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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千年一梦


血雷穹,浮尸盆地。

镶誉冠立于裁魔尺折出的峰峦上,面对着浪涛一般的群魔,庄重而肃穆道:“天决八强已明,三日后将为四强冠璎,诸位请看天幕上的对决名单。”

与此同时,位于群魔头顶三尺处的方形天幕上闪过了一道耀眼金芒。

诸魔拭目仰首,但见天幕上列出了如下名单:

地:赫天弓魔——萧白夜

水:天幽王——梅花沐雪

火:煞魂魔母——火皇十日亡

风:赭残荒——烈日雄风

正当群魔揣测名单上略显突兀的地水火风字样时,镶誉冠已然开口释疑道:“竞魔天决第三轮将在血雷穹的匿武秘境寰奇四穴展开,四场竞决分别于地穴、水穴、火穴以及风穴同时进行,除了名单上的竞决者以外,连同我在内的任何魔都不得进入观战,待胜负分晓后竞决者需自行步出寰奇四穴,届时孰胜孰败也将由竞决者亲口道明!”

此言一出,群魔哗然,究竟是何种秘境何种比斗连仲裁者都无法观视?

这时,煞魂魔母缓缓走向场中央,她环顾着眼前群魔,沉沉道:“寰奇四穴乃孽龙天末不显秘地,此次镶仲裁同本座商讨许久才决定将其作为战场使用,以上给大家带来的诸多不便还请各位多多见谅!”

群魔见煞魂魔母都这样说了,自然不敢再道异见,况且天决八强皆为一方雄雌,其有关胜败之言词亦不可能脱离真实。

暗夜时分,浑冥谷内,一双有别寻常的黑色冷眼出现在了浅绿双眼与深绿双眼外加一只金色眼睛之间。

“阎罗仲裁,我需要一个解释!”浅绿双眼的魔不怒而威道。

“哦,赭殿主需要一个怎样的解释?”黑色冷眼的魔从容不迫道。

“镶誉冠,你少装糊涂,玄雷败,掣电和天关无赦亡,再反观赤水魔狼的捷报频传,你定下的这第二轮对决名单对金莽神犄当真是恶意满满啊!”三眼魔此刻显然已按捺不住,语带讥讽道。

“哈哈,没有实力谈何胜利,要怪也只能怪他们技不如人!”镶誉冠毫不顾及赭残荒的颜面,他的话如尖针般犀利森寒。

“镶誉冠,你不会当真忘记了自己的返祖魔脉是谁为你打通的了吧!”赫天弓魔提起镶誉冠的软肋时,带着一丝得意。

“你记住,威胁我的人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过我倒是可以强调一点,竞决最终的胜者只有一名,而第三轮对决的形式和名单对赭殿主来说或许是一个称皇的契机,说完了,我也该告辞了!”镶誉冠话罢,转身便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去。

赫天弓魔正欲出言相阻,却被赭残荒制止了。

“魔皇……”

“让他去吧,那点施舍,他的确没有忘记!”

白沼泽,青雩魔宫。

雄鹰大殿之上,萧白夜面对着一具气势恢宏的铁棺。

“白夜,恭喜你顺利进入天决八强!”铁棺内传出的声音带着欣慰。

“天关无赦未战而亡,在下此次得胜全靠侥幸。”萧白夜淡淡回复道。

“你已是我们墨翼寒杀唯一的希望了!”铁棺内封绝密的声音沉重而悲怆。

“在下答应过封兄,会以涤血盘神剑解开鬼雄棺上的洪孚禁印,所以后面的对决,在下将倾尽全力!”萧白夜很清楚封绝密所渴望的,正是自己的斗志。

“有白夜你这句话我心甚慰,倘若遇到劲敌,尤其是赭残荒,你亦不可强求,我可绝不希望自己的同袍手足有任何的损伤!”封绝密认真叮嘱道。

“在下明白,封兄放心好了,落笔相思最近的状态还好吗,自他战败后就没有再见到他了……”萧白夜望着大殿的一角,若有所思道。

“最近他亦很少来此,受挫失落在所难免,给他一段时间平复心情吧!”封绝密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旋鲨阙,死临渊深处。

一冰一火两朵莲花绽放在无尽的真空之中,它们彼此凝视,彼此仇视。

舍不下心,过不了考,成就不了心上魔的夙愿。

舍下了心,过了魔考,心里却又再也容不下她……

爱是什么?

