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树下骸骨
凌晨时分,熟睡中的关厌忽然感到一阵浸透了四肢百骸的寒冷。
她想要醒过来,可明明意识已经清醒,却连眼睛都没办法睁开,四肢更是如同被绑在了床上似的,无论如何努力都动不了一丝一毫。
她知道,遇上鬼压床了。
她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耳边能清楚听见夏蝉均匀的呼吸声,而那越来越浓郁的寒气,也正缓缓将她包裹。
关厌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感到有某种东西在向她靠近。
忽然间,她的脸颊被一股轻微寒风吹拂,传来微微的痒意。
紧接着便是一道空幽诡异的低泣。
那声音就在关厌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腥臭液体滴落在脸上的感觉,以及难闻的血腥气。
她完全能够想象出来,此时此刻在她上方一定趴着一只可怖的女鬼。
可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动不了,甚至于连道具都无法拿出来使用。
她只能被动接受着这一切,清楚感觉着那一滴滴连续落在脸上的腥臭液体,心里难受得有点反胃。
就在这时候,一阵轻轻的触碰从额前传来。
对方似乎在用什么抚摸她,但那不像是手指。
冰冷黏腻的感觉从额头一路往下,顺着脸颊,划到下巴。
那触碰感停在了那里,随即消失。与此同时,诡异的低泣声也停止了,仿佛鬼正要离去。
但她还是动不了,像个有思想的木偶一样,不论内心怎么抗拒,身体都只能任人摆布。
关厌只能希望它赶紧离开,可结果却与期望背道而驰——
过了几秒钟,她忽然感觉,一大片冷硬的皮肤触到了她的额头上,随即鼻尖也碰到了一点东西。
就像是……对方正与她额头相抵。
不会要一口亲下来吧?这不合适吧?
关厌苦中作乐的这么想着,下一秒却感觉脑袋像被人打了一下似的,瞬间一片混沌。
恍恍惚惚之间,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渐渐多了一些东西。
那东西慢慢占据了她的理智,接管了四肢,将她挤到角落,变成了一个浑浑噩噩的旁观者。
当她再也无法感知到自己身体的那一刻,“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的一切与之前并无差别,被关厌留在这边睡着同一张床的夏蝉也依然还在熟睡中,似乎一点儿也没察觉到身边人异样。
关厌迷蒙不清的思绪开始缓缓变得清晰起来,却也只能眼看着自己身体在别人的操控下慢慢坐起来,一点点放下双腿,套上鞋子。
对方似乎还不能很好的习惯这具身体,坐在床边暂时没有行动。
她起床的动静让夏蝉醒了过来。
小宫女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望着那道坐在旁边的背影,问道:“娘娘,您是要起夜吗?”
关厌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轻轻吐出一句话:“本宫一时睡不着,去院子里走走。睡吧,不必伺候。”
夏蝉哦了声,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过了一小会儿,“关厌”终于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房门。
起初她动作僵硬而生疏,但是很快就熟悉了,每一步都好像经过长年累月的练习,行走间弱柳扶风,婀娜多姿,既有妩媚却又兼具高洁温雅。
关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她打开门走出去,站在门口四下一望,随即来到了那棵高大的老树之下。
月色中,张牙舞爪的树枝如同无数只聚在一起的厉鬼,奇诡怪异,令人生寒。
她走到树下,抬起头从树杈之间看着天空那弯明月,发出一声悠长凄凉的叹息。
片刻后,她退后两步蹲下来,直接徒手对着树边的泥土抠挖起来。
很久没人打理的玲珑轩内杂草丛生,无数草根如蛛网一般牵连在一起,使她挖地的困难度大大提升。
她看样子本来也不像是什么会做粗活的,徒手挖了没多久便抠得指甲往外一翻,指尖顿时传来剧痛。
然而这疼痛不仅是附身的女鬼,还连关厌也能清楚地体会到,却又完全没办法抗拒,只能被动承受。
她真的很想大喊:你是不是傻啊,你折一截树枝来挖也比用手好啊!
