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等着我
浓烈到如有实质的恐怖领域之间, 就连一直狂吹的大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关厌闭着眼,除了自己咯咯作响的牙齿碰撞和心跳声之外,竟然听不见任何一点点动静。
明明只是一瞬间, 却因为恐惧和绝望而显得无比漫长。
忽然,她的身体被一股无法反抗的巨大力量托举起来, 从半空中以最快速度飞掠向那片人群之间。
关厌只来得及睁开满含惊恐的眼睛, 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人圈中央。
她被迫浮在空中, 周围还是那些始终不停绕着圈行走的“人”,斜下方,还有一个神情呆滞地漂浮着的时危。
而她……停在了淡蓝色光束范围内。
身后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她即使什么都没看见也清晰地知道,他就在自己身后,并且正在靠近。
关厌的身体其实没有被彻底控制,除了漂浮在空中无法落下外, 整个身体都可以自由活动。
但是她却根本动不了, 连一个简单的回头动作都做不出来。
她只能瞪大溢满了惊惧和绝望的眼睛, 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并随着身后那股邪恶力量的接近而越抖越厉害。
当那无法形容的恐怖存在终于来到她身后时, 一滴眼泪也不由自主地划过眼角。
她知道,白月光这个道具生效了。但她不知道, 一个邪恶强大的“神”是如何去深爱的。
也许……是吃了她呢?
下一刻,两只异常苍白的手从后方探了过来,环住关厌的腰, 在前方轻轻交握。
它们贴在她的腹部,隔着两层衣物,却瞬间就冰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关厌有那么几秒钟失去了所有感觉——就像是彻底死去之后的尸体一样,无知无觉。
随后又思维清晰的想:看来道具生效了……而且他似乎暂时不会杀她。
也就是说, 她争取到了三十分钟时间。
这时间看起来似乎很长,可他们还差一块碎片……而戚望渊还没赶到。
一颗低垂的头,从关厌右肩上探了过来。黑色长发无风而动,轻轻拂在她的脸颊上,像小猫温柔的舔舐。
明明只是这样而已,但那一点点轻微的触碰,却让她不受控制地流下了更多恐惧的眼泪。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余光扫见那颗头慢慢抬了起来。
那张脸就像是用石膏雕刻而成的,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尽管五官与脸型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却无法让人产生任何好感。
只有……从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的厌憎与恶心。
没有人想要靠近这样的“东西”,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地狱——那他就是地狱。
但关厌的真实想法并不重要,他似乎也不在意。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慢慢倾斜头颅,目光满含深情地望着她的脸。
然后抬起右手,伸出修长的食指,刮去她脸颊上的眼泪。
关厌战栗了一下,只觉得这比直接让她死了还要痛苦。
“不要哭,”他突然说话了,“我很心疼。”
冷冰冰的气体打在她耳后,像一把刀轻轻刮着皮肤。
与此同时,他将那带着眼泪的手指放到唇边,缓慢地舔了一下。
她想说点什么,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张开口,却只发出一点抖动的、没有任何意义的颤音。
“告诉我你的名字。”
耳边又传来那刀割般的声音。
话音落下的这一瞬间,环绕在关厌身上的那种恐怖压迫感似乎一下子降低了不少。
她浑身顿时一松,虽然还是在颤抖,却终于有了能动一动的力量。
第一时间,她将头转向左侧,彻底避开对方的脸。
“不要闹脾气。”
他伸手捏住关厌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与自己对视。
薄唇扬起一抹……堪称宠溺的笑:“乖一点,告诉我你的名字。”
关厌被强制对上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下一秒便仿佛被催眠一般,不由自主地开口回答:“关……厌。”
直到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这样神秘而恐怖的邪神,以前怎么可能有“深爱的对象”?