执念又是什么?

火皇十日亡参不透,悟不明。

当火莲燃起炽热的火焰时,冰莲也燃起了冰冷的火焰。

莫非极致的阴火与极致的阳火相互侵吞便是彼此不解的宿命?

灵魂镜像,双生火焰,或许一分为二的迥异才是生命最纯粹的和谐!

“这世上本就没有煝烵,火皇十日亡也并不存在,遗落尘嚣的,只有一道火焰,一道焚灭浊世的末日之火!”

忽然之间,死临渊气温骤降,滚滚岩浆竟尔变成了刺骨寒霜,阴冷之息于一瞬间蔓延至整个焚日山,赤火岛居然再度成为了阴桀冰川!

“这便是功至长宁天顷刻颠倒众生的窒息魅惑吗?”两朵莲花合二为一,花瓣于呼吸吞吐间缓缓绽放。

一只身着赤红武弁服,足履赤舄,头顶赤红冕冠,浓眉间有一道赤红火钿的雄健英武之魔自绽放的火莲中缓缓步了出来。

“终于,突破了!”真身乍现的火皇十日亡长长舒了一口气道。

此刻,位于旋鲨阙外围的剑邪与刀霸惊见所处之地一瞬变天,他们的心头也多少有了点数,胜算的数。

“看来火皇的叠火神功又更上一层了!”烈日雄风注视着旋鲨阙的方向,颇为激动道。

“五载化冰成火,一朝转火成冰,涅槃后的火皇,孤已不认为有谁能与之争锋!”欧阳赦平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欣慰。

“这么看来,孽龙天末那老婆娘基本没啥胜算了,离揪出那天杀的泪飞又近了一步!”烈日雄风攥紧拳头,狠声道。

“关于泪飞,你为何不去问耿煦,他和泪飞同时被剑妖带入过转映心域,所知的讯息绝不会太少!”欧阳赦淡淡道。

“最近我看他整日心事重重,估计是竞决压力过大,泪飞这事待天决过后再找他详询吧!”烈日雄风颇为沉重道。

“嗯,耿煦压力大不大孤不知道,但孤至少知道你的压力并不算大。”欧阳赦意味深长道。

“咦,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吗?我下一个对手可是赭残荒啊!”烈日雄风有些吃惊道。

“正因你之对手是赭残荒,所以结果并不存在多少悬念,比起你孤更期待耿煦与剑妖之战。”欧阳赦面上虽无表情,剑心却已澎湃。

“哈,好你个剑邪,居然看不起我!”烈日雄风虎目圆睁,大脸都涨红了,但看剑邪那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他一时间又发作不起来,最后叹了口大气道,“算了,其实你说的也对,对上那怪物连我自己也没报什么希望!”

赤火岛另一头的无念崖上,吴婉瑜一个人痴痴地望着海面。

耿煦刚才来过,他对她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她完全听不明白,可她却能感受到他的萧索与孤寂。

她忘却了他来时所说的每一句话,可唯有离开前的一句话始终在她脑际盘桓,久久都不能忘怀。

“你并不缺少父爱,你父亲的仇会由把你当做女儿的人来报,你也不缺少挚爱,你的挚爱很快就能陪伴在你身边,一梦烟消,革故鼎新……”

人萧瑟,日西斜。

垂证六迹的神王,失序错乱的雁行,因哪一人,结哪一果?

妖狼海的风和娥陵珞珊的微笑一样,是甜的。

“黑煤球,许久不见,是不是很想念本仙子啊!”

“若吾说思念到窒息,汝信吗?”

“当然相信啊,人家的魅力与你的思念绝对是相匹配的!”

“哈,汝来找吾有事吗?”

“破坏气氛!有事才能找你吗?”

“吾却有事要对汝讲。”

“哦?是什么事呢?”

“关于言漪的事。”

这时,娥陵珞珊突然楞了一下。

温柔的海风轻轻抚慰着她的云鬓,暖黄的日光深深亲吻着她的脸颊,再配上她此刻错愕而忐忑的表情,天幽王直视她的目光里竟出现了一丝旖旎的眷恋。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自吾以栀子花瓣绘出汝容颜的那一刻,吾便已知晓了,而后在转映心域中泪飞回溯起的往事,更让吾确定了汝与言漪之关系。”

“虽然我一直都怀疑你可能早就已经知道,但我却更喜欢过去那种简单纯粹的状态,彼此心照不宣难道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说出来破坏气氛呢?”