但她喊不出来,女鬼也听不见她的心声。
对方低头看着发红而脏污的指尖,微微蹙了蹙眉,随即叹着气放弃了这件事,就这么蹲在那里,呜呜低泣起来。
这一阵哭泣,就持续了大半个小时。
关厌困在身体里被迫听着,又烦又急,却拿对方没有任何办法。
终于女鬼渐渐止住了哭声,走向那紧闭的院门,先尝试着拉了一下,见门上了锁,便靠在门后,张口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听着很明显是一段戏曲,但关厌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只知道她一边唱一边哭,好像非常凄惨。
她的声音有刻意压低,屋内熟睡的夏蝉都没有听见。
可就是这种程度的声音,竟然在不久之后吸引来了一群鬼。
第一只,是从左边院墙直接穿透进来的小太监。
他的帽子歪斜着,衣服也凌乱肮脏,仿佛在地上打过几个滚。头发散乱,鼻青脸肿,却没有明显的致命伤。
他从墙外穿进来,悄无声息地默默跪在了“关厌”面前。
第二只是从右边墙头上方飘进来的女鬼。
她头上戴着华丽的饰品,衣服也繁杂精致,但都和小太监一样乱糟糟的。而最可怕的是,她没有脸皮。
那张脸从发际线的位置开始一直到下巴处,都只剩下血红色的肉,外面的皮肤仿佛被什么人完整地剥掉了似的,异常恐怖。
因为没有皮肤,她的眼睛也无法闭合,两颗白色眼球极其显眼地嵌在脸上,瞳孔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转向不同方向,当她与关厌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关厌心里都猛突了一下。
然后,第三只第四只……越来越多的鬼在那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中从不同方向而来。
有的是宫女,有的是太监,还有少数侍卫,以及各种承受了残忍死法的妃子。
其中有几个宫女太监,与所有侍卫一起都跪了下来,其他鬼则静静站在一旁,仿佛正在参加一场默哀大会。
当女鬼终于唱完这段戏曲,这小小的玲珑轩院落中,竟然已经没了下脚的空地。
过多的鬼魂导致附近的温度下降了好多,明明是炎炎夏日的闷热午夜,却凉快得像是在冰窖。
关厌很想知道,这么多鬼聚在一起想做什么,可它们一个都不出声。
包括占据她身体的这位,也只是站在那里,在众鬼的注视下无声落泪。
它们这一站,就站到了天边泛起光亮。
当这即将天亮的信号出现,“关厌”才挥了一下手,其余众鬼便瞬间散去。
直到它们全部消失干净,她才控制着这具身体,慢慢走回房间,直挺挺躺上了床。
夏蝉睡得可香了,连动都没动一下。
关厌的眼睛也再次合上,过了大约五分钟,身体上便传来某种东西逐渐抽离的感觉,最后眉心一疼。
她因这疼痛而下意识睁开眼,看到房中情形,才发现自己终于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
缓了片刻后,关厌便立刻出了门,走到那大树下掰了截树枝,对着女鬼挖过的那片区域快速挖动。
土地里数不清的草根让这件工作的难度提高了不少,关厌费了很大力气,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在翻起一片泥土时,带起了一截白骨。
她动作顿了顿,微微挪开身体让光线照过来,觉得那应该是一段肋骨。
下面多半是具尸体了,关厌想,应该就是那个女鬼的吧?
她抹了下汗水,继续往下挖掘,渐渐从泥土内翻出更多白骨。
因为担心弄乱了不好复原,她尽量围绕着那些骨头去挖,最后出现在深坑内的,便是一具几乎没怎么变样的尸骨。
也许说是“一具”不太准确——因为它只有脑袋和躯干,完全没有四肢。
关厌不禁想起了历史上非常出名的“人彘”事件。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女鬼控制她的身体后还需要花时间适应,因为对方很可能已经很久没有用过四肢。
这人会是谁?就算是弃妃或者宫女死了,即使不掩埋也会被扔到乱葬岗去吧,怎么可能直接埋在这种地方?