以前没有,那现在受到道具效果影响之后的最爱……就是关厌本人。
在他这里她不是曾经某个意难平的白月光替代品,她就是“白月光”。
他听见她的回答,轻轻笑了一声,埋下头来,将额头与她相触。
在极近的距离下,深渊般黑暗的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轻轻对她说:“我是烛月。我好爱你啊,厌厌。”
过于甜腻的话语让关厌如遭雷击,一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闭上眼睛躲开他仿佛具有催眠能力的眼睛,努力让声音抖得不那么厉害:“你爱我的话……就放了他。他是我的亲弟弟,如果他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她听见他笑了一声,同时抵在她额头的力量也不见了。
随后一只手拂过她的耳侧,将刘海撩了起来:“我知道那个人姓时,你们不同姓。你在骗我,但没关系,我不会生你的气。”
关厌心里一阵发苦。
就算是他“最深爱的对象”……也不是言听计从啊。
“你等等我好不好?”
烛月轻轻按下她的头,仰起下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在这里等我,等我进入那具容器里,你就不会这么怕我了。”
关厌感觉自己的额头像趴了一只刚吃过屎的苍蝇。
但他的话让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迅速睁开眼,用力抓住了他的手。
烛月怔了一瞬,垂眸看向她的手,嘴角咧开一个幸福灿烂的笑容,冰寒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喜悦:“就这么舍不得和我分开么?”
是想你去死。
关厌点头,尽可能藏起眼底里的厌恶:“你不要去,先陪陪我吧,就半个小时好不好?”
他眉梢一挑,转头瞥了下距离自己仅剩最后几米的容器,似乎稍有为难。
关厌握着他手指的力道便又加重了几分,强忍恶心,夹着嗓子硬着头皮撒娇:“只是让你陪我半个小时都不肯吗?还说什么爱我,分明就是骗我的!哼,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人家生气了!”
也许男人都吃这一套——或者说是都吃“深爱的对象”朝自己撒娇这一套。
烛月闻言一下子笑了出来。眉头舒展,那一点为难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反手握住她,亲昵地靠过来,在她脖子间蹭了蹭脑袋,额头抵靠在她肩上,闷笑着说:“厌厌乖,不要生气,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关厌:“……”
好想吐啊。
她的身体始终在发抖,恐惧感像只无形的大手挤压着她,但得益于“胆大包天的威胁者”这一称号的加持,她目前非常冷静,思维格外清晰。
她抬了抬手——想一把扯住对方的长头发将人拽开直接甩出去。
但实际上只是轻轻搭在他肩上推开了他,然后说:“那你陪我聊聊天吧?”
“好,想聊什么,我都依你。”
他埋头想与关厌对视,她却一直避着那道视线不敢直视。
想了想,她问:“你的弱点是什么?如果有人要杀你怎么办?”
烛月:“……”
他失笑道:“不要这么幼稚,你打听这种事情是想找机会杀了我吗?要让你失望了,我是不会死的。”
关厌心里一凉,又听他说:“我的弱点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不过没关系,我会永远保护好你的。”
……希望你半个小时之后还能这么想。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会来电话的只有一个人。
关厌不敢接,烛月却皱了皱眉,低头望向她的口袋:“是谁找你?接吧。”
她犹豫了下,慢慢摸出手机,心里不断祈祷戚望渊赶紧把电话挂了。
然而对方并没有听见她的心声,震动一直响个不停。
她快速瞟了眼烛月,刚想挂断,他却忽然伸手抢走了手机。
看了眼名字后,眉心皱得更加厉害了:“这名字是个男人?他是谁?厌厌,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其他男人?”
……这突如其来的修罗场。
“告诉我,他是谁?”烛月拧着眉,指尖放在了接听键上:“如果你不肯说,我就问他了。”
关厌急道:“我弟弟!我亲弟弟!”
“呵,”他冷笑:“你又骗我。哪来的那么多弟弟,还都和你不同姓,该不会都是你的好哥哥吧?”
