了，尸体被我丢进浓硫酸池子，骨头渣都没剩。”
温晏单是想想那个画面，就控制不住胃里翻涌的感觉，强压着恶心叮嘱叶昆：“给潘京海留点儿尾巴，别让他无功而返。他的立场双方心知肚明，方便部署。”
“对白洁来说，只要留着他还有用，他和他女儿暂时就都安全。”
“嗯。”叶昆应下，“你这两天的行程，怎么说？”
这是问她什么能告诉白洁，什么不能告诉。
温晏想了想，回答：“如实说吧，我没打算瞒着孙默群，你也没必要隐瞒白洁。万一我俩的时间线对不准，反倒让白洁怀疑你，也会让孙默群怀疑我。”
“当然，也别对的太准，反正可以拿江子成当借口，模糊几个时间点，就说江子成盯得紧。”
“行。”叶昆语气带笑，调侃，“不过你要清楚，干妈怀疑你，根本不动脑子。”
“她一口咬定，警察带大的人，不可能和我们一条心。”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很准。”
温晏嗤笑：“这个世界上，除了连瑞峰，她谁也不信。走了。”
说完，不动声色从叶昆的方向看向窗外，确保刚才她和林当暂时停留的地方没有被叶昆看见后，才默默松了一口气。
她又何尝不是谁也不信？即便叶昆算是同盟。
江子成还没走，就靠在她车跟前抽烟，看见温晏，眼神审视：“你去哪儿了？”
“江队长这是什么语气？捉奸啊？咱俩没关系吧？”温晏调侃。
“滚！”江子成暴躁，他就没见过比温晏邪性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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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身后很干净，温晏大大方方去找连洛川，敲完门等了几分钟，连洛川才来开门。
短发垂落在额前，眼角有未散的水汽，睡袍微敞着，胸口有几个鲜红的唇印……
很显然，温晏来的不是时候。
不过越是这种时候，越容易发现问题，因为连洛川不会有耐心跟她周旋。
“最近肌肉练得不错啊。”温晏推开他，从容进屋，就像看不见地下散落的女性衣物，直奔茶几跟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没坐，就站在窗边。
连洛川不耐烦：“有事赶紧说。”
“你家的隔音确定没问题？”温晏勾勾嘴角，凑近靠在他耳边，用气声说，“陈清泉死了，你干的？”
说完，微微仰头，就近观察连洛川的反应。
连洛川低头看她，眉头紧锁，眼中尽是惊讶和意外。
显然，他也没料到会走到这一步。
“什么意思？”连洛川同样压低声音。
温晏轻笑：“不是你干的？那是你身后的人？”
“……”连洛川没有回答。
但从他暗沉的眼神里，温晏已经知道了答案。
连洛川不知情，这个发现让温晏松了口气，毕竟她观察了这么多年，整个连家，再没有比连洛川更适合结盟的人。
他有野心，也有底线，钻各种空子牟利他拿手，草菅人命他不会做，也不屑于做。
还好，这个认知暂时不需要被打破。
就在这时，卧室门打开，明艳的女人只穿了一件连洛川的白衬衣，红唇妖娆，和连洛川胸口一个色号。
女人赤脚走到沙发跟前坐下，点了根烟：“我当是谁这么不识趣儿呢，原来是温大律师啊，这么晚了，你找洛川有什么事么？”
那眼神，探究中带着几分警告，分明就是宣誓所有权的样子。
温晏轻笑：“原来是曲经理，前两天让钟荟带去给你的那套护肤品，用着怎么样？那可是我们小连总货比三家，亲自挑的。”
曲静婉稍显意外，眼神询问连洛川。
送上门的讨好，连洛川没有否认，反而欣喜于温晏会做人。
曾几何时，他还嫌温晏大包小包采购那么多东西没用，谁曾想连合作方的一个项目经理，她都考虑到了？
还是她事先知道曲静婉和他的关系？
无妨，至少温晏的存在，比陆瑶更安全，也更稳定。
想到这，下午手下带回温晏去周芷兰家里赶走他们的消息时的些许不悦，也都烟消云散了。
“有事明天办公室说，电话也不打，冒冒失失跑我家里干什么？你也是大姑娘了，应该懂得男女有别，即便我是你二哥。”连洛川像模像样‘训斥’温晏。
“好～我的问题，不打扰二哥二嫂雅兴了。”温晏得到了答案，自己离开。
那声‘二嫂’无疑取悦了曲静婉，等温晏走了，曲静婉才拉着连洛川，把他压在沙发上：“老实交代，什么情况？外界传言是真的？温晏真是你爸的私生女？那她为什么姓温？”
连洛川扶着曲静婉的腰，勾勾嘴角：“她大概很冤枉，现在的连夫人，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只不过上一位连夫人霍婷死得太晚，才让她寄人篱下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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