后面的房门传来哗啦一声响,夏蝉打着呵欠走出来,愣愣喊道:“娘娘,您在那边做什么啊?身子都还没好呢,怎么不多睡会儿呢?为什么要挖坑啊?”
她边说边走过来,目光往坑里一扫,下一秒就吓得尖叫起来。
关厌扔掉木棍,等她叫完了才问:“你听说过以前有谁被砍掉四肢的吗?”
夏蝉捂着嘴巴,一脸惊恐地摇了摇头。
看她状态不太好,关厌暂时放弃了,把人拉回了屋里,等待片刻后,夏蝉主动开口说:“娘娘,您是怎么知道那里埋了人的?”
关厌说:“有人托梦让我去挖的。”
夏蝉对她的话十分相信,惊恐道:“那这个人肯定是想让娘娘您给她报仇呀!这太吓人了,娘娘,咱们快多绣点帕子去疏通疏通,让侍卫给您换个地方住吧!”
关厌却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没有印象吗?如果有人连四肢都被砍了,应该会传得宫内人尽皆知吧?”
夏蝉摇头,一脸歉意道:“娘娘,是奴婢没用,从八岁进宫到现在已经九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
关厌摆手:“我又没怪你,不知道很正常啊。”
那尸体都只剩下了白骨和一些衣物,显然也死去很久了,说不定还是在夏蝉进宫以前呢。
只是如果年代久远,她一个被关在冷宫里的人又怎么去查呢?
而且今天是第一个系统任务的最后一天,再不完成的话就要扣分了。
关厌还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办,手上的戒指却动了起来。
戚望渊说,“刺客”已经被抓住了。
那个人被直接带到了皇帝的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口承认是他要刺杀白将军,而原因是对方在战场混战中居然对自己人下黑手,杀死了他的亲兄弟。
“刺客”还说,他兄弟在那之前曾隐晦的告诉他自己好像发现了白将军的什么秘密。
说完这个后,人就在大殿上一头撞死了。
刺客这事皇帝算是给了白将军一个交代,也没提要接着查“秘密”是什么,更没有追究堂堂将军对自己的战士下黑手一事,但这早朝刚结束不久,消息就这么不胫而走,传得宫内上下皆知了。
关厌觉得这皇帝还挺有意思,看起来是个受制于人的窝囊废,但实际上好像也没那么好欺负。
不过这事跟她没啥关系,她应该要苦恼的是怎么在今天之内完成“宫斗”任务,以及那骸骨主人的身份。
她将昨晚的事告诉了戚望渊,他说也会去查查看。
随后关厌冥思苦想,最后决定拼上一把。
她先叫上夏蝉一起把大坑重新填上了,在墙角捡了块石头,冲着自己额头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连皮肤都破了很多,留下一块红肿狰狞的伤口。
然后将院中所有能燃烧的枯草都收集起来扔进屋子里,从夏蝉那间房用干草铺成的“床”开始,一把火直接引燃了。
点火的时间,刚好掐在小太监和侍卫们快要来送饭的时候。
夏蝉站在院子里小脸惨白地看着那火越来越大,屋顶也冒起了滚滚浓烟。
关厌让她就待在这里,等到估摸着小安子和侍卫快来时就出声大喊。
而她自己,也算着时间冲进卧房,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
这古代的房屋多是木制建筑,燃烧起来异常顺利。
一切都按照计划好好进行着,唯一的变数是夏蝉。
她真的很怕关厌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紧张得时不时就要喊她一声,听到她答应才能放心。
但后来火势蔓延过来,烟雾呛得关厌剧烈咳嗽,房顶的横梁也“嘭”的一声砸了下来。
夏蝉吓坏了,顾不上关厌之前的叮嘱,急急忙忙地往屋里冲。
还好,这时候已经开始送饭的侍卫和小太监都发现了这边高高腾起的烟雾。
关厌听见外面传来“走水了快救火”的大喊声,努力忍着咳嗽示意夏蝉赶紧喊。
夏蝉慌里慌张的跑到门外,大喊道:“快来人啊!我们娘娘要不行了!快救人啊!”