关厌硬着头皮道:“……其实我们三个都是亲姐弟。我父母离婚了,又分别再婚了,所以我们不同姓。”
瞎编到这里她反而镇定下来了,说道:“时危是我妈和后爸生的孩子,戚望渊是我爸和后妈生的孩子,他随母姓。所以我们是不同姓的亲姐弟。”
因为很久无人接听,电话终于挂断了。
烛月偏开头低低的哼了一声,表情看起来很不开心:“我不信,你就仗着我爱你一直在骗我。”
转而他又弯了弯唇,笑着回过头捧起她的脸,眼底里全是炙热的爱意:“不过没关系,不管他们到底是亲弟弟还是好哥哥,我都不允许有人分走你的爱……我会把那个人杀掉,让这个人做为我的容器,那样你就只有我了……只有我一个。”
关厌心跳停滞了一下,被他那疯狂阴邪的眼神吓了一跳。
怎么办呢?就这么拖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她不想把希望全放在戚望渊身上……但这个邪神就在她眼前,绝不可能放她自己进地铁站去找能伤害他的东西。
况且只要她一走,他势必会继续进行仪式,恐怕碎片还没找到,仪式却早就完成了。
“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烛月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像只忠诚的大狗一样目光闪闪地看着她:“我就知道,厌厌最在乎的人永远都是我。”
关厌:“……”
好想一拳揍扁他的脸。
她脑子急速转动,最后也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威胁道:“你如果敢动他们,我就再也不会理你了。他们死了,我就和他们一起去死。”
他笑着松开她的手,双臂一展紧紧环住了她,垂眸深情款款地说:“不要威胁我,有我在你身边,你永远没有机会死的。”
“那我们就试试看。”关厌尽力让表情看起来决绝而坚定:“希望在我死的时候,你不要后悔。”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终于皱起了眉头。
过了片刻,犹豫着说:“那……那我不杀那个姓戚的,但这一个不行。厌厌,我需要一个容器,你也不希望我消失的对吗?为了这一天,我筹备了无数年才攒够信仰的力量,我是不会放弃的——哪怕是为了你。”
关厌目光闪了闪,道:“那你把手机给我,我给弟弟打个电话,让他不要过来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好不好?”
他眼神亮了亮,用力点头,快速归还了手机。
关厌拨通戚望渊的电话,他很快接了起来,听筒中传来“呜呜”的声音——像是摩托车。
她余光注意着烛月,斟酌道:“你不要过来……我现在和烛月在一起很幸福,他答应陪我半小时再继续仪式,现在还有二十五分钟左右,你别来打扰我们!”
说这话时她心情很是复杂,既希望三十分钟过得慢一点,又觉得时间好漫长,竟然才过去几分钟。
戚望渊直接驾车从一具干尸身上碾过去,才说:“好,我不会来的,你放心。”
——他知道了,她还能拖延二十多分钟,并且他需要从别的入口进入地铁站。
关厌立刻挂了电话,扯起一抹甜甜的笑容:“听见了吗,他不会来了,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嗯,我很开心。”
他确实很开心,开心到伸手去捏关厌的脸颊。
她很想打掉他的手,却强忍着没有反抗,只说道:“我不想一直待在这里,我恐高,好害怕啊,我可以下去吗?”
烛月愣了下,为难道:“可仪式还没有完成,我不能下去……我不想离你太远,如果实在害怕就抱着我,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关厌:抱你还不如掉下去摔成瘫痪算了。
她只能放弃,又说:“我想多了解你一些,能和我讲讲关于你的事情吗?”
他眼中似乎有些自卑的神色一闪而过:“唔……如果你想听的话当然好,只是我怕吓到你。”
关厌道:“没关系,你说吧。爱一个人不就是要接受他的全部吗?”
呕——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起来:“我生于黑暗,散落在世界每一个角落,以人类盲目的信仰为食。以前我最喜欢信仰的味道,现在……我最喜欢的是你。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大概有三千年那么长才真正活过来,然后又花了很多年收集信仰的力量,让我得以控制月光……”
利用月光,使心中没有信仰的人类变得或疯狂或痴傻,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死亡。
还有一部分则因为各种宗教信仰而存活下来,成为他的忠实信徒,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
当这份力量足够强大时,他便命令他们寻找合适的容器,进而降临人间,拥有一具真正的躯体。
他的指腹轻轻刮在关厌脸颊上,慢慢地说:“其实你是最适合我的,我能在你身上感受到属于我的气息……厌厌,你说这算不算命中注定我们应该在一起呢?”
