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暗潮
阮妈今天下班得早，见老公儿子晚饭都不在家吃，便自个约了老姐妹们去涮火锅。原本要顺带搓几盘麻将的，临时却又改了主意，七拐八拐的，最后还是随着公交车往这边来了。
她知道她那不孝女儿是在这个小区里买的房。锦湾花园，她没怎么听说过。
阮妈下了车，隔着宽敞的林荫道望向前边高耸的楼盘，楼型外观挺漂亮，周围环境也好，像公园似的，她稍微安心了些，但转念一想，房价肯定不便宜。
她开始担忧起自己女儿现在的生活状况。以往顺风顺水地没挨过社会的毒打，如今赌气一个人出来买房，估计从小到大攒的钱都花光了，可能还贷了款，欠了一屁股债。
哼，都是那不孝女自己选的。
她恨恨地往小区里走，看见路边有卖荔枝的水果摊。阮纾喜欢吃荔枝，最近新上市了好几个品种，不知吃着了没有。
应该没吧。刚换工作焦头烂额的，又缺钱又不懂得照顾自己，三餐都不一定顾得上，哪有心去买水果吃呢？
哼，活该！不值得同情。
阮妈目不斜视地过去，没几步又折返回来买了几斤。按徐妲丽说的号数找到那一栋楼，摁电梯上去。
寻着门牌，应该就是面前这一间了。她神情凝重地拿出徐妲丽给的备用钥匙打开门，准备迎接某些画面的暴击。
但怎么回事呢，眼前这光可鉴人的地板，这摆放齐整的家具和盆栽，这洁净无垢的窗帘和地毯……空气中甚至还飘着股淡雅的线香味儿，跟预想中的脏乱差完全不一样啊！
“死丫头改性子了？我没走错地方吧！”她嘀咕着，想看看自己女儿是不是把垃圾脏衣服都堆到房间里去了。
结果刚进客厅，就碰见一身古装端着果盘从厨房里出来的姑娘。
“……”阮妈：“哎呀，那个，我还真走错地了呵呵呵不好意思啊……”
她乐呵呵地转身出去，又猛地停住，“诶不对，是这里啊！”
“找您十五块，好吃再光顾啊。”路边卖水果的大叔将零钱和一袋子荔枝递给阮纾。
“哦哦，好的。”阮纾回过神，接了东西往小区里走，边走边揉着太阳穴。
今天可能是闻多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整个下午都晕乎乎的，不太得劲儿，刚才挑着荔枝眼皮子还一跳跳的。
眼皮跳哪边凶哪边吉来着？她心头总有些不好的预感，走在小区里都觉得周遭阴沉沉的，天色暗得特别快。
好像不太吉利的样子。
阮纾加快步子上楼，出了电梯都要松一口气了，没想到开门后却被吓一跳。
看见自个亲妈就算了，亲妈怎么还拉着田螺姑娘的手笑得跟老鸨似的！好可怕，难道一路上不好的预感是因为这个？
原本直愣愣站在厅前的姑娘听见动静立即转头望过来，阮纾竟从那淡定的神情里瞧出几分无措和殷切。
噗，这姑娘该不会被她妈吓到了吧。
也是呢，她妈这样自来熟的老阿姨超难搞的，田萝不懂得应对很正常啦。现在就让她来救场，展现英勇可靠的一面吧～
阮纾觉得自己的形象瞬间变得高大，从容换鞋进去，朗声：“妈，你怎么来了。”
阮妈沉下脸：“我怎么不能来！”
“……”好凶。阮纾弱弱回嘴：“那什么……上个月我们不是吵架冷战了么，不记得有和好啊。”
“何止上个月，你上上个月也跟我吵了！可那又怎么样，再怎么吵你都是我女儿！”
这傲娇劲儿哟。
“好好好，您永远是我的老母亲。”阮纾没辙了，陪笑着凑过去。视线落在她们拉到一处的手上，“你们这是？”
“你还好意思问，跟朋友住一起也不让我们知道。”阮妈没好气地骂她：“我就说你个不能自理的人怎么在外边活下去，原来是靠人家照顾。”
“谁，谁说我不能自理的……”
“可闭嘴吧！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小田，多优秀啊。漂亮能干，气质又好，穿这身汉服，啧啧，跟画里走出来美人似的。”
说着转向田萝，“啊我懂，你们是那个什么……什么play吧！”
田萝：“……”
“噗咳咳咳！妈，你不懂就别乱说啊！”偷吃荔枝的阮纾险些噎到，忙去找杯子喝水，“……这荔枝你买的？我刚才也买了，这么多，等会儿你提回去给我爸他们吃吧。”
“你爸要吃会自己买。”阮妈白了她一眼，“我买给小田的！”
实在嫌女儿碍事了，没让多吃几个荔枝就将人赶去厨房烧水泡茶，自己拉田萝到沙发那儿坐着继续聊天。
她真的很喜欢这孩子。可能是因为自家女儿太糟心了，对比之下，眼前小姑娘娴雅有礼的，从头到脚都合心意，简直唤醒了她曾经对女儿的所有希冀和幻想。