一个侍卫去喊帮手了,另一个正在开门,很快便冲了进来,大吼道:“人在哪儿?”
夏蝉往屋里一指,他便快速冲向房中。
而关厌早在他开门时就反向往里跑,找了个看起来危险但暂时安全的地方往下一躺,姿势怪异地双眼紧闭着装晕。
侍卫喊了她两声,同时用力将她手臂拉起来,直接把人抱出了门,又极快地放在院子里。关厌始终没有“醒”,渐渐的,她听见外面传来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和喧闹声,很多人带着水赶来救火。
同时也有人过来帮着夏蝉把关厌扶了起来,架着昏迷不醒的她挪到最近的空房中安置。
冷宫走水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能皇帝皇后不会在乎一个弃妃的死活,但下面的人肯定得把消息往上报。
关厌装晕装了大半天,终于听夏蝉兴奋地从外面跑进来:“娘娘,太医来了!太医来了啊!”
一个普普通通的弃妃,通常是不可能得到太医看诊的,除非是有上级亲口吩咐。
关厌还是没动,平躺在床上仿佛真的晕了一样。
很快她就听见有人脚步平缓的走进门,一点儿也不着急地来到她床边。
虽然闭着眼,但光感告诉她,对方正站在她旁边查看。
随即那人又装模作样的摸了摸她的“脉”——实际上连脉搏的位置都摸反了,捏着左手腕的右侧部分不知道在干嘛。
过了几秒,那人放下她的手,慢慢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晕过去了。额头上这伤弄点儿药抹一抹就行了,等我看看我这儿有没有啊。”
他说完就转身去翻随身带来的箱子,关厌悄悄虚起眼睛,看他在桌子那边把整个箱子都快翻过来了,一瓶接一瓶往外拿药,最后终于说:“对,就是这个,跌打损伤必备良药——金疮药!”
关厌:“……”
这要不是个求生者,她把名字倒着写。
夏蝉非常紧张,磕磕绊绊道:“太太太医……那个,我家娘娘不是意外受伤的,是被人打晕的,您瞧,奴奴婢头上也有伤,都是被一个蒙面人打的……那人还放火烧了玲珑轩,想让娘娘和奴婢都烧死在里面……”
太医比她还紧张:“这跟我说没用啊,我只是个医……不是,我只是个大夫,也不能帮你们找凶手去啊。”
关厌听不下去了,低低的唔了声,皱着眉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十分难受地喊了声:“夏蝉。”
小宫女松了口气,连忙跑来:“娘娘,您终于醒了!”
这是她演得最像样的时刻了,因为心里真的这么想,完全发自肺腑。
关厌抬手去摸额头:“嘶……本宫这是怎么了?”
顿了顿,她又说:“对,本宫想起来了。夏蝉,快扶我起来!”
夏蝉用力把她扶起来,她才像刚看见那太医似的,微微一愣,随即道:“这位太医看着眼生。”
对方嘴角抽了抽:“微臣姓李。”
他好像觉得这样说话非常中二,满脸都写着“尴尬”“想逃”。
关厌问:“李太医,请问是谁派你来的?”