关厌不想说话,只想让他把臭手拿开。
她强忍不适,说道:“可是那么多人,总有其他合适的,你就放了我的弟弟好不好?”
说话间,目光望向了斜下方的时危。
就在这时候,她惊讶地发现对方似乎眨了一下眼睛。
烛月随着她的视线转头。
关厌猛地捧住他的脸,用力掰过来面对着自己,急急说道:“你长得这么好看,我真的好喜欢你啊,我们结婚以后你就是他的姐夫了,你忍心杀自己的弟弟吗?”
他受宠若惊的微微启唇,目光越发炙热深情:“你已经……在考虑和我结婚了吗?”
结你大爷的头!
关厌皱起眉头,委屈道:“怎么了,难道你只是想和我玩玩而已?”
“不,不,当然不是。”
他忽然手足无措,双手在身上摸了一通,慌道:“这种事情应该我来提的,可我没有戒指向你求婚……这个给你,当做我们的订婚信物好不好?”
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块形状古怪的石头。
堂堂邪神……就这?
关厌接过来随手揣进兜里,认真道:“我很喜欢,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她的语速都慢了下来,又一字字问:“它是什么?你在哪里得到的?”
她不敢再提到时危了——怕他回头去看。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时危的眼睛又眨了眨,呆滞面容多了几分痛苦之色,看样子就快能醒过来了。
拜托,快一点吧……
不管是时危醒过来,还是戚望渊赶过来都好。
关厌问完一个问题又接着问下一个,努力让烛月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等到实在不知道问什么的时候,又开始和他畅想他们俩以后的“幸福未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时危脸上的挣扎之色越发明显,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
烛月适有所感,话说到一半就要回头去看。
关厌见状,急忙伸手直接揽住他的脖子,阻止了他的动作,不满道:“你在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分心,你是不是已经觉得我烦了?”
他停下动作,转回头,无奈的笑:“怎么可能呢,我家厌厌是天底下最可爱的。”
“那你好好陪着我,说好的半个小时,少一分钟都不行。”
关厌已经被这些油腻的情话说得麻木了,只是心脏扑扑直跳,非常害怕他会发现时危的不对劲。
她努力拖着他,把自己这一生能想到的所有甜言蜜语都慢慢地说了一通。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关厌心中越来越着急,时危却还没完全醒来。
她急得手心里沁出了一些薄汗,又怕被发现,悄悄在衣角擦了好几次。
而就在她第五次擦拭手心的时候……终于看见远处地铁口出现了一道瘦高的身影。
灯光从入口内部打出来,将他拉成了一道什么都看不清的影子。
但关厌的心却猛地一松。
那是戚望渊,并且他不是即将进入地铁站,而是已经出来——地铁站不止一个出入口,他不是蠢货,肯定会从其他入口进去找碎片。
现在仪式正在进行中,那些“信徒”全在下方,邪神注意力也在关厌身上,所以地铁站内应该是很安全的。
那么……他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拿到了碎片。
正想到这里,远处的戚望渊已经撤到出站口侧面的围墙那边,在将三块碎片拼合起来。
剩下两片在关厌身上——背后的蓝色儿童书包里。
她目光闪动:“三十分钟是不是快到了呀?你放我下去吧,我去旁边等你。”
烛月笑了笑,牵起她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温柔道:“好,你乖乖等我五分钟。然后……我的身体就不会再冰到你了。到时候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最关键的时刻,戏也必须好好做全。关厌笑着碰了碰他的脸:“那你得先给我找一枚戒指。”
“好,我们说好了。来,我现在放你下去。”
烛月很是开心,手一扬,关厌便像被抓过来的时候一样往斜下方飞掠,转眼落在了地上。
他的目光还凝在她身上,遥遥一笑:“等我。”
下一秒,淡蓝色的光束微微一闪,变得更加显眼。
他展开双臂,身体自然的飘向了时危。
在时危挣扎着露出痛苦而又恐惧的神情时,关厌取下背包,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地铁口,同时用尽全力将包扔了过去!