田萝很快也适应了眼下情境，一副谦逊温柔有教养的晚辈模样，惹得阮妈更加母爱泛滥。
沦为粗使丫鬟的阮纾端茶水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母慈女孝的温馨画面，随后那两人竟然还聊起了最近电视上热播的那部狗血宫廷剧，说贵妃的死特别感人……
好的，看来她是插不进话了。阮纾寂寞又怨念地在一旁刷手机跟好闺蜜互怼。徐妲丽那家伙，居然这么快就把她卖了，备用钥匙都交了出去，哼，塑料姐妹情。
但不管怎样，这一趟也算相安无事，甚至因着田萝，还有些其乐融融的感觉。阮妈最后是被阮爸一通电话催回去的，不然她还想聊久点。
“你看我妈那不舍得你的样儿，对我就没点好脸色。我一定是捡来的。”两人将阮妈送下楼帮叫了计程车，车还没走远，阮纾便开始蹲地上画圈圈了。
田萝觉得好笑，嘴角也随着上扬了些。只是这笑容昙花一现，落进阮纾眼里前就已经收起，“其实她大多在跟我聊你的事情，她很关心你。”
“真的假的啊。”
“不然怎会专程来看你过得好不好。”田萝拂袖转身，款款往回走。阮纾跟在身后，许久才又听她说：“其实我很羡慕你。”
“羡慕？”
“嗯。”
“羡慕什么？”
“我的母亲……很早就离开我了。”
阮纾诧异得慢下步子。田萝的母亲早早离世了吗？她们不是有法力的可以长生的灵族吗？
她追过去，一起进了电梯。欲言又止的，想问，又怕触及人家的伤心事。
可是好在意啊。田螺姑娘难道是个身世可怜，内心里渴望着亲情温暖的人么。
兀自纠结着，望向那清冷中好似带一丝落寞的侧脸，阮纾心里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
“我妈就是你妈！”她倏地揪住田萝的衣角。鼓起勇气嚷完这句，又有些慌，“那个，我是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把我们当成你的亲人，反正我妈那么喜欢你，都把你当亲闺女了。”
说到后边，声音小得都快听不见，脸也臊得不行。
身旁人却没答话，只是侧首看了过来。阮纾觉得那目光有些溺人，像秋日里水波漾动的湖，被日光照得暖熏熏的。她有些挪不开眼。
“记住你说的话。”田萝轻声道。
阮纾松了手里紧捏着的袖子，转而揉揉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根，“我，我说话向来算数的。”
电梯开了，她匆忙迈出去，边往兜里掏钥匙。临到门前田萝却又将她叫住。
“阮纾，等等。”
“嗯？”
“你最近，有去过水边么？”
“没有吧，怎么了？”阮纾一脸莫名，说起水边，倒是想起今天去医院路上等的那次红绿灯。
靠近医院的老街区如今改建到一半，绿化树还都没长成，车流量却比别处都大。她下午打车去医院，足足在三庙路口堵了十分钟，车里空调还出了问题，跟蒸桑拿似的。
还好那旁边有面湖，沿路栽了柳树，能时不时地送点阴凉过来……
田萝听完描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怎么可能！”阮纾瞪大眼睛。封建迷信！她才不信这些……可是，最不科学的田螺姑娘都活生生站在她跟前了喂！
“你，你别吓我啊！”
“信不信由你。这几日雨水多阴气重，有江河湖泊的地方怨气更为聚集，寻常人稍有不慎都容易沾染到一些。”田萝说着，压低了声音，“而柳树也属阴，常是阴物依附之所。你有没有感觉到背后……”
“啊啊啊啊！”整层楼走道里的声控灯都亮了起来。
“骗你的。”下一秒田萝却恢复淡漠神色，气定神闲地取过阮纾手里的钥匙去开了门。
望一眼那边快吓破胆的人，“还不快进来？”
“你……”阮纾不敢置信。田螺姑娘的高冷人设呢？要不要这么玩啊！吓死她了好吗！
她憋着气，一边抱怨着兔子似地蹦跶进去。没看见身后人在她进门后便敛起脸上神情，目光凌厉地往外边看了眼。
灭了灯的重归寂静的黑暗走道里，一排湿脚印延伸到门口两米远的地方，终究没再靠近，退缩着消失不见了。
田萝合上门，经过阮纾身侧时好似不经意地抬手一拂，肩头一道印迹隐隐浮现。她沉下眉，眼里暗晦不明。
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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