他咳了咳,才说:“是皇上身边的贺公公,娘娘既然醒了便好好歇息,微臣还要去复命。”
关厌立刻说:“那还请李太医帮本宫个忙,只要说明我与身边的宫女都是遭人打晕即可。事成之后,本宫赠你一首杰伦先生的新曲。”
李太医:“……”
他眼角抽了抽:“我明白了,歇着吧你。”
连装都不装了,他收起药箱转身就走,一点儿礼貌都不讲。
关厌躺在床上憋笑,夏蝉在旁边一脸懵。
当天晚上七点多钟,发光发热了一整天的太阳终于偃旗息鼓躲了回去,而关厌也在这时候,第一次见到了那位名叫祁厉的皇帝。
刚进入副本时她就从“宫斗系统”里得知,她这具身体的主人崔佳人本来还是很受宠的,不久前才被人陷害进了冷宫。
陷害她的是个什么贵人,但系统说背后主使就是贞妃,所以关厌才把木人往贞妃那边放。
而这位皇帝,虽然表面上受着白将军家的气,但也不是完全摆烂认命,甚至还在今天的早朝上浅浅反击了一波,透露了白将军杀死自己麾下士兵的消息。
接下来一段时间,白将军在百姓和战士心里的口碑都好不了。
既然他一直都在派人收集对方的把柄,想必也知道贞妃背地里干了些什么吧?
所以他当时不见得是真心想把宠妃崔佳人送进冷宫,只是手里没有大权,只能忍气吞声装孙子。
现在关厌刚好给了他一个放人出去的机会。
听到外面传来太监尖利的“皇上驾到”时,关厌就用力揉红了眼睛。
她躺在破烂坚硬的床上,额头都没包扎起来,只涂了点儿药就那么晾着,脸上的黑灰没洗干净,身上的衣物还有被烧过的痕迹,再加上红彤彤的泫然欲泣的双眼,看起来既落魄又可怜。
皇帝迈进狭窄陈旧的屋子,第一眼就先看见了她,随后脚下一顿,过了几秒才重新向前走来。
关厌低着头,模仿古装剧里的女配,语气像极了一朵盛放的白莲:“请皇上恕罪,臣妾有伤在身,实在无力起身行礼……”
说到这里,就一脸委屈地低头假哭起来。
为了不被发现,她一边哭一边扯着袖子抹“眼泪”。
皇帝站在床前,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身子一侧坐了下来。
就这么一坐,这破床便发出“吱嘎”一声巨响。
他身形一顿,随即说道:“这哪儿是人住的地方,贺海贵,传令下去,把飞鹤殿收拾出来,让佳妃搬过去住。”
关厌顺势抬头看了他一眼。
年龄在三十多一点点的样子,虽然装出了满脸深情,但眼底里却没有任何感情,只透着一种少见的睿智。
他的确没有戚望渊那么好看,但也算是少见的成熟大叔型帅哥了。
贺公公领了命,关厌也跟着做出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要挣扎着下地谢恩。
皇帝扶住她的胳膊,温声道:“是朕让爱妃受苦了,如今不过算是弥补罢了,何必谢什么恩?”
他回头扫了眼,微微一抬手,贺公公便撤掉了所有人,连夏蝉也被叫了出去。
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人,等了片刻,他才问:“听太医说,你与身边的宫女都是被人打晕的?可看清那人相貌?”
关厌摇头:“没有,他蒙着脸,来得也突然,臣妾都没来得及喊上一声便被他打晕了,醒来就在此处了。”
她顿了顿,说:“皇上,那人似乎是想放火烧死臣妾和夏蝉!”
皇帝浓黑的眉微微皱起,沉声道:“你们都到了冷宫,她还是不肯放过你们。爱妃,都是朕没用,害你受苦了。你放心,从今往后朕一定好好护着你。”
他说着还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语气里也全是真情。
……难不成这崔佳人其实是真爱?