烛月远远望见,神情一怔,随即勃然大怒。
他猛地伸出手凌空抓来,关厌顿时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扯向后方。
几乎只过了两三秒,她就被重新抓到了烛月身边。
他并不理会她,漆黑的眼睛里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恐怖的红色,直勾勾地看向了地铁口。
书包掉在距离戚望渊不到两米的地方,他迅速跑过去捡起,刚打开拉链探手进去,就被无形的大手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恐怖而强大的威压迅速笼罩下来。
关厌再次感受到了刚开始时那种令人战栗的恐惧。
但她用力咬着舌尖,努力抬起僵硬的胳膊,一把抱住了烛月。
她挡住他的视线,盯着他的眼睛,牙齿发颤的说:“你答应我的……不杀他……”
“是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
烛月从未如此愤怒过,两道诡异的红色纹路顺着他发红的眼尾流淌出来,眨眼间布满了整张脸,犹如地狱中绽放的彼岸花。
他单手抱着她,咬牙切齿道:“我要把你囚禁起来,除了我,你再也不会见到任何男……”
忽然间,他猛地一僵。
“噗……”
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从他口中喷出。
下一秒,戚望渊身体下方透出一道极其刺眼的金色光芒。
他有点艰难地翻过身体,露出了压在下方的、那块完整的圆盘。
过于刺眼的亮光让人无法看清它本来的样子,只是一眼,关厌就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太亮了,就像……太阳一样。
耀眼的光芒迅速投射过来,随着光线越来越明亮,这边淡蓝色光束便越来越暗淡。
“你们……”烛月捂住心口,不可置信地盯着关厌,身体随着蓝色光束的消弭而一点点变得透明。
他的目光盈满悲伤,字字泣血般说道:“厌厌,你竟然真的想杀我……我说过,我是不会死的……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如砂砾般随风而散。
然而在这最后一刻,关厌感觉有一股微弱的力量托举着自己——将她放在了地上。
另一个悬浮在空中的人却没有如此待遇。
时危直直坠落下来,“嘭”一声摔在地上滚了两圈。
周围那些不断绕圈圈的信徒也都停了下来。
关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稳稳踩在地上的双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抓住他双肩摇晃道:“时危,快醒醒!你不要死啊!”
他皱着眉,痛苦地咳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茫然了几秒后,才说:“我……还活着?”
这时候,那道明亮的光芒忽然彻底消失了。
戚望渊收起圆盘塞到书包里,快速跑来,踹开几个挡路的信徒,拉起时危一侧胳膊,沉声道:“任务还没有结束,先离开这里。”
关厌此时还惊魂未定,心脏急速跳动着,闻言用力点了几下头,第一个冲了出去。
戚望渊还站在原地扶着时危,看着她已经跑出很远的背影:“……”
看得出来是真的吓坏了。
关厌一口气跑出老远,才停下来喘着气等另外两人。
她捂着心口,感受着心脏有力的跳动,后知后觉的庆幸起来: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戚望渊半扶半拖的将时危带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用了白月光那个道具?”
关厌点点头,顺便用力擦了好几下自己被亲过的额头:“为了这个家我真是付出好多。”
他按下她的手:“什么家?”
“……没什么。”
差点说漏嘴。
关厌觉得自己反应好像慢了半拍,似乎是因为那高强度的刺激,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她问:“那圆盘呢?”
戚望渊从时危肩上取下小学生书包递过来:“好像有冷却时间,刚才突然就灭了。”
时危现在的状态还不太行,眼神迷茫呆滞,像个只会做出简单动作的木头人。
关厌打开书包,只见里面是一整块完整的圆盘,中间没有任何拼接痕迹。
圆盘呈金黄色,中央有个很大的螺旋图案,周围盘旋着一圈飞鸟剪影。
她说:“有点像太阳。”
没有人注意到,时危空洞洞的目光落在了圆盘上,下一秒瞳孔猛然一缩。
他又剧烈咳嗽起来,连咳一阵后“噗”的吐出一口血。
关厌连忙收起圆盘塞给戚望渊,蹲到时危面前,扯起他自己的衣角擦了擦他的血:“怎么样?伤得很严重吗?”