“无法面对自己的前身,又谈何成为完全自主的个体呢?”

“你……不要再说了!”

天幽王这次当真没有再说什么。

“陪我走一走,好吗?”过了良久,娥陵珞珊突道。

并行的两人,一路无言。

发酵的心事,自有归处。

走,也不知要走去哪里,或许只有远方,才是内心深处的归宿吧!

“你说的不错,一直以来我都无法面对自己是言漪魂体的事实。”

天幽王的眼睛里,流转着一道光。

言雨的死,对身为妹妹的言漪来说,绝对是一道足以致命的心伤。

从根源上改变魔界,净化这片秽土,不要让悲剧一再重复,是言漪的一个挥之不去的梦想。

于是,言漪三魂之一的爽灵便成为了煞魂魔母。

这是个为了欲望无所不为的残酷世界,现实给予的痛苦,便以更甚的痛苦还之,与害死言雨有关的一切,都将遭到更为极端的报复,泪飞谢孤君是自地狱爬出来复仇的言雨,也是言漪三魂之一的幽精。

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还要在自己本就羸弱的身躯上加诸那么多责任理想和使命,前尘往事都已过去,何必要再去纠结?活出一个全新的自己一直都是言漪内心真正的渴望,娥陵珞珊便成了言漪三魂之中最根本的胎光。

“不过仔细想想,我们三个各安其位,各司其职,言漪的曾经也没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而在此刻的凄风原上,煞魂魔母正聆听着风铃的低语。

“你同泪飞一样,还是不能彻底放下……”

“只有你看出来了。”

“倘若掣电不是玄雷的骨肉,即便他再如何癫狂,你也不可能动用迦楼罗之罚。”

“你的确很了解本座,当玄雷出现竭力维护掣电之时,本座的内心竟生出一种莫名的愤懑,言雨被虐杀时的画面同时浮现在脑际,本座一生奉为圭臬的守护与救赎在那一刻,荡然无存!”

“底牌既然现出了,你接下来的战局将再无余地……”

“倘若本座只有一张底牌,又怎会出让匿武秘境作为下一轮的战场?”

“且不论此牌增益,你较之从前,进步不可谓不大,沮龙殃见到此时的你,一定会倍感欣慰!”

“饮鲸既死,本座当真不知他还留在神陆做什么,阻止魔皇临世并非本座一人之责!”

“一切皆有定数,各有各的机缘,你悟道已久,这些又岂会不知?”

“唉,明知故犯的可大有人在啊!”

“哦,这次是娥陵还是泪飞呢?”

“两个都一样,加上本座,刚好凑出个言漪来!”

在九头魔界西南角的氐魔峰下,金莽神犄的红袖与醉不歌两人正匆匆朝着远方荒野急急而奔。

他们要去哪里?去干什么?又受命于谁?

这些问题,都已不再有答案了。

时间,在这一刻,突然静止!

泪飞起密雨,命绽彼岸花。

当杀人的眼泪吻过红袖的唇畔,醉不歌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醉还是醒了。

其实醉也好,醒也好,当灵魂脱离肉体以后,这纷扰俗世的一切,都只不过是酣梦一场!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酣甜的雨水不知何时落在了天幽王和娥陵珞珊头上,身上,脚上。

“下雨了吗?”娥陵珞珊突然问天幽王。

“下雨了。”天幽王抬头看着急坠而下的雨滴,淡淡道。

“真的下雨了吗?”娥陵珞珊注视着天幽王,复又问道。

“下雨了。”天幽王凝视着娥陵珞珊的眼睛,深深道。

“是真的下雨了吗?你可不许骗我!”娥陵珞珊垂下头,沉重地问着天幽王一个相同又不同的问题。

“下雨了。”天幽王缓缓脱下身上的黑袍,将它披在了娥陵珞珊的头上,身上,脚上……

娥陵珞珊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一下子扑进了天幽王的怀中,躲在了他坚实而又温暖的臂弯里。

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理不清是她还是他,但在这一刻,无论是他还是她,皆成为了打开彼此内心深处的那把钥匙!

雨停了,两个人却还在相拥。

若有什么能够将他们分开,那一定是他们彼此洞悉一切的圆融!