关厌不太信,毕竟她的队友可是戚望渊啊。
他经常会在感知不到情绪的时候,用自己练习过的表情来达到融入人群的效果,而现在这位皇帝脸上,就是和戚望渊装正常人时一样的表情。
像是戴了一张很容易让人相信的面具。
关厌倒也不会蠢到戳穿对方,只一言未发地点了点头。
赶在天黑透之前,她和夏蝉住进了那飞鹤殿。
这就是崔佳人进冷宫前的住处,因为是“宠妃”,里面装饰得十分华丽漂亮,一走进去就仿佛到了仙境,与玲珑轩差距特别大。
而当关厌走进门的这一刻,宫斗系统也传来任务成功的提示。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疑惑——这会不会顺利得有点过于奇怪了?
在她的计划里,只是打算尽量争取从冷宫出来,如果出不来,至少也能因为这事让皇帝想起冷宫里还有个不久前的宠妃活着呢。
而且,她还想顺便引出与院中白骨有关联的人来。
可惜皇帝连问都没问一句,就直接定性成了是贞妃要害她。
不过那事也不着急,既然现在出来了,就有的是机会去查。
她只是觉得,皇帝对这位弃妃的赦免有点太容易了。
夏蝉倒是非常开心,到处蹦跳了一圈,把整个飞鹤殿内所有能点的灯都给点亮了。
她说:“奴婢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我家娘娘又回来啦!”
关厌笑说:“你干脆去把打更的锣鼓抢过来,一边敲一边喊去吧。”
她嘿嘿傻乐了几声,正想说话呢,外面就传来了一道尖细的声音:“佳妃娘娘,奴才奉命替您挑了些伶俐的下人过来,都在院子里候着呢。”
关厌实在受不了小太监那种矫揉造作弯弯扭扭的说话方式。
她默默吐槽,就算声音变得尖细了,也没必要连语调都这样吧?难道是上面强制要求他们这么说话?
夏蝉咳了声,装作很正经的样子扶着关厌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说:“娘娘,皇上没给赏赐,咱们现在可没钱,一会儿您千万别叫奴婢打赏他们啊!”
关厌无话可说。
做妃子做到这个地步……也真不是个一般人啊。
外面院子里齐刷刷站了两排人,一排宫女一排太监,都在等着让她挑。
但那些人的表情显然不是很好看,虽然努力低头掩饰,脸上却还是写着几个大字:千万别挑我。
关厌随便挑了几个顺眼的留下来,表面上十分开心,心里却在叹气:这人一多行动起来就更不方便了。
但要是不从冷宫出来,很多消息都不能及时得到,想查什么线索也找不到人问。
所以总的来说还是出来更好点。
关厌此时还以为,下人们不想被挑中的原因是她这个主子不太行,没想到,竟是另有隐情。
就在当天深夜,她睡着睡着就听见一阵呜呜呜的哭声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夏蝉和另一个叫秋霜的新宫女在屋外守夜,当哭声传来后不久,秋霜也跟着被吓哭了,成了那声音的和声,此起彼伏的颇有节奏感。
夏蝉却已经把胆子练出来了,这点儿哭声哪能吓得住她?她还低声安慰对方,在门外小声说着话。
关厌出声把人叫了进来,问那个秋霜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秋霜犹豫了会儿,才说:“娘娘您前些日子不在所以不清楚……瑞云殿的林贵人她……她莫名自缢了,从那之后,这地方便夜夜有女鬼在哭,整个宫内上下都传遍了,说是林贵人有冤屈,不是自尽,是被人害死的!”
关厌这飞鹤殿是主位,林贵人住的瑞云殿就是同一宫里的偏殿,距离很近。
而那个林贵人……不就是受贞妃指使,陷害崔佳人进冷宫的那人吗?居然已经死了?
她详细询问了一下,可这小宫女知道得也不多,只是听人说死亡时间就在崔佳人进冷宫的三天之后。
关厌想不通。
要说是贞妃为了封口吧,她都敢杀人了,为什么不能亲自陷害崔佳人,还要借别人手,做完了再去除掉那个人,麻不麻烦啊?
还是说,这贵人的死另有隐情?
关厌嘶了声——不会又要破案吧,要命啊!