他眼睛动了动,终于有了一点神采。
缓了片刻后,他开了口,语气却没什么情绪:“我没事……没事。”
关厌想问他还记不记得看完月亮之后发生了什么,但见他状态实在太差,便对戚望渊说:“我们先找个安全点的地方休息一会儿吧,有什么事到时候慢慢说。”
话音才落,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寒意。
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的寒意,挟着一种非常熟悉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的身体。
那是……烛月。
关厌浑身一震,不寒而栗,抬头迅速望向四周,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完蛋了——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他现在恐怕疯了一样的想杀她!
她立马起身:“快走快走,再不走我要凉了!”
三人找了个开着门的超市,进去把门一关再堵上点东西便成了简单的庇护所。
然而,在短短半个小时之内,关厌又感觉到了好几次来自烛月的压迫感。
每一次她都头皮发麻,可却怎么都找不到来源。
这段时间里,戚望渊说了一下他被迫看到月亮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进入了一个很真实的世界,里面没有奇怪的悖论,天空同样永远不会亮,一轮蓝色圆月下,是正常运转的整个世界。
没有干尸,没有诡异的信徒,几乎一切正常。
他用了很多办法想脱离幻境,却一点效果也没有。然后想到邪神降临仪式可能正在进行中,进而猜测——如果他提前死去会怎么样?
然后他就尝试了。
戚望渊没有害怕的东西,包括死亡。
所以三次自杀之后,他成功出来了。
不过这时他只是被那些信徒围着,还没有进行到像时危那样升上半空开始邪神降临仪式的地步。
他说完这些之后,时危状态也好了不少,但还是没精神,连水都是关厌喂给他喝的,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个凶巴巴的吉娃娃。
喂完水,关厌问:“我们现在怎么办?好像还缺失了最重要的线索啊。”
圆盘已经拼合成功,并且证明了它的确是对付邪神的工具,但……任务还没有完成,对方随时有可能再次出现。
她叹了口气:“他说他不会死,那我们怎么才能消灭他?”
话音未落,一道阴寒恐怖的气息又忽然袭来。
关厌浑身一僵,下意识拽住戚望渊:“又来了!”
他抬头环顾四周,仍然只能摇头。
这种气息似乎一直都只有她能感觉到。
……肯定是被恨上了,估计是抽筋扒皮都难解的那种恨。
“我……”缓过劲来的时危忽然出了声,“谢谢你们啊,我差点就真的死了。”
关厌立刻问他:“你好些了?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他缓慢的点了下头:“我记得,我生活在一个很正常的世界,已经大学毕业了,还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后来……我和朋友聚餐完走在路上,有一个小丑突然递给我一张宣传单。我当时喝了点酒,看也没看就收下了。等我看到上面的内容回头时,小丑已经不见了……”
他说到这里,关厌瞬间愣住了。
就连情绪反应几近于无的戚望渊都忍不住挑了下眉。
——他现在所说的,明明就是时危在乌托邦副本里曾经告诉过他们的经历。
“那个传单上面说我马上就要发生意外死掉了,我当然不信,直接把它扔了。”
时危说了一会儿后精神好了很多,皱着眉道:“可是很快就真的出现了意外,于是我就回去当众翻垃圾桶,按上面所说的签了名……后来,我就进了第一个任务,还得到一张道具卡,叫什么魔术师,可以制造幻象让别人看到假的事情。”
他停下来,看向关厌:“等等,我记得你刚见到我的时候就说什么邀请函、嘉宾的——难道我现在还在梦里?”
关厌与戚望渊对视了一眼,问他:“那你还记得乌托邦吗?”