“黑煤球,谢谢你让我成为了完整的自己!”娥陵珞珊一双倾世之眸深情地望着天幽王。

“能够坦然面对过去与未来,此刻的汝当真令吾赏心悦目!”天幽王用手轻轻抚摸着眼前佳丽的秀发,由衷赞叹道。

“比起你心头的沉重,本仙子这点小小的纠结又算什么呢?”娥陵珞珊怜惜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十分憎恶自己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大白菜,不必担心吾,看到汝这样,吾便也轻松许多了!”天幽王微笑道。

“哈哈,心情果真会传染,如今雨过天晴,你可要陪本仙子好好走上一走!”娥陵珞珊回之动人一笑道。

谁知这一走,又是一段难解的刻骨铭心……

在希旦这场延续了千年的梦里,殷天殇也做着一个同样的梦。

黄沙万里,一片茫茫天无际。

夕阳如血,剑缚情丝心荒芜。

深邃的黑,通透的白,并行在灰黄的画卷上,谱书成一曲叩响心弦的空无之音。

“昼血干涸之时,夜便会埋葬这一日的存在,生命也是一样,再深刻的记忆也终会被遗忘,被抹除……”天幽王看着近在咫尺的夕阳,落寞道。

“不赞同,你这五百年可曾失过忆?可曾忘记你本该忘记的一切人事物?”娥陵珞珊逼视着天幽王的美目中,迸射出异样的火花。

“快了……”天幽王的声音如六月的飞雪一般,突兀,凉薄。

娥陵珞珊听罢,缓缓收回了的视线,久久无言。

良久,她转过身,背对着天幽王冷冷道:“或许我的出现对你来说,太迟了!”

“与汝在一起,哪怕只有片刻光阴,吾都倍感欣喜,此乃她人无法给予吾之愉悦!”天幽王步到了娥陵珞珊面前,端视着她那张倾世容颜,罕有地表露心迹道。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本以为会像言漪那样继续痴恋杨玉穹,可自从遇见了你以后,我的灵魂不受控制的开始和你产生共鸣,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已不再是那个执迷不悔的言漪了,我太自私,太想长久占据这一份不被说破的快乐了……”娥陵珞珊同样坦诚道。

“长久的事物,通常都难以令人神醉,流星刹那的光火,却是格外迷人,倘若吾告知汝,时间本不存在,存在的只有笃信时间的痴人,汝可信否?”天幽王深吸一口气,平淡道。

“只要是你说的人家都信,谁让人家就只是一只你口中所说的痴魔呢?”娥陵珞珊凝视着天幽王的眼睛,执迷不悔道。

“言漪三魂意识互通,汝应自泪飞那里得知吾晦暗不堪的曾经了吧!”天幽王无奈的伤感道。

“本仙子当然知道,可是本仙子却并不在乎!”娥陵珞珊十分平淡道。

“这便是魔同人的差异吗?有趣!”天幽王淡淡一笑道。

“魔一旦动情,只要对方愿意,就完全不会介意挚爱被同伴分享,更何况玉飞凰在你心中,早就已是千疮百孔了,同前人争风吃醋,本仙子尚未自卑到如此程度!”娥陵珞珊坦然道。

“哈,连魂魄都无法幸免,汝真是一剂难解的剧毒,吾对汝当真是无法自拔了……”天幽王冷而白的嘴唇终是落在了娥陵珞珊那两片柔软的香唇之上。

歧恋天作美,烟雨荡魂摇。

灼夜沙溅血,风过漠无痕……

绝梦雪岭之巅,叶冷一脸凝重地守在梅花海洋外围的雪地上。

而梅花沐雪此刻正在花海中央盘膝入定,罕见的是,叶冷看向这位意中人的眼神中充满了焦虑与不安。

反观梅花沐雪,其牙关紧咬面色苍白异常,香汗不时自鬓角溢出,且身体时而颤抖时而僵直,显然已进入了人神交战的纠缠之态。

在梅花沐雪以意识编织而成的明空心域内,她看到了一些隐匿于九头魔界深处不可被触及的东西……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叶冷已在她身边守候了两天两夜。

“幽梅,你终于醒了!”

“我昏迷了多久?”

“你醒来的还算及时,并未错过明日的竞魔天决。”

“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多谢你!”

“多余了,一厢情愿的东西本就没有多少价值,倒是你在意识游弋中,究竟经历了何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对不起……我只能告诉你在八皇临世以后,九头魔界的血雨腥风才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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