还好虽然哭声一直持续不断,却也没发生什么危险。
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一趟瑞云殿。
这地方已经空置下来,家具之类的没动,房门全都开着,各处都积上了一层薄灰。
关厌正在四处查看时,戚望渊联系了她:“我问了一些人,没人知道什么被砍断手脚的人。他们都说这宫里死的人太多了,即使有也很少会有人记得住,还让我也不要再问了。”
因为,如果有人的死成为了一个秘密,那么去调查这件事的人,也迟早会变成新的秘密。
关厌说:“那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我会想办法查的。我们现在也不能见面,你先自己小心一点啊。”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她也根本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去查,因为手底下没人。
于是最后,这所谓的想办法,就成了一个超级大直球。
当天下午,关厌直接带着自己手下的两个小太监和一群宫女去了玲珑轩。
她以要去找丢失的戒指为由顺利进了宫门,走在路上时,旁边却冲出来一个疯女人,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指着关厌喊:“你给我去死吧!谁让你非要往下查哈哈哈哈哈……”
关厌皱了下眉,感觉这话就像是真的在威胁她一样。
跟过来的侍卫很快把疯女人弄走了,连连道歉说:“娘娘恕罪,她已经疯了好多年,一关起来就会大闹,只好让她出来了。反正她不会往外跑,只在这冷宫里走走。”
关厌嗯了声,继续自己的正事,很快来到玲珑轩。
破旧的房子几乎被烧透了,留下黑漆漆的一片废墟,就连院墙下的大树也受到连累,上方的树枝一片焦黑,地面青草也枯死大片,落了一地黑灰。
关厌来到树下,指了指之前自己挖过的地方,对下人们吩咐:“都过来,从这里往下挖。”
因为人多,而且那地方被挖过,泥土非常松软,所以没花多少时间就挖出了一个深坑。
可是……
关厌站在后方看着那几个一脸疑惑地忙碌着的下人们,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如果没记错的话,现在这坑,其实已经超过她之前挖开的深度了。
夏蝉站在关厌身边,也十分疑惑,低声问道:“娘娘,这坑比之前还深了吧?怎么……还没出来呢?”
只有两个原因。
要么是有人把它提前弄走了,要么,就是它自己爬出来飞走了。
即使在这有灵异现象的副本里,第二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如果尸骨自己消失,地面还会被重新填平吗?
而且在挖开之前,那片区域还和其他地方一样落上了不少焦黑的树枝和黑灰。
火是昨天中午关厌亲手放的,后来又有很多人到场救火,白骨“消失”的时间只能在那之后。
也就是说,有人不仅偷偷挖走了白骨,还故意填平泥坑,在上面做了一番掩饰,想让它看起来从未被人动过。
这冷宫又不是什么很难闯入的地方,稍微有点能力就能神不知鬼不觉进来把东西拿走。
关厌心里不禁有点后悔,早知道放火的时候就别想着偷偷查,直接把白骨摆在那里让大家都看见,现在也没这事儿了。
她回头问跟来的侍卫:“昨天火灾……走水之后,还有其他人进来过吗?”
对方回忆片刻,摇头说:“没有。娘娘,冷宫这种地方,常人是不会来的。”
可是戚望渊来的时候,大门口的侍卫也没察觉到啊。
关厌想了想,开口说:“真是可惜了,本宫梦到一名会唱戏曲的女子,昨夜里告知本宫,在这棵大树下埋着一大箱珍宝呢。那梦太过逼真,本宫今日闲来无事便过来瞧瞧……是本宫多想了,梦果然只个是梦啊。”
她故意说了一番听起来有点搞笑的言论,但凡在场有一个大嘴巴,就会把这笑料传出去。
可她还透露了一个重点:会唱戏曲的女子。
别人不清楚,但拿走尸体的人肯定知道内情。一旦消息传到那个人耳朵里,对方自然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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