他皱着眉摇头:“那是什么?一个副本?我在幻境里经历了两个任务,有一天突然就感觉天地都开始崩塌了,周围一切都怪怪的……人全部变成了怪物,太阳也消失了,月亮变成了蓝色,还有看不见的人在我耳边说话——我记得那就是你的声音。”
他说的是关厌。
她点点头:“大概就是仪式拖延太久,你开始苏醒了,迷迷糊糊的听到了我和烛月说话的声音。”
“应该是吧。”他拍了两下头,眉心皱得很厉害:“我感觉那个幻境好真实,跟真的一样。”
关厌看了看戚望渊,见他点头,便说道:“其实那不一定是幻境,你可能是忘了以前发生的事……”
她将乌托邦的副本简单说了一下。
短短几分钟内,身体又被寒意包裹了两回——总觉得那个邪恶的东西就在附近盯着她。
听关厌说完之后,时危还是没什么印象。
正相反,他记忆中最清楚的就是目前这个世界。他记得他从小到大发生的一切,怎么想都不像是虚假的幻觉。
为了记起那些事,他开始抓扯自己的头发,表情变得痛苦且狰狞。
戚望渊找了一些能吃的东西过来,说道:“想不起来就算了,这不是可以硬来的。”
关厌叫他尝试使用道具卡,可他手掌翻来翻去都要抽筋了也没翻出一张卡片来。
于是只能暂时作罢,让他先吃些东西再说。
东西吃到一半,一股熟悉的寒风拂过,卷起关厌的发丝,在空中绕出一个古怪的弧度。
“我想到了一点点事情……”
时危抬头说:“离这里不远的微山街——我在幻境里有印象,但不记得为什么了。”
关厌想了想:“那我们得去看看,干坐在这里也想不出什么来。”
他们明明已经拿到了碎片,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对付那个邪神。
戚望渊拿出地图看了下:“我有摩托车,五分钟就能到。”
几人快速吃完东西,立刻便出发了。
三个人,戚望渊负责驾驶,时危状态不好被夹在中间,关厌在最后面。
虽然车开得很快,可她总觉得……有一种很恐怖的东西一直在如影随形。
五分钟后,微山街近在眼前。
这是条很常见的步行街。
把车停在路口后,三人便从头走了过去。
时危一直转头左右观察,希望能再想起一些什么。
大概走了六七十米的时候,他忽然停下脚步,指向一侧的中餐馆:“是那里!那里面一定有什么!”
戚望渊第一个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关厌扶着时危紧随其后。
她看见戚望渊的背影跑进那扇黑漆漆的大门,一下子就隐没在了黑暗中。
不知为何,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袭来。
她脚下一顿,猛地转头看向时危。
对方的眼神忽然变得空洞涣散,又一下子明亮起来,并露出一道熟悉的微笑。
强烈的恐惧感瞬间当头罩下,令人止不住的开始战栗。
关厌惊愕地瞪大眼,浑身轻轻发抖:“你……是烛月?”
“还不算,但很快就是了。仪式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你以为那么容易就能将我彻底赶走?”
他用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温柔的眼神里藏着极度危险的信号:“我说过我会回来找你的……你很有勇气,连我也敢戏弄——厌厌,乖乖的等着我哦。”
话音未落,关厌眼前忽然一花。
强烈的阳光照下来的同时,周围一下子变了样。
她眯了眯眼,伸手挡住光线,呆愣在原地许久。
附近几乎没什么行人,一眼望去大概整天街道也就十几个。
关厌回过神,抬头望向那灿烂的太阳。
一开始那股寒意环绕着她的时候,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怀疑过时危。
可当对方提起前两个副本和邀请函的来源后,那一点点怀疑就烟消云散了。
毕竟邪神是这个副本的boss,怎么会知道时危现实中的事呢?
现在想来……时危确实还是他自己,只是偶尔会被短暂的控制。
关厌心中沉甸甸的——烛月现在肯定正在继续进行仪式。
得快点从这个该死的幻境里出去……
她想了想,首先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又回到了过去,5月7日,下午一点。
她记得,这一天之后,黑夜就会永远笼罩这个世界。
等等……说不定……
她心念一动,跑到路口等了好一会儿,终于打到辆车:“去华风路。”
——那是她第一天进入的那家网吧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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